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風聲斷,機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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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相映,夜色璀璨,幾行宮女提著宮燈繞過碧水湖畔停在木台下,嘰嘰喳喳的討論舞姬的舞技,以及那位風流倜儻的琴師。
容帝醉意朦朧,便吩咐擺駕回寢殿。太子殷勤的攙扶父親,不知何時已經為他披上自己的鬥篷。
墨斐見陛下離席,忙不迭湊過去噓寒問暖,太子見到他,也並未阻止,隻是陰陽怪氣的有一搭沒一搭,墨斐終究為人臣子,並不放在心上。
容帝一去,墨斐也不在,宴席反倒更自在起來。堯王也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對幾個兄長拜別後,立即抱起食案上的肉碟擠到蘇衍這邊,愣是把瑾雲城擠到了邊上去。
蘇衍正要行禮,卻被堯王攔住“上回本王特地去了書院想找你,可惜沒有遇上,今次總算是瞧見真人了,原來你真的同傳說中那般英姿颯爽,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質!”
蘇衍心中疑惑,更是覺得可笑,這王爺不勾搭權貴之女,卻來招惹自己這樣三無人員。
所謂三無,便是無背景,無姿色,無文采。
她突然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自己活了十八年,竟然什麽成就都未創下,連自己都嫌棄自己!
“王爺過譽了,小女子不過就是個教書先生,哪兒有您說的這樣厲害。”
堯王笑嘻嘻的給她倒酒加肉,說道“你別謙虛呀!在宮裏的時候就聽宮人說起你,說你區區小女子竟能破懸案,連大理寺都沒轍的案子你都能輕易就破了,而且不畏強權,為了學生和正義毅然決然站出來撕開尹卓這樣的混帳東西。我當時一聽,覺得你就應該認識認識我,因為很巧,我也是這樣的俠肝義膽之人,同時,我也是和你一樣聰明的人!”
蘇衍噗嗤笑了出來。此人自戀程度,不亞於言真。
瑾雲城看得傻眼,有些欽佩蘇衍。
堯王皺了皺眉“你笑什麽?”
蘇衍端詳著眼前的少年,他的眉眼雖然稚嫩,但藏不住那蓬勃愈發的男兒氣概,言語輕佻,但對自己還是非常敬重。最重要的是,身為王爺卻不驕縱自大,還願意和自己這樣身份談不上顯貴的人說話,看來,算是個好相處的王爺。此時他這樣主動獻殷勤,獻殷勤的模樣這樣可愛,也就趁著酒勁,放開了警惕,存心想與他玩玩。
蘇衍奪走他的酒杯和酒壺,說“你們這些皇室就是麻煩,喝個酒拿這麽小的杯子,是來搞笑的嗎?”說著給他看自己的酒碗,“既要喝盡興,就該拿大杯,你那隻喝起來有什麽意思?給,用我的。”
堯王笑著接過去,讓她倒了一大杯,卻仍舊小口小口地嘬。蘇衍看不過去,抓住他的酒杯強行給他灌了進去,嗆得他差點沒吐出來。
“你這是要謀逆嗎!本王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粗蠻的女子!真是…“
“真是什麽?”蘇衍沒好氣道“我這是在幫你,喝酒要看場合,文鄒鄒的時候呢要細品,鬧哄哄的時候要大口飲,知道麽小屁孩!”
堯王驚得合不攏嘴,半晌才道“嘿嘿,說的有道理。”
大多數大臣們酒意散盡,都打道回去。可是太監們卻還在搬酒伺候,而這些酒全都壘在蘇衍身旁。
堯王已被她喝趴在地上,隻剩瑾雲城還在陪著。
蘇衍不滿的將酒壺丟進湖中,叫囂道“來人,給我換烈酒!”
瑾雲城順手從鄰桌拿來壺酒遞給她,笑說“這些老臣也算是酒席上的老手,卻沒一個人撐得過你,看來你在束幽堂算是屈才了。”
蘇衍打開壺蓋,直接灌起了酒,最後哈了口氣,那叫一個心神蕩漾!
她一隻手搭在瑾雲城肩頭,說“你還真別說,在楚國人的酒量中我算得上佼佼者,不過我師父的酒量更佳,他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哦?竟還有比你都厲害的人?”
“我師父是誰,他可是蒯烽鎮數一數二的酒仙,我釀的酒還是他手把手教會的,他可厲害了!”
“聽你總是提你師父,說的神乎其神的,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蘇衍抹了把嘴,興致勃勃地對她講“我師父啊,那可真是神了。想當年…”
左卿焦慮地望著那頭的蘇衍正炫耀著蘇溟,可憐蘇衍卻不知對方真正用意,還將她當作摯友。
西樓心不在焉地靠著憑幾,望著容帝的尊位,恍惚間,他似乎看到長樂殿上,那張龍椅閃著耀眼的金色。他貪婪地探出手,渴望觸碰它,更渴望坐在上頭,俯視眾生,蔑視一切!
左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前的景象隨之消滅。
西樓仍未回轉,呆楞地看著自己的手,雙耳似乎被添上了棉絮,那些聲音被拒之耳外,隻剩下嗡嗡的餘音。
左卿未發覺他的入神,緊張的對他說“蘇衍有麻煩了!”
