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比武招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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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眉眼刀連贏十場。”
墨斐閉著眼,拇指捏著食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聽到護衛來報,不禁展開笑容:“甚好,左卿推舉的人倒是可靠。看來今日比武,我們勝券在握。”
“可是有一點奇怪,在場的人除了孫遼竟無一人上去。”
敲擊聲戛然而止,他猛地睜開眼,問道:“一個都沒上過場?”
“是。聽說,是西樓收買了他們,為的就是自己能夠娶到佛柃。”
“他們兩個從小就是一對,也不足為奇…”他突然想到什麽,“若真是西樓,那最近坊間流傳的,說他與束幽堂那位先生的佳話,難道是假?”
“聽著像是真的,但是男人麽,總歸有個三妻四妾,歌家小姐如此尊貴,誰不想娶回家。”
墨斐點點頭:“倒也是,西樓畢竟是燕國公子,哪有隻娶一妻的道理。”說著又對他吩咐,“你去告訴眉眼刀,讓他傾盡全力贏,老夫會給他意想不到的好處。”
“是。”
“左卿現在身在何處?”
“屬下跟丟了。”護衛立即跪了下去,緊張得不敢抬頭。
墨斐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卻並未發作。他挺了挺胸膛,振袖而起,優雅地伸出手,輕柔的放在他的頭上:“斷雲軒並不大,地勢也不複雜,你是如何做到,連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都能跟丟了?”他微微彎下身,臉幾乎要貼在他麵前,“我很好奇,你跟我說說看。”
護衛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屬下失職,不過現在他就坐在蘇衍席位,屬下已經派人盯著。”
墨斐抬頭看向對麵回廊,心裏更加不安。不管是西樓,還是這個蘇先生,似乎都和左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是他卻怎麽都無法理清楚,似乎……是他在故意防著自己。
剡兒不是個不顧大局之人,他對左卿如此排斥,難道,這其中真的有問題?
“算了,不與你這小子計較了!”墨斐長歎了一聲,緩緩坐回位子上,“眼下最重要的是贏了這次比武,你去準備你該準備的。”
護衛道了聲是,便跪退下。
目前擂台上眉眼刀的呼聲最高,結果應該不會意外。但是蘇衍卻十分失望。
放眼全天下各大世家,再不濟放眼整個武林,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怎麽最後娶走佛柃的是這麽一個歪瓜裂棗!
蘇衍氣的直翻白眼,哀嚎道:“歌家不幸,歌家不幸啊!”
蘇衍嚎了一通,將躺在躺椅上,裹著毯子閉目養神的西樓嚇得驚坐起,幽幽地瞟了她一眼,“眉眼刀雖然長相普通,但是他還未娶妻,總比早已三妻四妾的世家子弟好。”
“你懂什麽?你若看得好,你去嫁,我定包一份大禮!”想了想,又補充:“祝你新婚喜樂,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西樓知她仍舊生氣,便識趣的把位子挪開了些,狗腿似的替她擦拭茶壺。
蘇衍看都不看他,心裏卻亂成一團麻,不知道該原諒他,還是記恨他。這件事並非西樓全錯,畢竟情這個東西,從來沒有早晚對錯之分,隻有適不適合。
可為什麽偏偏是佛柃呢?
眼角處瞥見一腳藍衣,抬眼看時,佛柃已坐在他和西樓中間,捧起一把瓜子,笑盈盈的看了看他倆。
“你,你怎麽來了?”蘇衍緊張的打磕巴。
“今日是我招婿,當然要來把關,不然等成婚那日都不知道自己的夫婿長什麽樣!”
蘇衍差點沒驚掉下巴,緊忙又問:“你怎麽了?昨日…”
“昨日?”佛柃想了想,才說,“那日我去後花園散步,遇到塵笙,說是院子裏養著的兔子臨盆,我便回去接生了。怎麽,你有事尋我了?”
“接生?你為何要去接生?”
“難產。”
“為何難產要你去接生?!”
“難產死的兔子肉吃了多罪過!”
