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斷雲軒藏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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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刑部派人來時,主議堂已擠滿了人,左卿就站在人群最裏麵,正同玄廷主司言翎交涉。
天已將暮,眾人卻無離開之意,興奮的擁在一起,互相討論命案,順便從刑部和玄廷那兒聽點牆角新聞。
直到夜色低垂,終於統統散去。主議堂頓時隻剩下左卿,言翎,和刑部左侍郎洪晉。不消多時,南宮闕從外頭疾步進來,忙不迭朝言翎行禮道:“言大人身為皇宮玄廷主司,公務繁忙之下還能為此案抽身前來,本官真是慚愧慚愧!”
言翎側目看了他一眼,敷衍的點了點頭,根本不願與他搭訕。南宮闕十分為難,他本隻是刑部左侍郎,大理寺就算再怎麽換領頭也輪不到他。但沒想到容帝體恤南宮一家在殺人案中受盡了委屈,特意將他提拔重用,繼任大理寺卿一職。
但是,靠著兒子得到的權位,多少有些不光明正大。
他心中哀歎,恐怕以後再也挺不起胸膛了!
“最近陛下嚴查官員貪汙犯罪,向坊間搜集證據,刑部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大理寺也接了不少狀子吧?”左卿微笑著說,緩解尷尬。
南宮闕聞聲,心中甚是感動,忙道:“左掌事料事如神,最近確實忙不過來,這不剛辦完一件便急匆匆趕來了,可還是讓兩位久等。”說著長歎一聲,“世風日下啊,地方小官仗著天高皇帝遠搜刮民脂民膏,殘害了無數百姓。光是涼山、暨州,便有十一份告狀,趁著陛下嚴辦的機會,送來了大理寺。這種事吧一旦徹察,多多少少總會牽扯到朝堂之上那幾個…”他湊近左卿,壓低聲音,“墨大人貌似也在其列!”
左卿佯裝沒聽見那個名字,淺淺的笑著道:“總歸是拿著皇糧,咱們也得替陛下辦事,大人在我這兒發幾句牢騷也就罷了,可別再去外頭說,有心者一聽去,免不了一場風波。”
南宮闕心中懊悔,連聲道是。
言翎冷靜的注視著左卿,心裏想著:此人雖不在廟堂,耳目卻遍布三省六部,如今又收服了大理寺卿,能力果然不容小覷。隨即展顏微笑道:“果然還是掌事你頭腦拎得清,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南宮闕嚇出了一聲冷汗,連連道歉:“讓各位見笑了,本官不過是忍不住發發牢騷罷了。不過我可是一直秉持著小心為上,清廉正直的準則做事,向來不敢做那些私相授受之事!”說完尷尬的幹笑幾聲。
言翎懶得看的看他一眼,不給麵子地走開一步:“我看你跑來的時候,大聲聒噪的,也沒想著要小心為上。由此看來,南宮大人這話不可信。”
南宮闕急得要命,他清楚言翎的做事風格,更清楚他在陛下身邊做事,是最接近天子的人,若這會不解釋清楚,等傳到陛下那兒,自己哪還有再解釋一遍的機會!可是越著急,這張嘴越是結巴。最後還是左卿打圓場:“言大人在玄廷多年,是陛下身邊最好的一柄劍,此劍可比黑白無常還厲害,殺貪官斬奸逆,鎖命立即!這把劍懸在百官頭上,誰敢放肆呢?”
言翎走近他幾步,一字一字問他:“你敢嗎?”
“小小螻蟻而已。”
他再走近一步,言辭逼迫:“掌事你在墨大人麾下,權利可不小,難道不想入朝為官,享受權利帶來的快樂麽?”
南宮闕見情勢緊張,連忙出聲緩解:“那個…聽聞斷雲軒發現屍體,本官立即派人前來搜集現場證物,現在已經確定死者為斷雲軒辦事的丫鬟禾霜,死者的死因也已確定,死者頸部有明顯勒痕,是窒息而死,周身並無其它傷痕,依下官拙見,此案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情殺,仇殺,劫殺三者其一,不過禾霜在書院做事已有三年,在斷雲軒一直與人為善,並非張揚跋扈之人,也從未與人結下過仇怨,所以仇殺基本不可能。而禾霜向來勤儉,幾年下來並未留下富餘,那麽這劫殺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基本能斷定,若非誤殺,那麽極有可能是情殺。不過死者在斷雲軒相處的姐妹均已提前離開書院,剩下一處做事的並不了解她,所以很難從她們身上調查,而現場遺留之物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東西,這個…此案頗為棘手啊!”南宮闕一口氣說完,累得麵紅耳赤,緩了口氣後又緊接著問言翎:“不知言大人有何高見?”
