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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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搖曳,有淡淡的藥香味繚繞在空氣中。
    李瑾之半躺在軟枕上假寐,聽到腳步聲他睜開了眼,見是梅雪就坐了起來含笑問:
    “梅姑娘回來了,沈大人的傷勢如何?”
    梅雪沒說話,走到床邊坐在矮凳上,先是給李瑾之診脈,見無大礙,才垂了眸淡淡地說:
    “這次還算成功,他殘疾的可能性不大,隻是需要休養比較長的一段時間。”
    李瑾之就含笑點了點頭,又問平安可還安好。
    梅雪簡單地回了幾句,待高遠服侍李瑾之喝完藥漱了口,梅雪就起身準備離開。
    李瑾之忽然叫住了她說:
    “梅姑娘請留步,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高遠立刻端著藥碗出去了。
    梅雪重新坐回矮凳上看著李瑾之,她大約知道他會和說些什麽,她有猜測,但仍需要李瑾之的話來印證。
    李瑾之笑了笑,放在薄被上的雙手交叉在一起輕輕撚著指尖說:
    “這次襲擊我們的人裏,至少有一部分是來自宮裏的內衛,我和宋先生都相信沈大人是不知情的,所以事先部署的時候,我曾囑咐過屬下要注意沈大人的安全,隻可惜仍是出了意外。”
    梅雪抬眸,看著李瑾之說:
    “能不借機除掉沈大人,我已經十分佩服公子的胸襟。”
    李瑾之就又笑了,輕輕搖了搖頭說:
    “沈大人對我並無惡意,不過是聽從皇命罷了,我和他還遠不到生死算計的地步。”
    說到這裏,李瑾之又將嚴家的事情細細給梅雪說了一遍,末了看著梅雪含笑說:
    “所以,嚴家之事,一直就在我和宋先生的計劃之內。
    到京之後,梅姑娘若有不便,也可不出麵,我和宋先生的計劃並不會受什麽影響,不過時間上會略有推遲罷了。”
    結黨營私,草菅人命,從軍餉中大肆貪汙,無論哪一條,都足以顛覆整個嚴家。
    可梅雪還是搖了搖頭,看著屋角搖曳的燈燭冷冷地說:
    “多謝公子好意,但我還是想自己出麵解決問題。
    因為不僅僅是我的父親和哥哥,還有梅夫人和她的孩子,還有錢塘梅家的數百口人,他們的亡魂也需要一個交代。”
    十年了,梅雪第一次將心裏的話說出口。
    長久以來壓抑在梅雪心底的,或者說是喬安憶心底的痛和恨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讓她忍不住想大哭一場。
    她終究是還繼承了喬安憶的許多東西,她的回憶,她的痛苦和懼怕,在梅雪的身體裏積累了數年。
    無處訴說,也不能訴說。
    可梅雪不想在李謹之麵前失態,她悄悄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手心的肉裏去。
    艱難地轉過身離開,梅雪走的很快。
    可她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還是落在了李瑾之的眼裏。
    他急忙起身,顧不得穿鞋就往外麵追了出去。
    可梅雪已經進了西麵的廂房,門被迅速地關上了,李瑾之隻得在正房門口停住了腳步。
    初夏夜的月光還帶著春的溫柔,李瑾之站了好一陣,看著西廂房的燈亮起又熄滅,他才緩步走回了臥房。
    此後的日子就平靜了下來,平靜得就像那晚的凶險從不曾發生過一樣。
    沈清揚在養傷,梅雪再不曾去看望過他,隻蕭彥有時候去走一趟,回來會告訴梅雪一些消息。
    比如說沈清揚背上的外傷已經好了許多,可以正常躺著睡覺了。
    再比如沈清揚又發神經了,已經吩咐軍士們在做出發的準備。