“……”
西樓的聲音飄了過來,竟有些難過:“你記恨我是應該的,但是,你別想不開……”
佛柃疑惑地看向他:“房掌司,咱們井水不曾犯河水,何來記恨?你莫不是吃錯藥了,莫名其妙的來這一說?”
蘇衍和西樓對視一眼,然後心有靈犀的定下結論:她吃錯藥了。
佛柃又道:“聽說各國世子,諸侯公子都參加了比武,房掌司好歹也是燕國的二公子,你可有參與?”西樓點了點頭,想要為此解釋,佛柃緊接著說:“身為女子早晚是要出嫁的,但是也要看嫁給誰,房掌司風姿卓越,文武雙全,算是若水城中的數一數二的,嫁給你總比台上那個粗鄙男人好百倍。”
蘇衍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慶幸。她忘了,忘得幹幹淨淨,可是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模樣,心裏卻如刀絞一般痛。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隨隨便便嫁出去,更不會讓任何人左右你的命運!”雖如是說著,可是蘇衍並沒有一點勝算,這話說出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蘇姐姐多慮了,就算我願意嫁給台上那位,陛下也不願意。”佛柃清冷秀氣的麵龐轉向西樓,繼續說,“我很好奇,既然房掌司參加了比武招親,為何遲遲不上擂台,你在等什麽?還是,你後悔了?”
“如阿衍所說,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左右你的命運,放心吧!”西樓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一位大哥哥一樣,但是蘇衍卻在他的眼裏看到了虧欠。
佛柃撲哧一笑:“果真是書呆子,還像小時候那樣我說什麽你就信!你都有蘇姐姐了,我怎會與她搶人。隻需你幫我擋一陣子災,等風頭一過,父王會想辦法。”
西樓目光堅定,仍舊固執地說:“不管怎樣,我都會幫你,像以前那樣。”
我會像西樓那樣,護你周全!
佛柃並不在意他的誠意,懶懶的靠住了憑幾,對他們道:“看戲吧,這樣的好戲,很久沒看了。”
下半場接近尾聲,終於上來一個還算厲害的人物,目前已經堅持了十個回合,這可是獨一個堅持了這麽久的人!
蘇衍看了眼一旁對比武津津有味的佛柃,問她:“這個眉眼刀這麽厲害,十餘場下來竟一絲疲憊都沒有,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佛柃說:“江湖人,武功不錯。”
西樓補充:“聽左卿說起過,這個眉眼刀是他推薦給墨斐的。”
“什麽?!”蘇衍的喊叫引來關注,她連忙壓低了聲音,“左卿明明說有辦法,怎麽還給對手送人去?”
西樓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將剝去殼的果子遞過去,“吃嗎?”
“你和他穿一條褲子,你肯定知道他的計劃,你們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西樓挑了挑眉:“不吃我吃。”
蘇衍舉起拳頭作勢要揍他,拳頭還沒揮出去,便放棄了這個念頭,注意力全被眉眼刀吸引過去。隻見他使著一套稀奇古怪的武功,出手極為利索幹淨,對手拚盡全力也隻拖延了不過三招,最後未能接住當頭一刀,當場斃命。
全場歡呼。卻並非因為眉眼刀多厲害,而是這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死在擂台上的人。
細數上過擂台的人也有二三十個,前來比武的江湖人幾乎輪番走了個遍,此時已無人敢上去挑戰。
蘇衍往周圍的樓台看去,喝酒的喝酒,交談的交談,打盹的打盹,卻無一位公子有興致去挑戰,忍不住又問身旁的人:“左卿到消息都沒有動靜,不會在憋什麽大計劃吧?”
西樓並未搭話,視線穿過鏤空的雕欄落在擂台那邊。蘇衍好奇的俯瞰下去,卻什麽都沒發現,不免急躁起來:“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沒辦法我隻好叫言真上了!”
“哦,他出去了。”
蘇衍氣得說不出話,狠狠瞪了他一眼,將食案拖到佛柃那兒,一屁股坐了下去。
墨斐瞧見這一幕,隻是當作小孩兒遊戲,笑了笑,並不放在眼裏。轉頭卻無意發現站在遠處麵色冷峻的左卿,正望著蘇衍。他淡然地收回目光,問一旁的歌弈剡:“你認識左卿這麽多年,覺不覺得他也會有秘密?”