言翎冷哼一聲,抱怨道:“起初我還納悶,為何連死了個丫鬟都得出動我們玄廷的人,現在算是明白了,原來是刑部無能,大理寺亦是!”
南宮闕不敢嗆聲,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左卿。左卿對他的無能感到既好笑又無奈,搖了搖頭,說:“言大人說的正是,刑部和大理寺曆年來屢破奇案,可萬萬不能因為南宮大人而將名聲毀於一旦。”
南宮闕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但隨即就意識到了左卿的用意。一般這種情況下,作為被質疑者,不管怎麽解釋,在質疑者的眼裏都是狡辯,為官多年的南宮闕深知這一點,是以,他閉上了嘴,順著左卿的批評,懊惱的、羞愧的點了點頭。
左卿繼續道:“不過此案也確實棘手,從案發到現在已有幾個時辰了,仍舊是無頭無緒。”他憂心地看向嚴翎,“陛下本想借比武招親穩固與鄰國的關係,沒想到發生了此等命案,大會上有多國重要人物,再過幾日他們便要啟程回國了,若短時間內不能破案,各國來者將此事傳播出去,恐怕會威脅到容國的聲譽!是以,陛下隻能以玄廷之力,協助刑部、大理寺緝拿凶手。”
“掌事大人見解獨到,與本官倒是不謀而合,”嚴翎對他的解釋很是受用,“那麽接下去,還請南宮大人及洪大人與本官合力,將凶手歸案。”
南宮闕和洪晉立即應承,南宮闕偷偷看向左卿,感動地朝他頷了頷首。
離開斷雲軒,硯生追了出來,在他身側小聲說:“嚴翎讓我帶給您一句話,‘墨黨耳目眾多,不便交流,還是一切如常,但若有要緊,請隨時告知,翎定不惜一切代價助掌事一臂之力’,大人放心,嚴翎與我說的時候,無人在場。”
“他倒是小心,明麵上與我對立,這樣誰都不會想到堂堂玄庭會與我有交集,”
左卿早料到嚴翎會趁此良機與他碰頭,是以留下硯生作為傳話筒,當硯生問需要回複什麽話時,左卿卻並沒有什麽要說的,玄庭的用處,他得放在緊要關頭。
斷雲軒藏屍案第二日,案件卻一直未有進展,左卿為了配合調查,封鎖了整個書院,禁止任何人進出,同時將斷雲軒所有下人關押,等待候審。
蘇衍本不意這件事,畢竟事不關己己不操心,奈何人人都在談論藏屍案,早已無心學課。蘇衍無奈,幹脆將案件搬到課堂上,以此案為例,傳授一些自我保護和為人行事的知識。
苒嬰卻一直心不在焉,整堂課下來,所有人都興致盎然,唯獨她耷拉著臉,若心不在焉的人換成長孫越,想必蘇衍會關切的問上幾句,可是苒嬰就不一樣了,她一安靜整個學堂都安靜了,蘇衍隻好奇的看了她幾眼,便不再注意。
若這時候蘇衍能夠放下以往的偏見和隔閡,或許接下來苒嬰就不會出事。
夜幕四合,院內一派死寂,似乎是受到了斷雲軒的影響,整個書院的各個角落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從床上下來,悄悄離開了夜蕪園,他不時往四周探查,在狹長而幽暗的曲橋上,如同一個鬼魅一般遊走著,一點一點往斷雲軒方向而去。
轉日,陰雲低沉,西風刺骨。西樓特地煮了碗桂花羹,一路飄香地送去闌珊院,蘇衍瞅著他手裏的東西,心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非奸即盜!然而西樓卻悠閑地轉著勺子,在羹中打旋,給她講起了破案,說的正是斷雲軒藏屍案!
凶手的目的性非常直接,便是要那丫鬟的性命。可是禾霜無親無故,不與人為惡,為何被痛下殺手,取了性命。
最最要命的是,比武招親那日的局勢極其混亂,江湖、王族、皇室眾多人等攪在一起,若凶手混在人群中,很難鎖定目標,極有可能他已經趁著混亂夾在人群中離開了!
