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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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後的臉色略有緩和,命產婆給孩子清洗包裹好,卻並沒有給太子妃看的意思,隻神色淡淡地說:
“你剛生產完,好好歇息,孩子我會帶到坤寧宮好好找照看,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梅雪垂眸站在床邊,眼尾的餘光能清晰地看到太子妃的眼淚瞬間決堤。
沈皇後命人抱了孩子,一群人呼啦啦地離開了。
李瑾瑜紅著眼圈溫聲安慰太子妃,梅雪在心裏歎了口氣,對李瑾瑜說:
“殿下,我需要給娘娘縫合傷口,請你先回避一下。”
李瑾瑜忙出去了,薑嬤嬤到門口命人去準備麻醉湯,又招呼人一起給太子妃準備換洗的衣物和床被。
縱使服用了湯藥,縫合傷口的時候,太子妃依然疼得渾身顫抖。
梅雪忙完收起針線,抬頭看著嘴唇都咬出了血卻一聲不吭的太子妃,心裏忽地一陣酸楚。
這世上,但凡不是自私或者狠毒之人,有幾個活的是容易的呢?
高貴如太子妃這樣的女人,竟連看一眼自己親生兒子的機會都沒有。
梅雪轉身準備離開,太子妃卻忽然顫聲叫住了她說:
“梅姑娘,謝謝你救了我。”
梅雪回頭看著這個麵色慘白的女人,良久才艱難地點了點頭說:
“娘娘不必客氣,好好保養身體最重要。”
若不是有那麽多昂貴的藥材吊著,又有這麽多太醫和產婆伺候,她就算再早來一兩個時辰,太子妃母子也難保活命。
但太子妃的身體在這次生產中受損過重,以後很難有孕不說,怕是連基本的健康都很難保證。
至於更嚴重的後果,梅雪在這一刻甚至不忍心去想。
“梅姑娘,我想問你,我……我的孩子,他是不是……”
梅雪望著那張淚流滿麵的臉,心酸地抿了抿嘴唇。
太子妃是個聰慧的女人,大概已經感覺到異常了。
孩子並不瘦,個頭也不小,可那哭聲,委實太弱了些。
沉默良久,梅雪看著滿含期盼的太子妃和薑嬤嬤,笑了笑故作輕鬆地說:
“小皇孫身體康健,娘娘不用擔憂。您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您保重好身體,才能照顧好孩子們。”
沒娘的孩子可憐,尤其是這些出身貴重的孩子,作為成年人爭權奪利的籌碼,沒有了親生母親的照看,哪一個不是九死一生?
薑嬤嬤瞬間泣不成聲,摟住太子妃哽咽著說:
“娘娘,你聽見了吧,梅姑娘都說了沒事的,你不要怕啊!”
梅雪在心裏歎了口氣,垂眸出了後殿的臥房。
身後是薑嬤嬤和太子妃低低的哭泣聲,有東宮的嬤嬤過來領梅雪去梳洗換衣。
桃紅的裙子從腰間到裙角,顏色漸次加深,連鞋子也是同樣粉嫩的顏色。
伺候梅雪梳頭的嬤嬤恭敬地低聲說:
“這是晨陽公主以前的衣裙,皇後娘娘特命人送來給姑娘穿。”
梅雪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想起適才沈皇後還要杖斃她,就忍不住又翹了一下嘴角。
李瑾之一直等在正殿裏,看見梅雪出來,他如釋重負,含笑站了起來。
東宮距離太後所住的慈寧宮還頗有一段距離,李瑾瑜安排李瑾之和梅雪坐攆轎過去。
鄭重謝過梅雪後,他又對李瑾之說:
“瑾之,你身體不好,今天勞累你了,等看過皇祖母,你就早點回府歇息。”
李瑾之點頭,和李瑾瑜告別出了東宮。
卻不想,沒走多遠就遇到了沈皇後的鳳駕。
此刻的沈皇後像是換了個人,笑容和煦,免了李瑾之和梅雪行禮,又對梅雪招手說:
“好孩子,過來,陪本宮說說話。”
梅雪抬頭望著鳳攆上的沈皇後,陽光耀眼,這個高高在上的尊貴女人,此刻笑得無比慈祥和藹。
可半個時辰前,這個女人差點兒要了她的命。
梅雪在心裏笑了一下,謝過沈皇後,扶著宮人的手上了鳳攆。
沈皇後辛苦到現在,還要再趕去慈寧宮,隻能說明老皇帝一定會出現在那裏。
李瑾之的攆轎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沈皇後的眼神從梅雪身上掃過一遍,含笑說:
“多好的孩子啊,長的好看,又有一手好本事,怪不得喬家那麽舍不得你。”
嚴氏和嚴老夫人到沈皇後跟前跪求請罪的事情,宋誌傑一早就告訴過梅雪了。
沈清揚那邊,應該也快拿齊證據了。
可沈皇後到這會兒還想試探她。
梅雪淡笑,垂了眉眼恭順地答道:
“蒙喬大人和嚴夫人錯愛,民女感激不盡。若喬姑娘在天有靈,知道父母為她如此籌謀,想來也會深感安慰。”
是籌謀,是算計,而不是思念。
沈皇後就笑起來,細長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梅雪,用豐潤白皙的右手拍了拍她說:
“本宮明白了,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民女多謝娘娘體恤。”
梅雪仰起臉,感激地朝著沈皇後笑了笑。
眼底深處,原本冰冷的寒意早已蹤跡全無。
明德帝果然就在慈寧宮,正坐在靜安太後的床邊說話。
明黃常服,黑色滾龍紋靴子,人高而清瘦,從側麵看,頗有一般名士的倜儻風流之感。
但是等他轉臉看過來,那與生俱來的威儀便撲麵而來。
沈皇後屈膝給明德帝行禮,梅雪跪下行大禮,李瑾之也在她旁邊跪了下去。
明德帝並沒有理會梅雪,隻對李瑾之說:
“瑾之,你起來,身體可好些了?”
李瑾之並沒有起身,隻再次給明德帝磕頭答道:
“謝皇伯父掛念,侄兒已經好多了。”
沈皇後便抿著嘴笑,柔聲對明德帝說:
“陛下,還有個跪著的孩子呢,你不讓她起來,瑾之怎麽舍得?”
梅雪垂著頭,看不到明德帝的表情,隻是等了好一陣才聽見明德帝冷聲問她:
“嚴閣老因為你,此刻正跪在午門外請罪,你可知道?”
梅雪瞬間便猜到發生什麽事情了,於是平靜地垂眸答道:
“回陛下,民女今天一早便進了宮,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若是有明德帝所說的本事,那至少說明這宮裏有人在為她和李瑾之做事。
就這一條,就夠治他們的罪了。
沈皇後就又笑了,對明德帝說:
“陛下,嚴家老太太請罪的時候說她們思女心切,有可能是弄錯了。
不管怎麽說,這孩子有一手好本事,剛才還多虧了她呢。”
說著話又扭臉笑著對靜安太後說:
“母後,瑾瑜的兒子可愛的很呢,等奶娘喂好了就帶過來給您看。”
東宮的事情,明德帝顯然早就得到稟報了,他並沒有接沈皇後的話,但終於還是開口說:
“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梅雪跟著李瑾之起來站在他身後,透過剛剛好的間隙細細地打量了明德帝幾眼。
靜安太後和李瑾之說話,眼神卻十分空洞,梅雪這才發現她好像是看不見的。
李瑾之從未和她提起過這一點,想來是靜安太後失明已久,眾人都已習以為常了。
“那個孩子呢,過來,讓哀家也看看。”
梅雪抬頭,見沈皇後含笑向她示意,便忙垂頭走了過去。
靜安太後的手顫顫巍巍地摸索到了梅雪的臉上,感歎道:
“哀家就喜歡這些花一樣的孩子們,當初太子妃和晨陽她們,都愛穿粉紅的裙子,整天圍在哀家身邊轉。
可惜她們現在都大了,嫁人了,哀家的眼睛也看不見了。”
靜安太後的聲音裏含著濃濃的哀傷,李瑾之含了笑,輕聲安慰她說:
“皇祖母,太子妃嫂嫂順利生產是喜事,而且再過些時候就是中秋節了,晨陽姑姑今年也會回京來看您的。”
太後親生的女兒隻有晨陽公主,成親後跟著夫婿去了青州,幾年才能回洛陽一次。
太後卻更哀傷,苦笑著搖頭說:
“哀家最不願意你晨陽姑姑回來,每次看到哀家這個樣子,她總是要難受的哭一場。”
沈皇後忙笑著打圓場說:
“母後,晨陽妹妹離京多年,陛下和兒媳日思夜盼,這好不容易快要見到妹妹了,您怎麽竟說起這孩子話了?”
太後紅了眼圈,眼神茫然地環視了一圈說:
“哀家知道你和皇帝都是孝順的孩子,有你們在,瑾之、晨陽她們這些孩子,哀家是不擔心的。”
這話就帶有明顯的懇求意味了。
李瑾之垂眼站著,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