“舅舅終於察覺了?!”歌弈剡眼睛一亮,好似是抓住了左卿的把柄,內心可謂是興奮難忍。
墨斐眯起眼望著西樓處,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有喜歡的女子,對我來說,未嚐不是件好事。”
歌弈剡本以為舅舅是從蘇衍身上發現了左卿的馬腳,沒想到卻隻是發現了左卿的軟肋,不禁失望。
墨斐不以為忤,隻笑了笑說:“你有這心思倒不如好好看看這場比武。”
歌弈剡心中積怒,極不情願地瞟了一眼擂台。隻見一個精瘦肌黃,披甲戴盔,持長槍的男人穩步踏上擂台,細細辨認之下,腦子頓時清清醒醒。此人他認識,昨日方見過。看來,這是他們的人!
“舅舅的意思是”
“眉眼刀不負所望,撐下了大半場,體力多少不濟,很難再對敵西樓,這個京禹飛正好接替他。”
歌弈剡心中拿捏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問道:“舅舅的意思是這件事左卿並不知情?”
墨斐隻是微笑,並不作解答。
歌弈剡連忙起身行禮:“舅舅英明!“
西樓遠遠的打量這個京禹飛,眉梢舒緩,麵目從容。
“好戲來了。”
蘇衍還生著氣,卻被他這句話立即誘過去,“什麽好戲!”
西樓淡漠的揚了揚唇角:“劇情突轉,你說,是不是好戲?”
蘇衍被他說得一頭霧水,問他:“你是指什麽?”
“你猜。”
“”
蘇衍又狠狠甩他一個白眼,立即坐回自己的席位,這次她下了決心,死都不理他!
這個京禹飛輕功著實了得,還擅長移形換影,配合著手中的長槍,幾次三番將眉眼刀逼到擂台邊緣,以至於他慌了陣腳,屢屢出錯。又過數十招,被京禹飛識破出招方式,又糾纏了幾招,終於趁著眉眼刀大喘氣的功夫將他踹下了擂台。如此大的轉變引發了也引出了下麵這段悄悄話。
隻聽躲在柱子後頭的瘦丫鬟對另一個長得人參娃娃般的丫鬟說:“沒想到這個京禹飛深藏不露,還狡詐多端,等著眉眼刀精疲之時再出手,輕輕鬆鬆就打贏了。”
人參娃娃反駁:“我看呐,他不過是個傀儡,背後一定有操縱之人。”
“這句話你倒是說對了。”瘦丫鬟朝長廊那頭怒了努嘴,“你可發現,除了江湖之士外,竟沒有一個上去,按理說歌先生也不比公主差,她可是政親王的幺女,掌上明珠!誰娶了她不就是多了一個大靠山!”
“靠的好是山,靠的不好就是奪命符!”
瘦丫鬟天真的問:“什麽意思?”
“你傻呀!政親王掌握著若水的巡防護衛軍,一直以來有多少人垂涎和畏懼,這其中陛下算是排名前頭的。說到底還是畏懼王爺和言大將軍以及長孫家在朝中和軍營的威望,誰若娶了歌先生,不就和歌家還有長孫家牽扯不清了,必然會引起陛下擔心,這一擔心啊,倒黴的不是歌家,隻能是那個倒黴蛋!你說,哪個公子會嫌命長敢去接歌先生這塊燙手山芋?日後即使陛下沒有動作,要是被誰隨意一挑唆,就是條勾結權臣、意圖謀反的大罪過!怎麽著都不劃算。”說著使勁癟了癟嘴,很是替那位即將成為歌家女婿的公子惋惜。
瘦丫鬟嚇得捂住嘴巴,隻露出一條縫,輕輕地問道:“那麽恐怖?那陛下怎麽還讓歌先生頂替?難道不怕哪個諸侯公子真娶走了歌先生,將來再成為威脅?”