這些日子若水城戒嚴,刑部已經將比武招親的花名冊一一過篩,不過也是徒勞。
蘇衍忽然想到什麽,忙問:“比武招親者必須登記入冊?”
西樓道了聲“是”。蘇衍滿腹疑雲,總覺得有根弦似斷似連,始終沒頭緒,又問:“花名冊上有線索了?”
西樓搖了搖頭,也是十分失望。
蘇衍道:“其實刑部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凶手又不是傻子,哪會讓自己的名字登記在冊,刑部肯定要查的,一查一問,凶手心虛,早晚東窗事發。我看呐,你就去跟左卿建議,要查就查花名冊上沒有的,比如書院的下人,學生,先生,哪怕是在場官員都比冊上的人嫌疑大,如果這都查不出來,多半是鬧鬼了。”說罷渾身一哆嗦,感覺身邊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西樓道:“你的話也不無道理,隻是按照刑部的調查結論,仇殺,劫殺都沒有可能,現在所有人都沒有頭緒,這件案子多半又是無頭公案。”
蘇衍冷笑道:“我看是刑部有意包庇吧,你隻是個萬朝房掌司,肯定不知道這些內幕。”
西樓淡然一笑,“現在不是包庇不包庇的問題,現在是陛下下了道旨意,限期五日必查凶犯,若逾期未果,必將嚴辦,辦的自然是我們這些小嘍囉。”
蘇衍吃驚:“那玄廷呢?”
“玄廷是陛下身邊最重要的機構,對陛下來說它的可信度比墨斐還高,陛下怎麽可能會降罪,到時候倒黴的還不是刑部和左卿,左卿下台,我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西樓的話雖然嚴重,但他的臉上卻一片雲淡風清,好似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有一天會職位不保,難不成他早有把握?這樣一推算,西樓都有些疑點。
不過他向來看淡名利,想來是根本不會在意,所以才有這幅態度吧。
蘇衍暗自笑了笑,覺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真是太詭異了。
西樓又道:“不過,昨晚倒是抓了一個人,倒不是凶手,隻是和這件殺人案有莫大的關聯,無奈這小丫頭嘴巴嚴,死活不說出個緣由來,刑部也無計可施,已經交給玄廷審問。”他吧唧一下嘴,又說,“哦,他是你束幽堂的學生,好像是叫…苒嬰。”
哐的一聲,西樓手裏的碗被突然跳起來的蘇衍打翻在地。
“你說誰?苒嬰?!”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才把她的事放在最後講。你不必擔心,左卿一直在跟進這件案子,不會讓她有事,何況苒嬰可是趙國王妃的侄女,玄廷不敢動她。”
蘇衍卻不這麽想,如果苒嬰隻是容國普通人家的女兒,隻要她沒參與殺人就不會有事,但就是因為她是趙國王妃的侄女才可怕!現在想想,她總覺得這案子十分古怪。書院從未發生過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的事,怎麽就這麽巧在比武招親時發生了?當時諸國來者皆在,眾目睽睽之下,隔日苒嬰再被抓,這不是告訴天下,趙國王妃的侄女殺了人!如果再有人煽風點火,肆意造謠,苒嬰極有可能會被傳成趙國派來的細作,一旦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單單是殺人這麽簡單。趙王出陰招,容國諸臣必會討要說法,那麽最後便可能會演變成國家之間爭鬥。
難道…難道這隻是容帝吞並趙國的借口?
蘇衍心中大駭,自己的想法什麽時候這麽不切實際了!當初若水一戰,容帝明明可以吞並諸國,實現統一,但他卻並沒有如此,仍舊保留各國權利,而這一決策也確實是高明。畢竟當時容國雖然有能力打仗,卻並沒有精力去管理,容帝此法不僅解決了戰亂,同時讓諸王心服口服,甘願在容帝腳下稱臣。幾十年過去了,除了遠在天邊的臨國仍舊敵對,其餘皆和平相處。
既如此,容帝怎麽可能出爾反爾,去打破和平!如此一來,他不僅丟失了信譽,還得不償失。
此時西樓擔憂的盯著她,“你在瞎想什麽?現在束幽堂人心惶惶,你必須回去主持大局。”
“對對對!現在苒嬰被抓,不知情者一定把她當成殺人凶犯,那麽束幽堂也難逃眾人腹誹。”說著突然靈機一動,“對了,你能幫我見到苒嬰嗎?”
“你想幹什麽?”
她狡猾地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