第三十九章 大將軍開課啦
字數:7259 加入書籤
衛堯拜別太子後,急忙回到原地,對了對西麵方向,歡天喜地的便大步過去。
這是一處僻靜的院落,低矮的院牆內隻有幾株薔薇靠著灰色的牆壁,增添了幾分俏皮。
他一把攔下路過的下人。因衛堯穿著樸素,說是王爺,倒不如說是江湖少年更為妥切,那下人自然不識。但能出現在書院的必然不會是閑雜人等,便作揖,“這位公子好,可有吩咐?”
他往院子裏眺望了眼便問“裏頭是何人居住?為何所有人都往這邊湊?”
“自然是言大將軍!隻要將軍在哪兒出現,必會引起圍觀。不說了,小的也要去湊個熱鬧。”說著便要離開,走了幾步卻又回來說,“看公子不是書院的人,不如隨小的一同去,小的必能為公子擠出個好看席!”
他歡天喜地地將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那就有勞小兄弟了。”
青階隱在樹葉中,紅漆大門上方掛一青綠牌匾,是為斷雲軒。門兩側懸掛著犀角風鈴,有人走過,撞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院子分為前後院,前院起初,由一條縱橫交錯的石板路區分四塊,以木樁圍起,裏頭都種著薔薇,已經爬滿了矮牆。由外到內,先是三座黛青色樓閣,由飛橋相連,又從樓閣飛橋下橫出一座雲梯,曲折蜿蜒,隱入後院。遠遠望去,後院還有各種建築,仿若層層相疊,難以區分。
並不出奇的院子裏竟然如此大的乾坤,一看就是出自宮廷能匠之手。
進去後才行幾步,便碰上幾個跑出來的丫鬟,見到堯王大駕,慌忙伏在地上。他抬了抬手,快步而入。
斷雲軒對於衛堯來說並不陌生,那是書院的中心,也是諸國使者出訪本國唯一聚集之地,更是書院內部舉辦各種宴席之處。斷雲軒共有十座形態各異的樓閣屋舍,青磚綠瓦,雕梁畫棟,著色均以玄色為主,朱色為輔。建造十分簡略,卻在細節上精益求精,譬如屋簷角的獸身銅鈴,門下萬年青竹簾,院中那隨處可見的塗了桐油的鹿骨燭架…
半隱在樹影婆娑中的這一切乍一看,猶如山中古刹,雖遠不及皇宮那般富麗堂皇,卻讓人不禁肅然起敬,不敢褻瀆。
穿過主儀堂和會賓堂,沿著青石板路行至後院,眼前景致又擴大了一倍。才發現方才所見那層層相疊的樓閣,不過是因為相望甚遠而產生的錯覺,這些相距甚遠的亭台樓閣矗立在各處。院中假山瀑布,樹木蔥蘢,比起早已樹葉凋零時的若水街上,此處可謂是四季如春。
衛堯雖然耳聞許久,卻從未來過,是以今日親眼所見,委實眼前一亮,不禁感歎“此等風光,本王今日才見,真是懊惱啊!”
“王爺今日一見也委實不虧。”突然有一個柔和的聲音傳來,堯王循聲望去,此人便是書院萬朝房掌司,西樓。他著一件雅青色重紗袍,外套一件黛色外衫,頭戴竹冠,五官精致柔美,神色淡然謙和。他一手握著素色折扇,幾步到堯王麵前,作揖道“卑職拜見王爺。今日是言大將軍在此講授行軍之道,言大將軍帶兵多年,所向披靡,多少人想要學他個一二戰術都未能達成,今日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別說書院,整個若水的公子小姐都來了…也不盡是,這些小姐主要還是來一睹將軍風姿的。王爺若能前往聽一聽,也算沒白來。”
衛堯不禁生出幾分好奇,“從前隻知道言真氣度不凡,今日聽你的意思,還是個令若水女子傾倒的美男子了?”
西樓感歎道“言大將軍天生一副好皮囊,可是令我等羨煞啊!”