“有兩個原因,第一,公主已是重量級,若是找個比公主差一大截的人代替也說不過去,歌先生不管是身份還是品德修養皆是拔尖兒的;其二嘛,陛下是拿準了這些人的心態,才放心讓歌先生代替,反正沒人敢娶,到最後,還是便宜了江湖人士啊!”
“倒也是,陛下太狡猾,不對,太英明!”
一番膽大到令人咋舌的討論落下帷幕,一個滿足了好奇心,一個滿足了自豪感,終於散去。
而這番話也一字不差全落在蘇衍和佛柃耳中,佛柃不以為然,隻是淡淡的笑了笑,蘇衍心中卻驚起了大大的水波。雖說那丫鬟有一點說錯了,巡防軍說是軍,也不過三千餘人,陛下怎會忌憚,陛下忌憚的應該是歌家在軍中的威望,想當年歌家替容國打下六國之首的位子,那可是開國功臣,如今才過了幾十年光景,軍中還有很多政親王的麾下,以及許多門生,對他都極為尊重。但是,那丫鬟所猜測的,背後的人……她不禁又想起方才的疑慮,難道,真的是他在背後操控?
不過看他這麽沉得住氣,好像很有把握似的,難不成這京禹飛也是他的人?想到這個,又眼巴巴的湊過去問他:“你是不是收買了這個京禹飛?”
西樓徐徐轉身麵向她,情意滿滿的眸子就這樣與她平視,蘇衍呆了一瞬後,立即拉開一定距離。西樓似乎沒覺得蘇衍的反應太陌生,仍舊禽著笑,說:“墨斐不信任左卿推薦的人,這麽做也在我的意料中,不過他一定沒料到,背後還有人盯著他。”
蘇衍這剛放下的心又給提到了嗓子眼,心中忐忑不安:“你倒是說個明白呀!”
他垂目盯著手中的茶杯一瞬:“勿急,你且觀摩。”
擂台上響起了鼓聲,表示比武即將結束,若無人挑戰,便會宣布最終勝者。
西樓起身道:“阿衍,你可知我這把扇子還有個功效。”
蘇衍咽下喉嚨裏的果脯肉,盯著扇子問道:“難不成還能飛出暗器?”
西樓得意笑笑:“誒呀,看來有人還沒見識過呢,那我就上台耍一耍,好讓你開開眼界!”言罷,隔著蘇衍對佛柃拱了拱手,“你們且觀摩,好戲才剛剛開始。”
一道影子迅速掠過,蘇衍急忙跳起來,扒著欄杆往下俯瞰,隻見一把飛扇猶如乘風一般飛旋而上,在將要觸及她的發梢時又迅速落下,直逼京禹飛的後腦。京禹飛察覺異樣,人還沒回身,右腿已經向後踢出去,腳尖正擋住襲擊而來的扇子,將之踢出擂台。一個淺藍身影出現在空中,穩穩當當的接過扇子,然後離弦之箭般衝上擂台。京禹飛不給其一絲周轉機會,持起長槍遙遙的對準他猛地一刺,那身影矯健躲過,這第一槍便落了空。京禹飛感覺對手還是有些實力,便放棄了主攻,退到擂台邊,另想計謀。
西樓平穩的落在擂台上,瀟灑的收起折扇,轉身對眾人行了一禮,抬起頭,遙對蘇衍,溫和而笑。
蘇衍揉了揉雙眼,不敢相信這一把破扇子還能有如此作用,真是大開眼界。
西樓笑嗬嗬地對京禹飛道:“這個我謹代表個人與兄台切磋,大家點到為止,切莫傷了和氣啊。”
京禹飛強顏歡笑:“有不敬之處,多多諒解。”
西樓握著扇柄輕輕扣著額頭,在方寸之地來回踱步。少頃,對他道:“比武的規矩雖然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既然你放了狠話,那麽我再謙讓便是虛偽了,既如此,咱們就幹幹脆脆打一架,輸贏自有分曉。”
