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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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對峙中快速流失,看到梅雪起身準備離開,裘姨娘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因為你而死的人,其實不止我家大爺,還有許多人被滅口了,難道你還不滿足?你不怕造的殺孽太重遭報應嗎?”
    梅雪就冷冷地笑了,逼近裘姨娘冷聲道:
    “被滅口的人,他們是死在自己的貪欲上,即使冤枉,即使他們罪不至死,那也是喬嚴鐵三家造的孽。
    就連嚴稟修,他的死也和我無關,是嚴家舍棄了他。
    從十年前,從嚴家對梅家下毒手的那天起,他就該死了。
    老天讓他活到現在,已經是厚待。
    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用和我說這些沒用的。
    今天我就明白地告訴你,從我決定進京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想過要半途而廢。
    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要看著喬家、嚴家和鐵家滿門傾覆,任何和這件事有牽連的人,都必須受到應得的懲罰。
    至於被牽連的其他人,他們死後自然知道該找誰去報仇。
    這是天道,欠了的就必須還,時間早晚而已。
    我從不害人,所以也不怕報應。”
    裘姨娘的臉色漸漸變白,抓著木欄的雙手開始劇烈顫抖。
    梅雪不再理會她,淡淡地吩咐梅剛:
    “放了她,在哪裏抓到她的,就把她送到哪裏去。”
    說完,梅雪轉身就要走。
    裘姨娘絕望地閉了閉眼叫住梅雪說:
    “嚴家男丁個個滴酒不沾,從涼州回京後就有這樣的規矩。
    我一直很好奇,直到這次我家大爺被逼自盡。”
    裘姨娘漸漸紅了眼圈,語帶哽咽地說:
    “大爺深知自家父兄的秉性,他怕我們母女在嚴家保不住性命,臨死的時候告訴我,說當年他們父子在涼州立的大功,其實是殺良冒功。”
    梅雪停了腳步,連梅剛和秦力也震驚地看向裘姨娘。
    嚴家父子當真是膽大包天,也當真是喪盡天良。
    裘姨娘苦笑著說:
    “那幾百人頭,是他們父子連屠了三個村子得到的,至於那位匈奴首領,也是假的。”
    梅雪靜靜地看著裘姨娘,聽她接著說:
    “這件事情,除了嚴蘊才那老賊和他的三個兒子,連老四和那個老毒婦都不知道。
    梅雪,你說,我這個消息可還讓你滿意?”
    梅雪不說話,良久才緩聲說:
    “我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今天傍晚,會有人護送你去蜀地,至於你的女兒,我也一定會給你送過去。
    但你的哥哥,自有國法論處,我不會插手。”
    梅雪說完轉身就走,裘姨娘猶自在後麵喊道:
    “我知道你不是梅雪,你就是喬安憶,嚴素素那個賤人僅看畫像就認出你了。
    你記住,你娘和你弟弟也是死在嚴素素那個賤人手裏的,她根本不是什麽難產。”
    梅雪已經走到拐角的台階上,她回過頭看著裘姨娘淡淡地說:
    “我一直都隻是梅雪,後天的羽林衛公堂上,天下人都會相信這個事實。”
    梅雪回到王府時已經是傍晚,令她吃驚的是,梅嬤嬤竟然在竹園,玉容和張嬤嬤也已經把她安置妥當。
    玉容滿臉憂愁,待梅雪安置梅嬤嬤歇息後,她便將梅雪拉到外麵悄聲說:
    “姑娘,是世子和彭亮將嬤嬤送回來的,我聞著酒味了,感覺不是彭亮身上的。”
    梅雪的手瞬間便攥緊了,李瑾之能將梅嬤嬤從沈清揚那裏帶回來,絕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他的身體,也絕不適合飲酒。
    顧不得洗漱用飯,梅雪急忙地就趕去了外院。
    霞光漫天,晚風輕拂。
    宋誌傑在李瑾之的院子裏,臉上沒有慣常的笑意,見了梅雪就隻是苦笑說:
    “世子回來就吐了一陣,但還是酒醉不醒,睡得也不安穩。”
    梅雪點了點頭,寫了張方子讓彭亮去看著熬藥,她自己挑起簾子進了李瑾之的臥房。