西樓猛地看向他。夜風裹著酒客們的混亂聲重新傳回耳中,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徹底清醒。
手上的禁錮似乎有揉碎骨頭的力量。西樓想,這才是左卿的真實內心吧,從一開始,他就喜歡上阿衍了。他雖嘴上避之不及,但他的舉止,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別人,他在乎這枚棋子。
西樓看向蘇衍處,卻發現瑾雲城似乎心懷不軌,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左卿已恢複鎮定,對他說“瑾雲城千方百計套出阿衍的話,難道是發現了她的身份?”
“阿衍從未對我們透露她的身份,何況是瑾雲城?我看是瑾雲城想了解一切與你有關的人,自然是要刨根問底。”
“繼續這樣下去很危險,一旦讓瑾雲城得知蘇溟的來曆,對我們的計劃百害而無一利。”左卿的眼睛迅速在在座的賓客身上掃過,“雖然在場賓客所剩無幾,但是偏偏剩下的幾個不是善類。若我過去阻止,怕是會引起懷疑。”
西樓不屑地笑了笑“你不能出麵,我卻可以。”
正有起身之意,左卿突然拉住他,“且慢!有人似乎想出頭。”
那廂蘇衍與瑾雲城正說到關鍵處,瑾雲城趁機問她蘇溟的模樣,此時佛柃看準時機打斷她們的對話。
“你說的是否就是我府中的蘇溟蘇先生?”
瑾雲城一怔,下意識看向蘇衍。蘇衍摸了摸頭,略略疑惑,“你府中?世上隻有我師父叫蘇溟,何時你府中也多了個蘇溟?一定是假冒的!”
瑾雲城道“佛柃姑娘說的那位蘇先生應該就是曾在政親王身邊做近身侍衛,算是半個義子,隻是他早就不知去向,難道他拋棄了榮華富貴去蒯烽鎮做起了酒館的買賣?”說著看向蘇衍,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蘇衍跳上食案,義憤填膺道“什麽意思?酒館買賣怎麽了?我師父神通廣大,能文能武,英俊瀟灑,想當年…”
“想當年你師父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劍客,多少富貴人想雇傭他做府中護衛,卻被他一概無視。沒想到這樣一個劍客,突然放下屠刀,在默默無聞的鎮子上開起了酒館,還收了你這麽個女徒弟。嘖嘖嘖,看你倒是有點武功底子,可惜啊,卻絲毫比不上蘇師父。”
所有人都看向突然說話的堯王。左卿卻一頭霧水“他為何要幫蘇衍?”
西樓也是同樣的疑惑,照理說衛堯不識得蘇溟,與阿衍也是萍水相逢,就算是傾慕阿衍的才華想幫她,可是他不知道瑾雲城的惡意,更不會知道阿衍的真實身份,為何如此做?
西樓不由得對衛堯產生許多好奇,這些年的衛堯,究竟經曆過什麽?
蘇衍跳下來,期待的問他“你認識我師父?”
衛堯翹起二郎腿,得意道“本王人脈廣,別人得不到他,本王卻可以。嘿嘿,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做了他的徒弟的?”
蘇衍點頭如搗蒜,兩腮通紅,眼睛迷離,一副醉鬼相。
瑾雲城也緊張地豎起耳朵,生怕漏掉一點線索。
堯王緩緩道來“說來也是年少輕狂。”說到這兒,蘇衍下意識看了看他的臉,這樣一張清秀可愛的臉蛋,怎麽還回憶起少年來?
她坐在食案上,聽他還會爆出何等誑語。
“想當年本王隨舅舅去邊塞,那日正是本王第一次練習射獵,不料遇到一夥歹徒劫財,舅舅一人之力難以抵擋,連連敗退。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從空中出現一位藍衣少俠,手中一把長槍刺破長空直刺而來,這把長槍可了不得,愣是把那夥歹徒打得屁股尿流。我當即拜了他做師父,蘇師父見我有天賦,骨骼精奇,便收我入門。”
“是了,當年我師父救我時便是一身藍衣,也是背著把長槍,這槍喚做""擎天槍"",算是兵器譜中頂厲害的武器!可惜這是我長大後才知道的,不然定不會舍得讓他拿來當晾衣杆使。”
衛堯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握起蘇衍的手,誠懇道“師妹,師父果然是看得開。”
“承讓承讓!”蘇衍哈了口氣,一股子酒味撲在他臉上,衛堯堪堪穩住。
衛堯滿懷感慨“蘇師父隻教了我半年便離開了容國,沒想到他去了楚國,更沒想到本王成了師兄!可是……師父一身武學卻隻收了兩個弟子,偏偏我們這兩個人學藝不精,真是丟他的臉麵!”
瑾雲城不禁自嘲,自己疑神疑鬼,總覺得蘇衍以及那個蘇溟有極大的疑點,此時看來,不過是巧合罷了。而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太緊張了。
想來想去,想得無趣,拾掇拾掇妝容,便先行告退了。
左卿和西樓終於鬆了口氣,佛柃卻仍舊不放心,她望著瑾雲城的背影,那團白影如同夜魅一般,逐漸消隱在夜色中。她想,隻要蘇衍留在七善書院一日,隻要她還和左卿有所往來,瑾雲城對她的懷疑便不會消失,總有一日,蘇衍的過去會被揭開!
夜色沉沉,風聲漸起,卻沒有一人看到她臉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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