京禹飛不再客套,當即腳下蹬地,手中的長槍迅速向他衝去。西樓隻是悠閑地讓開半步,槍頭正好擦過他的下巴,順勢反手一握,瞬間讓他動彈不得。不容他補招,抬起膝蓋就是一腳,沒想到此人反應甚是靈活,巧妙的躲了過去。
京禹飛未作停留,運足內力於掌上,轉身便拍了出去,力道之狠辣,將兩邊懸掛的旌旗都瞬間撕裂。眼看著就要命中,腰上突然一痛,隻見西樓的折扇不偏不倚刺中小腹,手中的槍也被他奪去。
“你輸了。”西樓一腳踹開京禹飛,掂量了下長槍,隨手便朝他擲去。京禹飛渾身一震,嚇得兩眼發直,以為自己真的要命喪此地,沒想到那槍擦過他的頭頂,斜斜的插進了擂台。
他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眼長槍,嚇得立即朝西樓拱手認輸。
西樓拱了拱手,回敬:“承讓。”
京禹飛失望地搖搖頭,再望去墨斐的席位,卻正巧對上一雙寒如刀光的眸子,他嚇得立即轉過頭,跌跌撞撞地跑下擂台。
回廊中,立即響起翻天的掌聲。可是樓閣那頭的人,臉色幾乎要滲出冰渣子來。一直在角落觀摩比武的左卿看到此景,心中大快,卻不得不過去偽裝一番,便往對麵樓閣而去。
起先眉眼刀連戰三十多場,氣勢可謂是節節攀升,卻沒料想突然冒出個京禹飛打破局勢,而正當大家以為京禹飛會成為最終的勝出者時,卻被西樓在幾招內製住,所有人看在眼裏,心裏卻是十分的糊塗。眉眼刀敗給京禹飛是實力上的懸殊,那麽京禹飛敗給西樓究竟是運氣不好,還是西樓隱藏太深?隻聽說西樓身為質子,幾年來不曾拜過名師,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在書院,一身的書生氣,怎麽可能打敗高手?
以上都是那些江湖人和世家公子之間的討論,各堂的學生們倒沒有糾結這個問題,隻是就‘西樓為何出戰’討論著,一群人圍成一團交換意見,最後同隔壁醉雲堂的學生交換了下看法,得出以下結論:西樓雖則有了蘇先生,但青梅竹馬的歌先生還是不想錯過,由此看來,西樓掌司還是有情有義,隻是,若將來西樓娶了歌先生,蘇先生是做大還是做小呢?
清平堂的學生聽到這些談論,頓時暴跳。其中有學生罵道:“什麽有情有義,他背信棄義辜負歌先生,還有情有義?呸!這時候又來巴結咱們歌先生,就是狼子野心!”
另個學生附和:“就是!其實啊,如果沒有蘇先生,或許房掌司不會移情,咱們歌先生就不會因情生疾,得了失憶之症!這時候還想著做大做小,我求她做個人吧!”
樂升堂的幾個女學生本就是正值花癡年華,對西樓那是傾了一顆紅紅火火的心,正所謂愛屋及烏,對蘇衍那也是慈母般的愛。此時有人詆毀蘇衍,自然是要維護。這一維護,便又引起一場罵戰。頓時間,這一片兒都被淹沒在吵鬧聲中。
樓閣廂房中,左卿不急不慢地朝墨斐躬身行禮,一如既往的儒雅淡然,似乎並未看見墨斐的臉色已經沉到了冰點。
“義父稍安勿躁,雖然我們輸了,也不見得西樓就能如願以償。”
“是何意思?”
“佛柃身後是歌家,陛下便不會輕易讓旁人與歌家聯姻,尤其是西樓這樣的他國質子。”
“既如此,陛下又為何以佛柃代替小公主?”墨斐審視著他,此時此刻,自己好像已經快不認得這個義子了,雖然仍舊如當初的談吐和模樣,但從他的眼裏,墨斐卻看到了其他東西。
是狡詐,還有疏離。
他去趙國究竟見了什麽人,歸途中,為何帶來了蘇衍?
