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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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國兵敗,本該是舉國歡慶的日子,可是冗長街卻滿目素縞,寂靜無聲。百姓立於街道兩旁,同時望著城門方向,皆是哀色。
一聲清脆的銅鈴聲在城中響起,隻見城門處緩緩踏來一匹白馬,銀甲罩麵,馬脖子上套著一圈銅鈴,身披白幡。此為引路馬,銅鈴之聲可引遊魂歸鄉。
戰死在北境的將士屍身隻收回了部分,太多身首異處、被野獸蠶食的將士無奈葬於異鄉。歸來者,皆以厚棺裝殮,單獨馬匹運行,浩浩蕩蕩烏有千副棺槨!有百姓看到此震撼場景,忍不住哭出了聲,道:“如此陣勢,若他們還活著,該多好啊!”
哭聲此起彼伏,漸漸蔓延到了街道對麵,頓時間,整座城哭聲一片。
風聲呼嘯下,長長的棺槨隊伍從城外平原穿過城門到城內,遠遠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
墨斐通敵叛國一案,容帝選擇了由太子主持,大理寺刑部輔之。
左卿醒轉已是兩日後,第一眼見到蘇衍時,他不由得心中歡喜,卻仍舊是小心翼翼的與她說話,生怕自己的一個不小心,又讓她對自己厭惡。
從蘇衍口中得知太子審理墨斐一案,左卿有些意外。年前的後山殺人一案,容帝交由太子審理是為了借機探查太子能力,那時候案件隻牽扯官員和世家,又有大理寺和刑部輔佐,容帝自然是放心的。但這次不同,事關權臣叛國,容帝竟然再次交給了太子!
看來,容帝經曆此等大風大浪後,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培養出太子了。
一隻手突然觸碰,左卿猛的驚顫。蘇衍的指腹輕輕撫摸著他的眉心,抱怨道:“你總是這樣,想事情想到出神,你昏睡了兩日,應該好好調養,別再憂心忡忡的了。”
看著為自己擔憂的她,左卿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急忙握住她的手,“阿衍,你原諒我了?”
蘇衍有些猶豫地看著他,自己也不知道心裏究竟是怎麽決定的,她隻是太害怕左卿出事,所以當聽到左卿昏厥的時候,她瘋了一樣跑來看他,衣不解帶地守著他兩天一夜,隻想他好好的活著,其他一概不想。
但是,既然擔心他,害怕失去他,那麽從前的糾葛錯事,或許也能煙消雲散吧。
就像師父說的: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別憋屈,別固執,想做什麽就去做,隨心所欲,總是對的。
蘇溟在她心中,總是能起到讓她豁然開朗的作用,此時亦如是。
“從前我或許惱過你,恨過你,但那些都因為太在乎你,所以我惱你將我的一片真心視若無睹,恨你對我欺瞞利用,現在我仍舊恨!但是,我想給你一個機會,若你能用剩下的生命對我坦誠相待,不再隱瞞,或許我可以陪你走下去。”說完心裏的話,蘇衍如釋重負。
左卿的手握得更緊,“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從今往後,我定會對你毫無隱瞞!阿衍,待我處理完剩餘的事,我立刻帶你離開容國,我們回蒯烽鎮去,你說好不好?”
“剩餘的事?”蘇衍不由得奇怪:“墨斐已經關押,大理寺必定會在半月內審出結果,他的下場無非就是斬首,你的大仇已報,還有何事?”
“玄家滅族,定不是他一人所為,我總有預感,他在隱瞞著什麽,我必須要去見他,在他死前知道真相!”
“你是說,滅族之仇,另有其人?”
左卿搖頭道:“應該是,不僅僅隻是墨斐一人!”
大理寺囚牢
墨斐關押在最底層牢房中,此地看押極為嚴格,但是對於一個手無寸鐵,已經窮途末路的老者來說,似乎有些過度看守了。
“陛下對你還是寬厚的,否則應該關押在水牢,讓你在臨死前嚐嚐什麽叫生不如死。”左卿出現在牢房外,極為平淡的道。
暗無天日的牢房隻亮著一盞油燈,墨斐被關押了幾日,就已經視線受損,看人模糊。他走近牢門,才看清左卿的容貌。
“你還是來了,左卿,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你果然還有話對我說。”
墨斐低聲笑著,許久,才平複心情對他道:“不然你怎會來看我,我的好孩子!”
左卿下意識退開,“墨斐,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我認賊作父不過是為了讓你得到今日的下場,事已如此,你倒不如將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盤托出,或許等你死之後,我會願意給你裝殮入棺,葬於某處!”
聽聞此言,墨斐大笑不止。
“裝殮入棺,葬於某處?左卿啊左卿,你往日的城府去哪兒了?既然想知道真相,更應該對我好言相對,怎麽這會兒忍不住露出真麵目了?”
“何必呢?你注定要死,沒人救的了你,除了我,也沒人會為你收屍,你別無選擇!”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死都死了,我還會在乎我的屍身麽?”
“那你的家人呢?他們沒辦法替你收屍,但一定不想看到你的屍首被丟棄在荒野,被野狗啃食,你想看到他們為你心痛?”