他退後半步,仔細瞧了瞧他,一瞬後,十分鄭重其事的搖頭道“先生貌容不俗,雖比不得言真,卻也不是凡類。憑先生這張臉,他日若想驚豔容國也並非難事。”他略想了想,又說,“先生若真有這想法,本王倒是可以為先生籌謀籌謀。”
西樓眉梢一挑,“王爺謬讚,卑職一介俗人罷了,能得王爺厚愛,實在是祖上積德啊。”
“祖上積德?哈哈,你祖宗積德就為了今日被本王厚待?”他歪了歪頭,“委實有遠見。”
“就讓卑職引王爺前往,現在去還能做個好席位。”
言罷,領著堯王便往那座臨水而建的四層烏瓦樓閣而去。
束幽堂內,眾人散去,三兩成群的全往斷雲軒湧去。
錦倌連忙從屁股底下抽出一方小木盒,四處審視一遍,立即跑去偏堂。
偏堂一直是蘇衍的休憩之處,但任職多日也不見她待過幾回,這梳妝台床榻等一應用具倒還整淨。
錦倌打開小木盒,裏頭是一盒陶瓷罐頭,打開蓋子,頓時一股清香撲鼻,十分好聞。這鮮嫩的花蜜胭脂是府中丫鬟早晨剛采摘製好送來的。她小心翼翼的用食指在胭脂裏沾了沾,對著銅鏡開始帖花黃…最後瞅了瞅鏡子裏那張粉撲撲嫩滑滑的小臉蛋,忍不住摸了自己一把。
“欸…我這樣的美貌,果真是要投胎好人家才不辜負,想來父母恩待,也是因為這張好皮囊吧。”說到這兒竟感歎起來。
蘇衍從外頭進來,阿臾屁顛屁顛兒的跟在後頭,接過主子從食盤裏順的橘子,剝好了遞給還去,蘇衍順勢把濕噠噠的手在她袖子上蹭了幹淨,一屁股坐在搖椅上,睨了眼沉浸在臆想裏的錦倌,擺了個舒服的靠姿道“你父母待你是恩厚,生了你哥哥後本想再生一位公子,這樣就可以達成一子繼承祖宗家業,助家族興旺,一子繼承你父親未達成的理想,一生戎馬,為國效力。未曾想生出來的是個女娃娃,你父母卻仍當你兒子般愛著疼著當作心肝寶貝。”說到此處,錦倌又感動又幸福。蘇衍繼續說,“可是啊,你父母卻已經在為你尋婆家了呢。”
錦倌的臉瞬間垮了下去,嘟起嘴把手裏的胭脂扔在梳妝台上,“先生!我好不容易忘了這檔子事,你偏來提醒,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啊!”蘇衍看了眼鏡子裏一張愁苦臉,接過阿臾遞來的橘子含糊不清的說“女兒家總要嫁人,我看你就別再沉浸臆想裏了,既浪費時間又無濟於事,倒不如隨我去斷雲軒逛逛,今日言真講課,若水公子哥兒們都來湊熱鬧,你也去湊湊,就憑你這樣好臉定能湊來個好夫婿!為師我一定做你背後的推手,任勞任怨,傾盡我畢生所學,嗯,你要相信我!”
阿臾笑嗬嗬說“是啊,蘇先生慧眼識珠,一定能幫姑娘找到個好人家的。”
錦倌給他吃了個毛栗子,“你這個丫頭才來幾天,一口一個蘇先生叫的倒挺順口!你家先生這是在拿我笑話呢!話說回來,先生你一直獨來獨往,怎麽突然多了個丫頭,難道是掌事大人分配的?哦!掌事大人對你…”
蘇衍不以為然,“我這麽辛苦,又要授課又要伺候你們這些公子小姐,左卿這麽做我還真不用感謝他!你這臭丫頭,成天腦子裏想的盡是些什麽歪門邪道?趕緊的,把臉擦了隨我去斷雲軒。”
“去是真要去,這好不容易畫的妝也要留著。”
蘇衍停在門口回首看她,忍俊不禁,“你畫的跟母夜叉一樣,別去湊個公夜叉回來,嚇著你父母。”
錦倌吐了吐舌頭,收好胭脂,便跟了去。
一路半個人影都見不著,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去看言真去了。
錦倌一邊走一邊說“好家夥,言大將軍臨時開課說教,整個書院都搬空啦!嘖嘖嘖,沒想到大家也都是趣味相同,同道中人啊!”
阿臾說“不就是長得好看了些,武功強了些,家世好了些,依奴婢看還是掌事大人好。”
蘇衍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她,“有趣,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左卿比言真好,你倒是給我說說他哪裏好。”
阿臾立即開了話匣子,兩眼炯炯有神的說“奴婢鬥膽,奴婢私以為言大將軍太過張揚,反而掌事大人的內斂穩重是能讓人有安全感的。還有讓奴婢最傾倒的就是掌事大人的一雙眼睛。”
“眼睛?”
“奴婢在大人的院子裏多年,卻從不見他有什麽外露的情緒,獨來獨往很是孤單,卻隻這一雙眼睛!奴婢看得出,他雖不表達情緒,卻把一切都藏在了眼睛裏,其實大人心裏大多數時候是苦的,或許至今都未有幾人能真正體會吧。”
蘇衍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她認識左卿時間不短,早知他的脾性。但今時聽阿臾這般形容,不禁悲從中來。
心裏掙紮了會兒,隻說“嗬嗬,你這癖好倒是特別。”
錦倌不滿道“何止特別,簡直慘無人道!”