天空綻放開煙花,絢爛奪目的光芒鋪滿斷雲軒,照亮了所有人的麵龐。看熱鬧的學生們紛紛探出頭。在書院,煙花雖然放的多,但這種五彩的煙花卻極為少見,見者皆驚呼連連。墨斐從沉思中回了神,急忙收回目光,移到別處。
左卿解釋道:“據說,是禮部尚書穆大人極力推薦的,本來陛下是打算在其他世家女子中挑選,沒想到穆大人領會錯了陛下的意思,嘴巴沒管緊,消息不脛而走,諸國都知道了佛柃是候選,最後不得不封佛柃為郡主。”
“我怎從未聽聞此消息?”
“哦?”左卿有些意外,“昨日宮裏已經處置了穆大人,提升了方朝省為禮部尚書……這還是太子經手的。”
墨斐眉目緊鎖。左卿繼續煽風點火:“太子在後山殺人案中初露鋒芒,這次又委任他處理官員任免,看來,太子深得陛下信任了。”
“太子多年來營造出孝子忠臣的形象,不就是為了今日!”墨斐的愁悶沒持續多久,冷冷的挑起嘴角,“我們的陛下疑心病太重,太子這點小伎倆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如今重用不過是為了壓製住皇子們蠢蠢欲動的心思罷了。你且看著,等太子出點差池,現在有多器重,將來便有多憎恨。”
左卿微微頷首。
墨斐這話沒錯,容帝疑心病重,心機更是深沉,誰都沒辦法得到他的信任,即使是位高權重的墨斐也是如此。容帝曾有多敬重他扶持自己登上皇位,就有多恐懼他手握無數皇宮密事,十多年來,他給他無上榮耀,甚至親筆題寫‘國之棟梁’的匾額送去墨府隻為祝壽,但是這些榮耀背後,是猜忌,防範!容帝從未任由墨斐掌控朝堂,更別說後宮的事。
朝堂之上,一直存在著許多與墨斐作對之人,這些人,容帝不怎麽管,墨斐也沒個由頭可以剔除,而後宮之中,太子黨更是公開與墨斐對立,眾人皆以為那是太子被陛下溺愛,以及反墨黨官員的能力,實則,不過是陛下用來權衡利弊的工具罷了。
但是在左卿看來,容帝自以為聰明的手段,不過是還沒觸及墨斐的底線罷了,一旦觸地,必然反噬!屆時,太子也好,反墨黨也罷,不過是螻蟻罷了。
左卿一通琢磨,看透了未來局勢,也看清了容帝那薄弱可笑的手段,卻仍然感歎一句:“何謂天子,便是如此。”
“本以為眉眼刀能助我一臂之力,沒想到京禹飛橫插一杠……”墨斐想到了左卿這人狡詐多端,若被他知道京禹飛是他所派,必然會有隔閡,便又解釋,“我們能想到買通江湖人,陛下應該也會想到,這個京禹飛或許是陛下安排的,他可不想佛柃落入他人之手。可惜啊,最後我們誰都沒能如願。”
左卿意味深長地說道:“也並不是。”
“哦?”
“起碼知道,陛下對政親王一直心存防範,而且這次西樓勝出,陛下難免會懷疑是政親王與西樓串通,畢竟西樓與佛柃自小便要好,長輩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會偏向歌家。雖然陛下最終不可能會將佛柃下嫁給西樓,但是這麽多雙眼睛見證了,不容得他不承認。我想,陛下應該會盡力拖延婚期,隻掛個虛名。等拖到不能再拖,便找個借口推了這樁婚事,而那時,想必政親王在朝中的勢力已經被剔得所剩無幾了。”
墨斐無奈笑道:“怎麽一件本是極壞的事,到了你嘴裏,卻成了極好的事?”
左卿朝他拱手為禮,恭敬道:“為義父多思多慮,再壞的事,我也必須挽救回來。”
目送墨斐離席,左卿嫻熟的演技此時全垮下來,隻剩一副疲憊的皮相。
“不好了!死人啦!”
不知誰在呼喊,所有人都停下準備離開的腳步,紛紛朝斷雲軒主議堂處觀望去。
屋簷下垂目的左卿,淡薄的嘴角忽的一揚,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