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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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先帝繼位時起,健威將軍楊家一直鎮守雲南重鎮澄江府。
二十年前,當時的健威將軍楊旭出征在外,守城的副將叛變,在除夕夜血洗澄江城。
將軍府被洗劫一空,老幼皆被虐殺。
等救兵趕到,叛軍早已逃出境外,楊旭凱旋回城後的當晚,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大約是自盡了,也有人說他是獨自一人出境去追那些叛軍報仇了。
總之,二十年後的今天,關於楊旭的生死,依然沒有確切的消息。
李瑾之頓了頓又接著說:
“其實叛軍屠城的那一晚,有一位姓薑的嬤嬤帶著楊將軍的幼女逃出了澄江城,楊將軍蹤跡全無之後,她就帶著那個女孩一路來了京城。”
“那個女孩就是太子妃?”
“是的,皇祖母可憐忠臣的遺孤,就將她養在了身邊。
那時候,嫂嫂三歲,太子哥哥五歲,兩個人是在皇祖母身邊一起長大的,說句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說到這裏,李瑾之譏誚地笑了一下說:
“可惜皇伯母不喜歡太子妃嫂嫂,總說她不是旺夫的命。因為太子哥哥堅持要立嫂嫂為正妃,還被皇伯母冷落了好久。”
梅雪就笑了一下,神色淡淡地看著輕微晃動的白色車簾沒有說話。
除了明德帝,這天下還有誰的身份比太子更貴重?可沈皇後依然不滿足。要找一個能旺太子的兒媳婦,難不成還有人比太子的命格更貴重?
人心,總是不知足的。
事情其實比李瑾之和梅雪估計的要嚴重得多,因為他們剛到宮城門口,就發現已經有東宮的人在等著了。
為首的居然是太醫院院使郭雲清。
郭雲清曾親赴成都為李瑾之診病,一看見他,李瑾之就肅了神色,和梅雪無聲地對望了一眼。
郭雲清滿頭是汗,快步跑上來給李瑾之行禮,又看向梅雪說:
“您就是梅姑娘吧?”
梅雪點了點頭,給郭雲清行了晚輩禮。
郭雲清忙還禮,急急地對李瑾之說:
“世子,太子妃怕是要不好了,羊水已經流盡,但孩子還是沒有動靜,太子妃已經暈厥數次了。”
李瑾之看向梅雪,梅雪點頭,隻簡單地說了三個字“去看看”。
等候的宮門口的兩頂攆轎被侍衛們抬起,飛一般地往東宮的方向去了。
被落在後麵的郭院使一邊往前追,一邊不停地搖頭歎氣。
雖然傳言他已經聽了不少,可那姑娘也太年輕了,這又是婦人生產,九死一生的事情。
可眾人都已經無計可施,權且試一試吧,唉!
還未進入東宮的大門,梅雪已經越過抬轎侍衛的頭頂看到院子裏跪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大多都穿著和郭院使一樣的官服。
李瑾之領著梅雪穿過滿院子跪著的人群,還未進門就聽到一個沉沉的女聲在說:
“無論用什麽辦法,都必須保住孩子,不然你們就都給本宮去陪葬。”
有哽咽的男聲在勸說:
“母後,先救救淑敏吧,孩子,我們以後還可以……”
男聲被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打斷,梅雪和李瑾之對望一眼,一前一後進了正殿的大門。
沈皇後也就不到五十歲的樣子,嘴唇緊抿,居中而坐,雙手死死地抓著扶手,鳳目中帶著明顯的怒意。
地上俯跪著好幾個渾身發抖的產婆,一個白衣男子站在沈皇後身邊,看見李瑾之和梅雪就忙迎了上來說:
“瑾之,這就是那位梅姑娘嗎?”
李瑾之剛點了下頭,還未來得及說話,梅雪已經飛奔著往後殿跑去了。
竟是連看也不看沈皇後和李瑾瑜一眼,更別說行禮了。
廳裏的眾人都驚呆了,連沈皇後也驚得沒回過神。
竟然還有這麽大膽且無禮的女子?