阿臾不敢頂嘴,隻好嘿嘿傻笑,低下頭去。
這回講授行軍之道,意在傳授,深意在消遣。
言真叼了根草,翹著二郎腿坐在二樓欄杆上,對底樓大眾侃侃說道“想當年本將軍領軍十五萬,將臨軍逼退至荒境,臨軍將士即使再驍勇善戰也敵不過本將軍這千軍萬馬的圍堵。整整五日,臨軍倒了一半,剩下一半,在第六日東方天際剛露出鮮紅色之時,被我軍殺了幹淨。那一戰後,臨帝便再不敢進犯,乖乖退回原處。”
此時有人說“想來這百年間,平原之上紛爭不斷,直到六十年前若水之戰後才算平靜。從此天下分六國,東容西臨,北楚,還有被夾在中間的燕吳二國。如今臨國再次犯事,得虧了言大將軍一直在邊疆鎮守,才有了這幾年安穩,我容國才有這萬裏繁華啊!”
又有人應聲道“可不是,近年來臨國野心愈發強大,對我容國周邊領土屢屢挑釁,當初領軍征戰若水的鎮府大將軍早已年衰,幸虧長江後浪推前浪,言大將軍這浪推得很是及時啊!”
最後有人結語說“說到底呀,我們言大將軍是轉世武曲星,天生自帶神力,是我容國的福星!”
所有人都打心裏的敬佩,紛紛點頭讚同。
言真飛身下樓,說話間嘴裏的草一上一下“就本將軍說呀,這打仗吃飯是一樣的,要有始有終,核心便是這菜得好,換句話說,打仗不在兩方戰術,更不在實力強弱,而是這領軍之人是誰,若換做那位墨大尚書的兒子可不行,還得是本將軍。”
“將軍好厲害!”
“將軍好武功!”
“將軍好謀略!”
……
蘇衍和錦倌擠進人群,找了個好席位入座。阿臾看著桌上已無完整的點心茶水,立即從鄰桌順了一份過來給蘇先生。蘇衍不禁覺著這丫頭雖然表麵上愣愣呆呆的,但做起事來委實機靈。
靈光一閃,她突然明白了左卿的用心良苦。
若他真是為自己精心挑選了阿臾,那他是在意自己的。
蘇衍腦子裏的想法突然一發不可收拾,繞來繞去思來想去全是左卿。一時間臉頰滾燙,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紛亂。覺得渾身燥熱,伸手想去拿茶水,胡亂摸到一柄折扇,順手拿來給自己扇風去火。
“大冷天的還怕熱,得給你找個好郎中看看。”一個聲音傳來,不遠不近,好像就在隔壁。
蘇衍一口茶噴了出來,慌忙將折扇送回去,“失禮了失禮了……”抬頭卻發現,此人是西樓。
蘇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早是知道你也來,我就自帶茶果好好感謝你。”
“感謝我做什麽?”西樓好奇的問。
“你帶我去街上玩了啊,咱們一處當差,趣味相同,三生有幸!回想起來除了我師父,也就你跟我最說的來了。”
錦倌和阿臾的目光瞬間集中到西樓身上,然後識趣的移開,另落在別處。
嗯,西樓掌司和蘇先生有些奇怪。
硯生突然出現,冷不丁的說了句“是啊,蘇先生最是好客,前些日我家大人也曾去過她那兒。”
錦倌一口氣嗆到。
這又是如何一回事?怎麽聽著話裏有話。
她湊到阿臾身旁低聲詢問“聽說蘇先生是掌事大人帶回來的,還聽說這些時日蘇先生很是受到大人恩待,但是又聽聞,西樓掌司對蘇先生也很是關心,兩人更是來往不斷。從前不以為然,今時見此番光景,看來這背後是發生了什麽微妙的事情呢!”
阿臾膽戰心驚的回道“奴婢倒不知道這樣的事,隻是用眼睛看了些明白,道是掌事大人冷淡,不喜近人,卻唯獨對蘇先生例外,想來是當做朋友的。”
西樓的耳朵捕捉到這樣的討論,不以為然。
蘇衍並未料到這樣的事,繼續自己的話聊,“可不是嘛,我那兒忒冷清,多來人玩玩才好呢!改日咱們也辦個小宴如何?”
西樓帶著一分嗔意道“可惜,最近你都不主動尋我,看來還得本掌司親自去尋你呢。”
蘇衍笑嗬嗬道“咱們什麽關係?這還用得著外人那些客套往來?”
誠然這番不過是朋友對朋友的話,但一旁聽眾卻把這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意思當作另有深意。如此一誤會,便認真的以為西樓和蘇衍才是一對,左卿倒成了單相思者。
錦倌細一琢磨,卻又發現不對,怎麽看掌事大人都不像是會有七情六欲之人,幾年都沒破例,今日遇上蘇先生也該不會破例,是以,一定是看錯了。
錦倌胡思亂想,又想到蘇先生和言真的關係,雖然他倆不曾過多接觸,但是言真老往書院來,若兩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情,自己豈不是要落空,連白日夢都沒得做了?
錦倌心中下決心,這可是大事,重要頭等大事啊!
此時西樓重起一話道“你剛來書院,這裏地方法人也多,容易迷路,改日我作陪,帶你好好領略一番書院的風光。”
蘇衍自然樂意,便點頭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