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從此與君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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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比賽到這裏也算結束了,眾看官紛紛散去,言真似乎還堵著氣,轉眼就不見了人影,倒是衛堯一個勁兒的圍著蘇衍,一口一個蘇姐姐,叫得好不親呢,一路愣是跟到了別宮宮門。
西樓對他行禮道“方才大家精神都太緊張,加上坐得太久,想必王爺也是心神俱累,不如由微臣護送王爺回殿?”
衛堯哪會不知其中深意,幹巴巴的扯了個笑,拉起蘇衍的袖子,膩歪起來“蘇姐姐,再過兩日父皇就該回宮了,到時候咱們可很不容易重聚,若是想你了,我能不能去找你呀?”
蘇衍冷不丁被這般油膩的話語刺激了下,瞬間冒出一身冷汗,連忙撒開他的手,“可別!您是王爺,我是教書先生,雖則也拿著俸祿,但連個七品都及不上,所謂君臣都不算,我見到您就跟主仆似的,怕降了您的身份!”
西樓端立一旁,有些忍俊不禁。
衛堯又拉起她的手,臉色驟轉,突然嚴肅起來“蘇姐姐放心,我雖是皇族,但我從不會恃強淩弱,更不會看低任何人,尤其是蘇姐姐這樣又聰敏又好看的女人!我從小沒有姐姐,從未體會過姐弟之情,蘇姐姐一定要答應我,千萬別拒我門外。”
這樣一番肺腑之言,任誰都難以拒絕,但是堂堂王爺,有事兒沒事兒就往七善書院跑,還是奔著一個女先生去,落在皇帝耳中,又怕是一場風波。
隻是他這樣誠懇,又這樣急切,這樣我見猶憐,實在是難以狠心拒絕!蘇衍暗暗糾結著,始終拿不定主意。身旁的人忽然說話“王爺一番真心,你怎能拒絕。恭喜你又多了個弟弟,誒對了,言真也叫你蘇姐姐,我說你還真是吸引俊朗少年,一個個都願和你相處,不過也好,你身在異鄉,多一個真心朋友便多了條路,何況還是王爺和大將軍這樣世間難得的少年。”
蘇衍嗔了他一眼,轉而對衛堯笑嗬嗬道“西樓說的是對,但是王爺你…”
“就這麽說定了!”衛堯興衝衝道“以後我若得空一定會多多去書院找你,你可別到時候翻臉不認人,我認了你做姐姐便是一輩子的姐姐,容不得你反悔!”
他笑著,如同一朵剛開苞的蘭花,幹淨,靈動。
西樓捏住蘇衍的肩頭,輕輕揉了揉,“王爺從小孤獨,能與你投緣也不奇怪。”
蘇衍的肩頭一陣酥麻,躲開一步,疑惑的問他“怎麽說?”
西樓默默地收回手,“堯王生性單純,不擅長朝堂上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那些對他來說太艱難,太陰暗了。所以這些年來實力薄弱,兄弟們對他雖然沒有戒備,但也不會付出真心。不過從去年開始,陛下似乎有培養他的意思,不過也隻是眾人猜測罷了,說到底,他向往的還是江湖快意,從不是皇位。”
蘇衍有些混亂,“你的意思是……堯王被眾皇子排擠?”
“曆來皇室之子,要麽出類拔萃,要麽無人問津,這是常態也是無奈。哪像你蘇先生,剛到書院就成了風雲人物。”
“我?”蘇衍愣神片刻,“我就是運氣好,膽子大罷了,能破案也是因為學生們的幫忙,我就是領領頭,哈哈!”
西樓托著自己的下巴端詳著她,“你看你,又是破案,又是狩獵的,近來消瘦不少,嗯,我得回去給你準備些補品,養養肥才好看些。”
蘇衍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家禽,女人嘛得瘦,瘦了才能用得上婀娜多姿四個字,才能穿上好看衣裳呀!真是可憐你未來的夫人,還得為了你的喜好去增肥。”
“隻要你喜歡的,我都喜歡。”他一雙眼噙著蕩漾的流光,流光中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期盼,看得蘇衍心裏一陣酥麻一陣心疼。好好的一個少年,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非在自己這棵鐵樹上吊著,無怨無悔,委實可憐!
“嗬嗬,那個…我們…剛才喝了些酒,一定是有些醉了!”突然想到個理由,不由得激動萬分。
西樓卻嚴肅得讓人感到窒息,他一步步貼近她,將她逼到宮牆,“萬朝房初遇時我就對你生了情愫,可惜後來多次暗示你都是視若無睹,是因為佛柃麽?”西樓急切道“當初在王府借住,她沒有朋友,我便多與她說話,後來便熟絡了,她也最信任我,或許是太久沒有人依靠的緣故,佛柃對我極為依賴。久而久之,她對我生了幾分情意,我雖無意,卻不忍傷她的心。便一直任它錯下去,即使外麵的人都以為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我都不介意,隻要佛柃高興。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我必須要讓所有人知道,我隻中意你!”