    王府的幾艘船沒什麽大的損傷,但物品損壞了不少,需要提前補齊。
    蕭彥氣憤難忍,對梅雪和李瑾之說:
    “就沒見過他這麽倔的人,明明是想讓他多養幾天傷,他倒弄得好像我們故意拖延行程一樣。”
    梅雪不說話,坐在花架下低著頭繼續看手裏的一本醫書。
    李瑾之就笑了,輕搖著手裏的扇子說:
    “沈大人是奉命辦差,心急也是難免的,你去安排一下,我們也做好出發的準備吧。”
    蕭彥應了一聲,雖氣惱,但還是起身去安排了。
    準備出發的前一天,正逢所住的小鎮有廟會,蕭彥吵著要去逛一逛,李瑾之便答應了,連著宋誌傑也答應跟著一起出去看熱鬧。
    梅雪本不願出門,可蕭彥舉著她的帷帽堵在西廂房門口糾纏,梅雪最終還是跟著一起了門。
    雖都打扮得盡量普通,連蕭彥也難得地穿了一件素淨的淺藍色長袍,可李瑾之一行人的出現,還是在小鎮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梅雪走在一群人中間,到了鎮子中心,看到戲台子上正演的熱鬧,一行人便都駐足觀看。
    帷帽裏麵,梅雪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那些年住在太平鎮,每逢廟會,也是這樣的熱鬧。
    戲台對麵是一家醫館,掌櫃的、夥計和坐堂大夫都袖著手一起站在醫館門口看戲。
    忽有一群人吵鬧著跑過來,最前麵的男人懷裏抱著個孩子,跟在後麵的幾個女人都是又哭又叫的。
    蕭彥最是愛看熱鬧,馬上把扇子往腰帶裏一插,拔腿就往醫館跑去。
    梅雪對蕭彥的幼稚熟視無睹,李瑾之和宋誌傑則是相視一笑,宋誌傑悠然道:
    “稚子之心,尤為難得。”
    醫館門口的人越聚越多,蕭彥再擠出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擠得不成樣子。
    他也顧不得整理,飛快地跑到梅雪身邊說:
    “梅姑娘,你快去看看,有個孩子把魚鉤吞進嗓子裏去了,現在死活取不出來。”
    梅雪沒說話,抬腳就往醫館走。
    蕭彥急忙衝到她前麵,大聲吆喝著讓人群散開給梅雪讓路。
    李瑾之和宋誌傑也跟在梅雪後麵,高遠和其他做普通人打扮的侍衛們也都跟了過去。
    一個中年漢子抱著個男孩坐在地上,周圍是幾個哭得六神無主的婦人。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醫館的大夫和掌櫃正輪番上手,拉著魚線試圖把魚鉤從孩子嘴裏拉出來。
    梅雪皺眉,快步走上去製止他們說:
    “如果魚鉤是口朝下紮在喉嚨裏的,自然是一拉就能拉出來,現在這種情況,魚鉤必然是開口朝上紮在喉嚨裏。
    你們這樣反複拉拽,隻會讓傷口越來越大,若傷到氣管,就會危及性命。”
    掌櫃的和那個大夫就忙鬆了手,眾人一時間都愁眉苦臉,不知該如何下手。
    梅雪取下帷帽遞給蕭彥,然後蹲下來摸了摸那孩子的頭柔聲說:
    “乖,你若是不哭,讓我細細查看一下,我保證很快就能幫你把魚鉤取出來,而且一點兒也不痛,好不好?”
    那孩子不能出聲,但還是降低了哭的音量。
    梅雪就笑了,摸了摸他的頭說:
    “真是個乖孩子,我就看一下,很快的。”
    說著話,梅雪用手輕輕托著露在外麵的魚線,細細看過了孩子的喉嚨後她就笑了,回頭對高遠說:
    “我剛才看到戲台子旁邊有貨郎在賣糖串,你去買幾串過來。”
    高遠愣住,然後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在場的人都驚訝得麵麵相覷,隻李瑾之和宋誌傑站在一旁含笑不語。
    蕭彥也不猜不到梅雪要幹什麽,但這反倒更激發了他的興致,急忙走過去貼著梅雪旁邊蹲下來,生怕看的不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