墨斐冷笑道:“我所犯的罪會被誅三族,父母妻兒都在列,無一幸免。”
“你妹妹呢?他是政親王的側妃,他可以免於一死。可是一旦你死了,她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收你的屍,那麽以後她在王府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對了,還會牽累歌弈剡,他本就被陛下厭棄,你死後,他應該是最不好過的那個。”
昏暗的光線下,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瞪著左卿:“你想做什麽?”
左卿的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告訴我真相,我便讓你無後顧之憂,否則,你死後我第一個拿你妹妹和歌弈剡開刀。”
“念在你我曾有父子之情的份兒上,你放過他們,”墨斐一改方才的態度,慌忙乞求,“墨莘從未做過傷害你的事,你的仇與她無關!”
“玄家老小也從未做過傷害你的事,你又為何能下此毒手?”
墨斐愣了一愣,隨後踉蹌後退,一屁股摔在地上,絕望地說:“真相你不會想知道的,十年前的舊案確實有我的推波助瀾,但是始作俑者,你絕對不會想知道……”
“告訴我!”
“你不會想知道的……”
無論左卿如何逼問,即使拿墨莘的性命威脅,墨斐仍舊重複這一句話,與瘋魔無異。
左卿憤怒的一拳擊在牢門上,看著牢門內又哭又笑的墨斐,他竟然毫無辦法。
此後,左卿都是渾渾噩噩的,沒離開過禪靜院,也謝絕了一切探訪,包括太子。蘇衍沒日沒夜的陪伴在側,心中雖然擔憂,卻也沒有法子勸他,隻能安靜的陪伴,在他難過的時候輕輕拍撫他的肩膀。
十日後,墨斐叛國一案結束,容帝賜了毒酒,給全他最後的尊嚴。
左卿聽聞此消息,卻隻是望著院中,失魂落魄地說:“再沒有真相了。”
經過墨斐一案後,太子之勢愈發不可收拾,不僅深得容帝重視,朝中大臣們對他也是十分擁戴,那些中立派好像是瞬間找到了組織,無一不爭先恐後的投入到太子行列。而那些曾經追隨墨斐的人,也都得到了慘痛的下場。
西樓擔心照此下去,太子勢不可擋,他們想進一步恐怕無法艱難了。但是左卿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上,他也隻能幹著急。
風平浪靜一段時間後,書院突然炸開了鍋。這段時間太子幾次拜訪禪靜院無果後,便去了籬館,起初無人在意,以為太子不過是欣賞瑾先生的才華樂理罷了,畢竟整座書院的學生都是如此。但是在短短小半月後,瑾先生竟然入了東宮一線天,搖身一變,晉升為東宮樂師。
書院學生以及丫鬟下人們立即分成兩派,一派說瑾先生天資聰慧,早該去高處,另一派卻質疑,說瑾先生到底是俗人,也追名逐利,俗不可耐。
蘇衍聽聞,本想去求實,卻發現自己連宮門都進不去,無奈放棄。
十月初,秋意漸濃,若水百姓對那場危機似乎已經開始遺忘,街頭巷尾再也沒有當時的恐慌。茶館酒肆、勾欄瓦舍以極快的速度恢複如初,對比從前,如今的生意更是紅火,沒有了墨斐這個毒蟲存在,整個若水都變得欣欣向榮。
但是,一場隱藏在暗處的風波,正在蓄力。
在蘇衍的陪伴開解下,左卿逐漸走出困境。西樓得到消息,立馬飛奔過來,瞧著他躺在榻上,一身肉消了一半,瘦骨嶙峋的實在不忍看。西樓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左卿扯了個笑,對他道:“十年苦等,到頭來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也罷,反正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西樓說。
“你來,是想問我下一步計劃吧?”
西樓急忙否認:“不急,我隻是來看望你。”
“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左卿起身,艱難走到書架前,抽出一卷展開在書案上:“當年墨斐扶持衛子胥時,幾乎是傾力相助,這些名單上的官員曾都是墨黨,在當年替衛子胥做了不少‘好事’。雖然過去了多年,這些人也已經被墨斐一案牽扯出,大部分均已處死,但是餘下的幾個老奸巨猾,將自己洗了個幹淨,如今已是衛子胥的左膀右臂。沒有了墨斐這個眼中釘肉中刺,衛子胥在朝堂上就沒有了顧忌,沒了顧忌,便沒了防備,我會請長孫大人等幾位,多多針對。”
“說起這事,最近堯王也開始上朝了,但是太子在朝堂上風頭正勁,根本沒把堯王放在眼裏。”西樓道。
“那不正好,借著堯王的機會,讓其兄弟二人產生矛盾,時間一久,衛子胥必然暴躁,露出真麵目,容帝還能喜歡這個太子麽?”
“再借力拋出那幾個官員曾做過的事,衛子胥就徹底結束了他的太子之路!”
左卿合上名單交給他:“我身體還未恢複,你先去聯絡長孫大人他們,我得去做另一件事。”
西樓不假思索:“你想見堯王?”
“是時候該安排你們該見一見,一是為了你日後入宮,二是為了扳倒太子萬無一失。”
西樓握緊了名單,心中激動,卻也忐忑。這一天,他等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