    宋誌傑則悄然無聲地離開了。
    臥房裏有濃重的酒味,李瑾之麵色嫣紅,手腳卻是冰涼的,睡得也不安穩,不停地翻來覆去。
    梅雪歎了口氣,在床沿上坐下後彎腰將李瑾之摟在了懷裏。
    李瑾之終於不再翻動,雙手抱緊梅雪的手臂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東宮、明德帝和皇後,以及靜安太後的賞賜流水一樣地送進了蜀王府,梅雪謝恩後也隻是看了一眼,就讓玉容和張嬤嬤看著收拾,她自己則去了外院找李瑾之和宋誌傑。
    李瑾之正和宋誌傑坐著說話,看見梅雪就笑著請她坐下。
    宋誌傑搖著折扇,含笑看著梅雪說:
    “嚴家和鐵家手腳利落,我們這些天並沒有找到太有用的東西,但姑娘昨天帶回來的消息極有用。
    我們在涼州是有幾個可用之人的,而且嚴鐵兩家這些年在京中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在兵部。
    相信查到證據不會需要太多時間,到時候必能將嚴鐵兩家置於死地。”
    梅雪點了點頭,又聽宋誌傑說裘姨娘已經被送出城,她便放下了心。
    李瑾之說起明天羽林衛驗血之事:
    “沈大人剛讓人送來了消息,明天皇伯父大約是會微服到場的。”
    梅雪抬眼,看了看宋誌傑和李瑾之,良久才說:
    “所謂滴血驗親,其實隻是一種謬傳,哪怕是兩個陌生人,隻要他們的血液在水中停留的時間足夠長,那麽血液也一定能夠在凝結在一起。
    至於所謂的滴骨法,則同樣荒謬。
    因為骨骼無論是埋在地下還是曝露在空氣中,隻要時間足夠長,令骨骼表麵的肌肉組織全部腐化,那麽無論是誰的血液滴上去,都是能夠滲透進去的。
    反之,如果骨骼上還留存有骨膜等肌肉組織,即使是親生子女,血液也是滲不進去的。”
    宋誌傑明顯驚訝,可對於梅雪所說的話,他第一時間選擇了相信。
    他從來都沒把梅雪當做一個普通的醫女來看。
    梅雪默了默才又接著說:
    “嚴家敢把事情鬧到陛下麵前來逼迫我,無非是自認為找到了萬無一失的辦法,而且私下裏肯定已經試驗過。”
    說到這裏,梅雪就譏誚地笑了笑說:
    “能讓血液快速相容的藥物也就那麽幾種,破解起來很容易,還請世子和宋先生隻管放心便是。”
    宋誌傑就放心了,含笑說自己還有事情要忙便起身告辭了,李瑾之送他出門,回頭看著已經站起身也準備離開的梅雪,猶豫了好一陣才說:
    “梅姑娘,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梅雪從沒見過李瑾之有這樣的時候,可聽著他艱難的敘述,梅雪的眼底漸漸湧起了淚意。
    原來,即使她用了最大的惡意,也沒能想象到沈清揚姐姐所受苦楚的十之一二。
    “那些人,都是街市上的無賴混混,最肮髒不過的東西,可那歌姬,就讓沈家姑娘在自己家裏被……”
    李瑾之說不下去,咬著嘴唇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這些年,那些人被沈清揚一個個找到並暗中除掉。昨天,沈清揚殺了最後一個無賴,然後在自己母親和姐姐的靈前痛哭失聲。
    李瑾之昨天到沈清揚家裏時,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李瑾之又陪著他喝了幾杯,聽著他又哭又笑。
    梅雪也扭過臉,許久才壓住了眼底的淚意。
    世家大族裏尊貴的嫡長女,當今皇後的親侄女兒,她所遭受的屈辱,大概這輩子都無法讓沈清揚釋懷了。
    縱使所有作惡的人都已經死了。
    如果當年,梅嬤嬤姐弟沒能把她從喬家救走,以嚴氏之毒,她的下場大約也不會沈清揚的姐姐好。
    梅雪低了頭快步往外走,她不想讓李瑾之看到她紅了的眼睛。
    可李瑾之卻在梅雪路過身邊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柔聲說:
    “梅雪,過去的事情,無論多壞,終究都已經過去了。未來,我會一直陪著你,希望你不要孤單,也不要害怕。”
    淚終於忍不住落下,梅雪不想讓李瑾之看見,隻輕輕應了一聲便抽出自己的手臂匆匆離去。
    她從來都不怕孤單,卻害怕自己會在他的柔情裏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