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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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揚站起身,梅雪得以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梅嬤嬤。
還不到六十歲,可頭發已經全白,滿臉都是溝壑叢生的皺紋,人瘦到了極致,任誰都能一隻手輕易拎起來的樣子。
從不在外人麵前落淚的梅雪在這一刻淚流滿麵,她走到梅嬤嬤麵前摟住她,哽咽著叫了一聲“姑母”。
沈清揚顯然已經提前和梅嬤嬤說過了,所以即使眼睛已經看不清楚,梅嬤嬤還是摸著梅雪的頭發哭了起來,隻是她一直都不說話,隻嗚嗚咽咽地抱著梅雪哭。
梅雪這才發現,梅嬤嬤不僅是斷了雙腿,她還成了一個啞巴。
而且,兩隻手總共隻剩下了三根手指,還都沒有了指甲。
是啊,這樣她就再不能跑,不能說,也不能寫了。
嚴氏,你真的很好!
跟在後麵的梅剛匍匐在地上哭了起來,他不敢哭出聲驚動四鄰,生生把自己的嘴唇都給咬破了。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梅嬤嬤還僅僅是斷了腿,由此可見,這些年裏,嚴氏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折磨她。
沈清揚沒有說話,他彎腰將梅嬤嬤抱起來往屋裏走。
梅雪站起身,緊跟在沈清揚身後進了屋子。
沈清揚將梅嬤嬤放在床上,又看了梅雪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
梅雪將梅嬤嬤抱在懷裏,隻覺得像抱著一個孩子似的,輕得令人心顫。
沈清揚顯然已經把許多事情都告訴過梅嬤嬤了,所以,當梅雪和她說起爹娘和哥哥姐姐時,她並未出現過於激動的情緒,隻是緊緊摟著梅雪不停地搖頭。
梅雪知道她的意思,她和娘一樣,隻想她平平安安地活著就好,她一樣不願意她走上報仇這條路。
梅雪用帕子輕輕給梅嬤嬤擦著眼淚說:
“姑母,我想過的,如果我的生母還活著,她也一定不願意我再和喬家有任何瓜葛。
所以,從今往後,我就隻是梅鏡塵和韓氏的女兒,是梅家的孩子,是你的親侄女,是你在這個世上的親人。”
梅雪像安撫孩子一樣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說:
“姑母,你不用害怕,我已經長大了,我有能力也有信心給梅家人報仇。
隻是需要的時日還長,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我希望你能看到嚴家和鐵家滿門傾覆的那一天。”
溫熱的淚珠自梅雪臉上滾下,滴滴落在梅嬤嬤花白稀疏的頭發裏。
“至於嚴氏,她不配去死,我會讓她好好地、慢慢地品嚐這世間所有的苦楚。”
梅嬤嬤終於不再掙紮搖頭,而是放聲大哭起來。
隻是她的喉嚨已經被破壞,縱使哭到渾身顫抖,也隻能發出低沉嘶啞的一點兒聲音。
等到梅嬤嬤終於睡著,梅雪才將她放到床上蓋好薄被。
沈清揚還等在臥室門外,而梅雪已經毫無異常,隻有眼睛泛著淺淺的紅。
鄭重地給沈清揚行禮道謝後,梅雪看著他說:
“嚴氏之毒,遠超我的想象。我姑母能從她手裏早一刻鍾逃離,都值得我對你感恩萬分。
所以,以後,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沈大人盡管開口就是。”
沈清揚一直默默地看著梅雪,這時候終於笑了一下說:
“如果我說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你會答應嗎?”
梅雪苦笑了一下,對沈清揚搖了搖頭。
沈清揚就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才又說:
“我從不後悔曾脅迫你去成都給李瑾之治病,因為我到現在都不理解世上怎麽會有李瑾之這樣的人。
他就像個聖人一樣,像個從天上下來的仙人一樣,我知道我大約是爭不過他的,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就隻是想要……我並沒有貪心啊!”
沈清揚說著話,一拳砸到了牆上。
梅雪默默無言,就這樣安靜地看著沈清揚,直到他平靜下來,她才又接著說:
“等事情告一段落了,我想接我姑母回去。”
沈清揚忽然又激動起來,紅著眼睛盯住梅雪說:
“你想把嬤嬤接到哪裏去?接到蜀王府去嗎?你休想!