他眼神激動,言辭懇切,恨不得對她掏心掏肺,若是放在求郎心切的姑娘身上怕是要動真心了,怎奈何她心裏再騰不出多餘地方。
“阿衍,若你心裏有人,我不介意,但請你給我留些位置,在你難過的時候能夠想起我,我還能陪著你。”
“我…我已經…”
“我知道!但不管那個人是誰,我不在乎,我願意等,一切都值得。”他溫柔笑起,垂下的睫毛沾著似有似無的霧氣,雙眼迷離,眼波婉轉。
蘇衍心裏苦歎。想來西樓是真的喜歡自己,真的動了心了。如果自己能一樣喜歡他該多好,那就不必憂煩於左卿,還能活得自在些。其實即使到現在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對於左卿,她還希望他的心裏能有她,哪怕是片刻,可是連這點可憐的希望都好像難以實現。
蘇溟曾經對她警告過“中意你的人,即使與你之間有千難萬阻也會將之鏟平來到你身邊,不中意你的人,即使你排除千難萬阻去到他身邊,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前者是姻緣,後者是孽緣。”
左卿,看來她的孽緣吧。
蘇衍深吸了口氣,抬起臉,鎮定地看著他“我心裏有人,你心裏有我,我無法抹掉你的心思,你也無法剔除我心裏的念想,你我已經錯過了。”
他很急切,連帶著氣息也愈發紊亂,“我始終等你,等你回頭。”
她苦笑“若我始終不回頭呢?”
“那便一直等,天荒地老,死也無悔!阿衍…”他的頭壓得越來越低,“讓我留在你身邊!”
“即使我心裏有了人?”
“一切都還未成定數不是嗎?”
西樓的氣息在鼻尖徘徊,彷若漫山茶葉紛飛起,隨著山風,傾入五髒。
蘇衍躲開他的目光,心中千絲萬縷亂成一團。若說對西樓沒有情誼那是假的,但若說等同於對左卿,卻並非是,她一直將這份感情當作是藍顏知己,換心的至交!
可是現在,當左卿對她隻剩下冷言冷語,對於西樓的真心實意,她卻實在不忍心再次拒絕,更加無法視而不見。
不間斷的冷風從宮門湧來,蘇衍將額前長發別到耳後,她努力讓自己鎮定,再鎮定“西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心裏有了別人,你也知道。但是師父說的對,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我怕是強求不來。”說到此處,她的心情逐漸平穩,複又道,“情愛這個東西,本就沒有緣由對錯,我不知道自己何時能徹底忘記他,你還不放棄嗎?”
他心裏已有了答案。他等了很久,明知總有一日能心想事成,而當心事總算落了定,原來他的心,也會如此快樂。
他將她擁入懷,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停在肩胛骨上,溫柔摩挲“我會對你好,會讓你忘記他的。”
西樓的衣衫夾帶著絲絲香味,很熟悉,很溫暖,她不禁想到了師父。蘇衍將臉深深埋進他的頸項,將全部交托給他。
有一個聲音在胸膛回響,悲愴的,無奈的蘇衍,不要辜負了他。
“王爺,我去殺了他!”
“他沒有惡意。”
“但是他卻是有目的而來,您所看到的一切,他都在演戲,包括那個左卿也在演戲,阿衍被蒙在鼓裏,我們得救她!”
“總歸是燕國二公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妄動,靜觀其變吧。”
“但現在卻是他們在步步緊逼,試圖利用阿衍逼您協助他們!王爺,一個左卿不可怕,可怕的是再加上一個王室貴族,強強聯手之下,必有摧枯拉朽之勢!我們觀望得太久了,已經很被動,若再不先發製人,恐留下後患!”
“起初我還奇怪他左卿去哪兒來的膽量敢獨身一人來報仇,如今看來,暗中推波助瀾之人早已安插在各處。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厲害,連燕國王室都牽扯了進來,看這勢頭他是萬事俱備,要準備動手了。蘇溟,你說他何時會來找我?”
蘇溟急道“左卿身負家仇,是個極危險的人物,不管他要做什麽,隻要威脅到歌家,我蘇溟絕不答應!王爺,您為何還要等?等到阿衍出了事,就晚了!”
歌政笑他“說到底你還是擔心蘇衍。”
蘇溟頓時心慌意亂,急忙低下頭。
“你放心,他是我歌政的女兒,我不會害她。左卿雖然不擇手段,但他是玄家後人,他不會毀了家族名聲,複仇,他不會用無辜人的性命來完成。”他突然歎息,踱步到西麵城角,遙望太陽西沉,“九年前的罪孽,終於要重見光明了,可是我的苦,又何時能償還?那些死去的人,被汙蔑的事實,又何時能平反?”
他似乎是太激動,引起一陣咳嗽,頓時大汗淋漓,“蘇溟,這件事我不放心交給別人,你親自去調查,把這件事再好好查清楚,別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蘇溟想過去扶住他,卻被他攔開。急忙拱手道“王爺放心,蘇溟必會完成任務。”他抬起頭,雙目隱隱擔憂,“隻是阿衍她…”
歌政轉身離開,留下一句話“既然他想利用蘇衍接近我,那就如他所願,剩下的事等兩方正式見麵後,再做安排。”
蘇溟轉頭望向宮門,劍眉緊蹙,雙手迅速握成拳頭,一拳砸在城牆上。
他現在唯一擔憂的隻有蘇衍的安危,在這棋局裏,阿衍不過是一枚棋子,每一步都在下棋之人的手中,若有一日棋子失去了它的利益,連死都被安排妥當,若不及時挽救,等到了那一日,怕是無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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