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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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揚緩緩睜開眼睛之後,梅雪將手裏的銀針收起來放進了陳醫令端著的盤子裏。
    沈清揚的麵色極其蒼白,可看見梅雪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驟然間璀璨如星。
    梅雪站在床邊,淡淡地看著他說:
    “多日不見,沈大人可有什麽要說的?”
    沈清揚此刻雖然虛弱,可仍哼了一下冷聲道:
    “你願意救我,我就欠你一個人情。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你現在就可以滾。”
    梅雪被沈清揚的一個“滾”字給氣笑了,索性在床前的矮凳上抱臂坐了,盯著沈清揚的眼睛冷笑說:
    “我倒是很好奇,憑沈大人此刻的狀況,你準備怎麽讓我滾出去呢?你能站起來把我扔出去嗎?”
    沈清揚氣得呼呼直喘氣,但終究沒有再和梅雪爭吵下去,隻用凶狠的眼神盯著她。
    梅雪這才哼了一聲,淡淡地對沈清揚說:
    “我先給你把話說明白,怎麽選你自己做決定。
    我不動手,你就這樣慢慢休養,那麽你有五成的可能性是一輩子躺在床上,另有五成的可能性是休養大約半年後可以重新站起來走路。”
    沈清揚的嘴角急劇地抽搐了幾下,雙眼頓時變得赤紅。
    梅雪瞥了他一眼繼續說:
    “如果要我給你治療,必須即刻動手,不能再拖下去。
    我隻有兩成的把握能讓你重新站起來走路,若失敗,你從今天起就注定再也站不起來了。”
    陳醫令膽戰心驚,站在床尾不停地打量梅雪和沈清揚的臉色。
    那兩個原本哀求梅雪的軍士也都呆住了,原來請梅姑娘醫治也有這麽大的風險,這可怎麽辦呢?
    沈清揚卻毫不猶豫,冷笑了一聲說:
    “沒什麽可選的,你現在就動手,生死由命,無論什麽結果,我沈清揚都承受得起。”
    梅雪就淡淡地笑了一下,站起身後又緩緩地對沈清揚說:
    “將斷裂的神經重新縫合,其疼痛感會是上次給你取針時的百倍千倍,我勸你還是用些麻醉湯的好。”
    沈清揚也笑了,帶著讓人察覺不到的哽咽:
    “別那麽多廢話,你隻管動手就行。”
    梅雪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直接轉身對陳醫令說:
    “前輩,咱們開始吧!”
    陳醫令忙應了一聲,帶著那兩個軍士忙碌起來。
    陳醫令往沈清揚嘴裏放了一塊疊好的布巾,梅雪連看也不看沈清揚一眼,徑自拿起利刃開始給他清理傷口處的血肉。
    縱使已經經曆過一次,可再看到相同的場麵,陳醫令依然難受得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蕭彥更是看不下去,直接躲到外麵去了。
    冷汗從沈清揚的臉上滾滾而落,很快就將他壓著的軟枕浸濕了。
    可他仍趴在床上,一聲不吭,也一動不動。但他的眼睛始終睜得大大的,扭著臉死死地盯住梅雪看。
    眼前是娘親從木樓跳下後的那一地血紅,是姐姐葬身處的那一片火海,是雁門關外的藍天白雲和鼓角錚鳴。
    到最後,都化作了梅雪那張細汗密布的臉。
    他就這樣一直靜靜地看著她,他感覺不到疼,心裏隻有溫暖的寧靜。
    那是他追尋了半生都不曾得到過的安寧。
    梅雪收起針線,用眼神示意陳醫令可以開始縫合外傷了。
    陳醫令開始忙碌,梅雪艱難地直起身,神色冷淡地看著沈清揚。
    汗珠滾滾而下,順著女子細白的脖頸流淌。
    沈清揚盯著梅雪,眼底有淺淺的水光一閃而過。
    站了好一陣,梅雪才感覺到麻木的雙腿終於能夠移動了,她抬腳剛準備走,右手卻忽然被沈清揚死死地抓住。
    沈清揚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手也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雖然冰涼卻依然有力氣死死地抓住梅雪的右手腕。
    陳醫令剛忙完手裏的活計,餘光掃到沈清揚抓著梅雪的手,立刻就轉身往外走了。
    那兩個軍士也低著頭跟在陳醫令身後。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梅雪抬起左手,一個耳光響亮地打在沈清揚的臉上。
    沈清揚終於緩緩鬆開手,可盯著梅雪的眼神依然不曾挪動分毫。
    梅雪理了下袖子,淡淡地看著沈清揚說:
    “我上次就曾警告過你,讓你對我放尊重些。”
    沈清揚笑了起來,聲音嘶啞地說:
    “梅雪,如果隻有受傷才能讓你陪在身邊,哪怕隻有片刻,我也甘之如飴。”
    梅雪的神色無一絲波動,扭過臉背對著沈清揚說:
    “我不知道你曾經曆過什麽,所以我自認無權指點你的人生,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欠你的人隻有那麽幾個,你怎麽報複都可以。
    可對於其他人,那些對你沒有惡意的人,你可以不愛,但至少要學會尊重他們。
    比如我,比如大公子和蕭公子。”
    沈清揚沉默良久,然後嗤笑了一聲說:
    “你是說讓我去學李瑾之?軟弱得如同婦人一般?”
    梅雪閉了閉眼,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說:
    “沒有他,你現在大概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再沒有回頭看沈清揚一眼,說完就推開門往外走了。
    初夏的陽光刹那間就闖了進來,刺激得沈清揚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蕭彥等在外麵,見梅雪出來就忙問她沈清揚的傷怎麽樣了。
    梅雪搖了搖頭,邊往後院走邊說:
    “情況還可以,他大概率是可以恢複正常的,但需要的時間會比較長,至少也得半年時間。”
    蕭彥就鬆了口氣,撓了撓頭說:
    “隻要不殘廢就行,那家夥的身體跟他的心一樣,都是鐵打的,別人要半年,他保準兩個月就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梅雪差點兒就被蕭彥的話給逗笑了。
    平安剛剛吃完奶,正被九兒抱在懷裏玩,一看見梅雪就笑了起來。
    玉容則是一看見梅雪就哭了起來。
    梅雪把平安接到懷裏抱著,玉容緊挨在梅雪身邊坐著,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
    待到平安睡著,梅雪和蕭彥一行人用過晚飯後回到李瑾之住的地方,天已經黑了。
    高遠正端著給李瑾之熬好的藥從廚房裏出來,梅雪就跟著他一起去正房的東間看望李瑾之。
    蕭彥把馬鞭遞給隨從,也想跟著進去,高遠立刻攔在他前麵說:
    “主子喝完這碗藥就要睡了,梅姑娘去診個脈,表公子就不必再進去了吧?”
    蕭彥氣惱,可高遠就是堵著正房的門不讓他進。蕭彥原本跑了一天也累了,就踢了高遠一腳然後回東廂房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