過些時候,我會把嬤嬤帶回家照顧,你要是想見她,就到我家裏去。”
梅雪不說話,隻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往外走。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天才擦黑,喬鈞誠攜妻女威逼利誘甚至要強行帶走蜀王府那位女神醫的消息就在洛陽傳開了。
洛陽的各大酒肆茶樓,都因為這個勁爆的消息而客滿。
事關嚴家、鐵家以及美名滿洛陽的喬家夫人,而且那位貌若天仙的喬家二姑娘和武安侯世子定親的消息早就傳開了,於是,武安侯府也一起成了話題的中心。
多少年了,洛陽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尤其是眾人都在猜測十年前的錢塘梅家滅門案是不是兵部尚書鐵蘭翔下的黑手,更是將整件事情推上了高峰。
這要是真的,得有多少人頭落地啊?
武安侯府是百年世家,當今太後的娘家。
嚴、喬、鐵三家,都是洛陽這幾年的新貴,姻親、門生、親朋故舊,牽扯的何止百家。
一時間,人們奔走相告,有急忙打探消息以確定對策的,但更不乏幸災樂禍和落井下石的。
武安侯府在消息傳開的第二天就遣媒人上喬家退了親事。
喬安然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早已經流幹了眼淚。
玉撰端著碗跪在床邊,苦苦哀求喬安然吃口飯。
喬安然不理會她,隻自言自語地說:
“都是我蠢,是我蠢,我怎麽就忘了娘交待的話呢?”
她說著翻過身,眼神呆呆地看著玉撰問:
“你說,外祖父和外祖母是不是恨死我了?他們肯定再也不想看見我了,對嗎?”
玉撰不敢回答這種問題,隻繼續哀求喬安然好歹吃一口飯。
喬安然閉了閉眼,忽然又哭了起來說:
“她真的太厲害了,我們三個人,她隻有一個人,可她就隻是站在那裏,什麽也沒說,我就開始心慌害怕了。
我都給她跪下了,爹和娘也一直在求她,她怎麽就能做到那麽狠心呢?她到底想要什麽啊?”
玉撰終於有可以說的話題了,忙“呸”了一聲安慰喬安然說:
“姑娘,你這麽尊貴的人,哪裏會懂那些下賤人的心思?她一個低賤的醫女,靠著伺候男人過活,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高貴了不成?
她也不想想,就蜀王世子那個病秧子,能活幾天還說不定呢!”
喬安然楞了一下,突然就不哭了,眼神詭異地盯著房頂想了一陣,喃喃地說:
“是啊,既然要靠男人,為什麽不選個最厲害的呢?”
自己這處境,以後是別想嫁什麽體麵人家了,除非遠嫁。
而這世上,有哪個男人是最強大的呢?強大到即使她壞了名聲也不受影響?
喬安然想著想著,忽然“咯咯”地笑起來,嚇得玉撰差點兒將手裏的碗都給扔了。
喬家大少爺喬卓文是在第二天晚上從國子監趕回家的。
喬鈞誠正在房裏和嚴素素互相指責,吵到激烈處,喬鈞誠憤而抬手給了嚴氏一個耳光。
嚴氏再沒了往日裏的溫柔體貼,對著喬鈞誠破口大罵。
裝了這麽多年,她早就累了,既然如今不必再裝了,那還有誰比她更能刺傷喬鈞誠呢?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的自私和懦弱了,她罵的每一句話,都能精準地刺進喬鈞誠的傷口深處。
喬鈞誠羞惱至極,不顧下人的勸說將嚴氏打倒在地,又連連踹了好幾腳。
喬卓文,就在這個時候快步走了進來。
還不滿十五歲的喬卓文長得更像嚴氏一些,因此作為男子,他的長相就過分陰柔了些。
膚色白皙到了有些慘白的地步,嘴唇薄而紅,因為太瘦,就顯得眼睛異常的大,像要凸出來一般。
俯身將披頭散發的嚴氏扶起來摟在懷裏,喬卓文回頭,目光陰冷地盯著喬鈞誠笑道:
“不過一些流言而已,也值得父親如此失了分寸嗎?”
喬鈞誠氣得呼呼直喘,可對上兒子篤定的目光,他忽然就覺得事情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他的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妻子已經很能幹,可喬鈞誠知道,從幾年前開始,家裏的許多事,妻子都是聽兒子安排。
比如武安侯府,就是兒子選中並一力促成的。
多好的一個靠山啊,隻不過如今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