隻李瑾之神色平靜,給沈皇後和李瑾瑜行禮後說:
“請皇伯母和皇兄見諒,剛才郭院使說了嫂嫂的狀況,令梅姑娘很是擔憂。”
李瑾瑜忙連連搖頭,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後殿的方向。
如果不是有沈皇後在這裏看著,他自己也早衝進去了
濃烈的血腥味引領著梅雪,使她在無人引路的情況下也飛快地到達了太子妃的寢室。
已經是放棄了的慘景,熱水、錦帕、藥碗東倒西歪,床上的錦被上到處都是血跡。
太子妃楊淑敏雙目緊閉,麵色慘白地一動不動。
諾大的寢殿裏,隻有一位頭發花白的嬤嬤守在床邊,正摟著楊淑敏嗚嗚地哭著說:
“娘娘,你再堅持堅持,已經派人去請蜀王府的神醫了,一定能保你母子平安的。”
可太子妃沒有絲毫反應。
梅雪奔到門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驚得那正在哭的嬤嬤急忙站了起來。
梅雪看著那嬤嬤,猜測她就是李瑾之剛才所說的那位薑嬤嬤,但時間緊迫,她隻說了句“馬上準備銀針”,就徑直走到床邊掀開了太子妃身上的錦被。
原本雪白的裏衣,已經被血染紅了下半身。梅雪閉了閉眼,拿起桌上的剪刀將胸口以下的衣服全部剪開扔到了地上。
薑嬤嬤慌得跌跌撞撞地抱著針包跑了進來,梅雪立刻用銀針封住了太子妃的斷紅穴。
指揮薑嬤嬤用熱帕子將太子妃腹部的血跡擦幹淨,梅雪淨了手,跪俯在床上,抿緊嘴唇將雙手放在了太子妃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胎兒不僅橫向側躺,而且臍帶還繞了脖頸,這怎麽可能生的下來?
胎心已經弱到完全聽不見了。
薑嬤嬤滿眼含淚,看著梅雪用雙手不停地環太子妃的肚子。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梅雪就停了下來,伸手去抓錦帕上的剪刀。
薑嬤嬤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床邊的地上,抓住梅雪的袖子喊:
“姑娘,你要幹什麽?孩子還沒出來呢!”
梅雪已經滿臉是汗,裙子和橘色的半臂上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血跡,她用力甩開薑嬤嬤的手,沉聲說:
“隻是產道側切而已,你要是不想讓她死,就給我讓一邊去。”
薑嬤嬤再次跌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梅雪舉起了剪刀。
正殿裏的空氣已經陷入凝滯,有幾個膽小的宮人早就在地上暈了過去。
忽有一個負責接生的婆子飛奔著衝了出來,跪在沈皇後跟前說:
“娘娘,太子妃娘娘醒了,那個,那個……姑娘讓馬上給太子妃端止血的湯藥。”
沈皇後驟然站起,厲聲問:
“孩子呢,怎麽沒聽到孩子的哭聲?”
跪在地上的婆子愣住了,半天才戰戰兢兢地說:
“奴婢,奴婢沒有聽見小主子……”
“賤婢,竟敢自作主張,本宮今天非殺了她不可。”
沈皇後怒極,甩開長袖疾步往後殿走去。
李瑾之的臉上罕見地顯出了怒意,他皺了眉頭,抬腳就要跟上,李瑾瑜急忙拉住了他低聲說:
“瑾之,你放心,我不會讓梅姑娘出事。”
一群人呼啦啦地跟著沈皇後去往後殿,李瑾瑜扶著沈皇後,一到臥房門口就驚得瞠目結舌。
薑嬤嬤坐在床沿上抱著太子妃,太子妃的眼睛微微地睜著,一眨不眨地看著跪伏在一旁的梅雪。
渾身是血的孩子,毫無反應地被拖在梅雪的左手臂彎裏,頭軟踏踏地歪著。
梅雪的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她對周圍的一切毫不關心,隻神情專注地盯著懷裏的孩子,右手快速地從孩子的口鼻裏往外掏。
血沫混著粘稠的羊水被掏幹淨後,孩子被梅雪平放在床上,可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沈皇後怒極攻心,顫抖著手吩咐身後的宮人:
“把她給本宮拖出去!即刻杖斃!”
李瑾瑜馬上閃身擋在沈皇後身旁堵住了房門,那些宮人便不敢再上前,後退著跪到了臥房外麵。
梅雪自始至終連頭都沒抬一下,她把孩子平放在床上,左手掌根部放在孩子胸骨的中下段,右手指放在左手掌上開始有節奏的輕輕按壓。
每按壓二三十下,梅雪就捏住孩子的鼻子對著嘴吹氣。
足足循環了幾十次,沈皇後和李瑾瑜都看得不明所以的時候,一直毫無反應的孩子忽然發出了微弱的哭聲。
梅雪這才抬起頭,滿臉都是汗水和血跡,疲憊地看著李瑾瑜和沈皇後啞聲道:
“是位小皇孫,恭喜娘娘和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