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欺我大宋無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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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哪邊的,時間會給出答案。
    紅巾軍的兵力隻能打遊擊,嶽誠勸他們避開敵人的鋒芒。
    “敢問兄台,可是朝廷安插在金人裏的細作?”馬破虜從他焦急的態度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就算是吧。”
    “失敬失敬,不過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國破山河在,兩河義軍也在,哪怕是送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這個仗我們一定要打,把命掛在褲腰帶上的都跟我走!”
    眾人轟然應喏,跟著馬破虜狂奔下山。
    他們中間最好的武器竟是樸刀,還是大宋那種摻雜了硫化鐵的樸刀,比較脆,不好使。
    這能跟騎兵打嗎?
    嶽誠暗歎一聲,旋即跟了上去。
    當他趕到現場的時候,一千紅巾軍已經被騎兵包圍,金人拉出一個大圈,圍著他們射箭,宋代的普通百姓沒有盾牌,官府允許持刀,持劍,不允許私藏甲胄和盾牌,所以這些義軍是憑著一腔熱血上陣殺敵的,而且沒有經受過訓練。
    遇見硬茬,死傷很慘重。
    三輪箭雨過後,隻剩六七百人,金國騎兵變幻陣型,不讓他們聚攏在一起,等到紅巾軍徹底散開,就是一麵倒的屠殺。
    沉浸式體驗大宋戰爭的嶽誠愈發焦急了,看見有個斷腿的紅巾軍喪失戰鬥力,艱難爬行,拖出一道猩紅的血痕,連忙過去幫忙。
    他忘了自己是漢人裝束,而且沒人知道他跟劉晉的關係,金兵把他也當成義軍,照殺不誤,剛把傷員扶起來,就有一個騎兵從後麵殺來。
    奔襲速度很快,跑都來不及!
    可那騎兵座下的蒙古馬,突然四蹄斷裂,哀鳴著摔倒,騎兵也倒在他麵前,他大喝一聲,死,自己一動沒動,騎兵腦袋搬家了!
    離了大譜!
    那斷腿的義軍兄弟看的清清楚楚,頓時驚呆了,好家夥,這是什麽情況,倘若不是神仙下凡,那就是大白天見鬼了啊。
    嶽誠撿起金人的頭盔,扣自己腦袋上,往臉上抹了把泥,扶著傷員去小樹林裏躲避,然後如法炮製,來來回回的在戰場上撿傷員。
    千櫻隱形,金人看不到,在前方開路,途中殺了不少金兵。
    很可惜,撿人的速度比不上金兵殺人的速度。
    才撿了30來個,仗就打完了,兩河義軍的鮮血染紅了河岸,屍橫遍野,慘不忍睹,然而他們再悲慘,也比蠅營狗苟的大宋朝廷榮耀一萬倍。
    最後隻剩馬破虜在頑抗。
    這人能當義軍首領,確有幾分本事,搶走金人的骨朵銅錘,左右手各一把,舞的密不透風,騎著一匹搶來的蒙古馬,來回衝殺。
    聽他嘶聲狂吼:“欺我大宋無人耶?欺我大宋無人耶?”
    左肩和大腿連中兩箭,滾落馬鞍,肩傷還好,大腿的傷勢深可見骨,連馬都爬不上去,上岸的金兵越來越多,生死已定。
    罷了罷了,大丈夫馬革裹屍,死得其所,馬破虜正要閉目待死,嶽誠急匆匆的趕到,把他扶起來:“不要戀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這鳥廝居然哈哈大笑著問:“敢問兄弟名姓?”
    “茂名山嶽誠。”
    “好兄弟,今日之情馬某記下了,他日地府相會,與你黃泉共飲!”
    飲你個頭,還不到下黃泉的時候,說的什麽晦氣話,嶽誠把這白癡推上馬背,往馬髀上拍幾下,馬兒載著受傷的馬破虜,快速逃離現場。
    忙完深吸口氣,接下來輪到他自己了,他不能跑,但又不確定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是否有人看見,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解釋,讓千櫻幫忙製造一個傷口。
    千櫻嚴詞拒絕:“隻有忠誠值60以下的門神,才會傷害主公,請恕卑職無法從命。”
    好說歹說,千櫻就是不動手。
    清理戰場的金兵就要過來了,嶽誠把心一橫,撿起地上的箭簇,往自己的肩胛骨下麵紮,剛剛紮破點皮兒,臥槽,好特麽疼啊!
    不行不行。
    嶽誠對自己下不去狠手,想出一個餿主意,用箭簇抵住肩膀,直挺挺的拍到地上,這不就受傷了嗎,心說我真是個天才。
    真正嚐試了才知道,跟想象的不一樣,攥著箭簇拍到地上,噗呲一聲,箭簇穿透肩膀下麵的皮肉,從後背露出來,捅了個對穿。
    差點把他疼哭。
    湊巧劉晉正在幫助金兵清理戰場,看到他受傷,假惺惺的關懷幾句,領著他去河邊剛剛搭建的營帳裏治療。
    剪斷箭頭,拔出箭支,敷藥包紮。
    然後囑咐道:“渾巴魯將軍已經上岸了,待會就過來,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樣頂撞他,金人易怒,萬一把他們惹毛了,連帶著我也要倒黴。”
    區區一個軍糧官,什麽時候變成將軍了,也罷,在劉晉眼裏,金國的土狗也是將軍,嶽誠漫不經心的點點頭,一邊揉搓酸疼的肩膀,一邊朝門外張望。
    等待期間,有件小事讓他很迷惑。
    金國在這個年代屬於軍事強國,兵強馬盛,清理戰場不需要搜刮,兵戈馬匹,都是金國的好,義軍個個窮光蛋,衣裳也不值得扒,為何耗費了這麽長時間?
    清理完才知道,河岸上一排長槍,每個槍尖兒都插著人頭。
    血淋淋的人頭正對黃河,俘虜即將上岸,正好能看見,這些俘虜包括兩個大宋皇帝,宗室三千子弟,朝廷的重臣,還有皇宮裏的各種仆役。
    死去的義軍兄弟表情各異,有人須發皆張,憤怒如狂,有人神色悲戚,眼中絕望,還有人唇角掛著冷笑,仿佛在嘲笑這些被俘虜的大宋皇族。
    嶽誠隻看了一眼,滿腔熱血就衝到了腦門,身為漢家兒郎的屈辱感湧上心頭。
    他原以為自己是個旁觀者,是個有金手指的上帝,可以置身事外,冷靜的看待這段曆史,現在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戰爭,誰能置身事外?
    倘若他可以置身事外,難道兩河百姓不能嗎?
    老弱病殘跑不掉,年富力壯的總能跑,去南方,去西北,去蜀中,都能避禍,為什麽還有幾十萬洶湧如潮的義軍揭竿而起,奮起反抗?
    他總以為自己是上帝,是來自未來的觀察者,可以冷靜的縱觀大局,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什麽幾十萬人前赴後繼的去死,因為這片熱土是他們祖祖輩輩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