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哲並沒有聽從沈清揚的勸告，反而更加明目張膽地對梅雪示好。
    梅雪也終於發覺了杜哲對她的不同，當即便去隔壁的客院找沈清揚說：
    “雖然沒有得到毒藥的配方，但王爺的病情已經有明顯減輕，這就說明解藥是對症的。
    我準備和王府的醫官對接，等他們能夠接手對王爺的治療，我便要先回京城去了。”
    沈清揚日日在城外的各個營地之間奔波忙碌，好幾日才回王府一趟。
    此刻他也是剛回來，聽完梅雪的話就沉了臉說：
    “和匈奴之間不一定就會真的打起來，但杜哲必須去軍中曆練。有許多事情，我必須手把手地教會他怎麽處理才能放心。
    他的腿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把他帶到營地裏去，不會再讓他回來。
    至於王爺的身體，我還是希望你能再照看一段時間，他年紀大了，你離開後他若有個突發情況，我怕王府的醫官處理不了。”
    梅雪也覺得沈清揚的安排更合情理，便點頭應了下來，離開的時候，她對沈清揚說：
    “郡主知道你很忙，所以從不找你，但其實她很擔心，經常輾轉反側地睡不好。你今天回來了，就去看看郡主吧，我現在要去王爺那裏了。”
    沈清揚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梅雪便出了他的院子直接往王府的正院去了。
    杜哲正從院裏出來，往常他一看見梅雪就笑，跟前跟後地圍著梅雪轉悠，今天卻直接拐上小路避開了。
    可梅雪還是注意到了杜哲的異常，他紅著眼圈，顯然是剛哭過，而且臉上還帶著明顯的指印。
    在這王府裏，甚至是整個北境，敢打他的也就隻有老王爺和沈清揚了。
    而現在，沈清揚還沒和杜哲碰麵，那麽杜哲肯定是被老王爺打的。
    燕老王爺好了很多，雖然行動依然困難，但吃飯和睡眠已經能夠維持正常了。
    梅雪給老王爺做過針灸後開始淨手，等侍女端了銅盆離開，老王爺就指了床前的錦凳請梅雪坐，又擺手讓剩餘的下人都退出去，然後才對梅雪說：
    “梅姑娘，哲兒的心思我很明白，可你是我們祖孫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讓你受委屈。
    你放心，我已經和幾個幕僚商議過了，哲兒的婚事，很快就會定下來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老王爺如此做，等於是給了梅雪承諾。
    梅雪點頭，卻又覺得無話可說。
    在心裏麵，梅雪隻是把杜哲當做小孩子一樣看待，甚至可以說，她把杜哲看得和平安也差不了多少。
    就像是個弟弟一樣。
    但她卻無力阻止杜哲對她產生別樣的感情。
    梅雪隻想著沈清揚會將杜哲帶到軍營裏去，甚至會教訓他一頓後強行帶走。
    卻沒想到，杜哲搶先給他們所有人出了一個難題：他直接從王府裏跑了，沒和任何人說一聲要到哪裏去。
    沈清揚氣得摔了杯子，長樂郡主也很不滿，低聲說：
    “邊境戰事一觸即發，王爺的身體也不能再受刺激，二公子如此任性實在是過分了些。”
    梅雪在心裏歎了口氣，對沈清揚說：
    “二公子自幼在燕州長大，他又會功夫，倒也不至於一時半會兒的就會有性命之憂。
    隻是軍務不能耽擱，這樣吧，沈大人你先回營地去，我這邊就對老王爺說你把二公子一起帶走了，以免得他擔心。
    私下裏，我和鄭龍他們一起去找二公子，一定會盡快。”
    沈清揚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得按照梅雪說的做。
    為了不讓燕老王爺起疑心，王府裏並不能走太多人。
    梅雪每天早起去看望老王爺，然後讓長樂郡主和九兒留在府裏，每天都去老王爺跟前坐一坐，她則和鄭龍一起領了人出府去找杜哲。
    可接連找了兩天，把燕州城都翻遍了，也沒找到杜哲的絲毫蹤跡。
    鄭龍愁的不行，梅雪想了想，對他說：
    “二公子很有可能是出府後就直接出城了，我們得想想他最有可能去哪裏。”
    鄭龍有了頭緒，忙悄悄去找王府的管事，把所有和燕王府有關係的親朋故舊都列了個名單出來。
    眾人分頭去找，跟著梅雪的是個叫邱成的二等侍衛，兩個人準備去那個從小教杜哲功夫的老師傅家裏找。
    然而，才剛出了城門，梅雪忽然心頭一動，忙勒住韁繩問邱成：
    “你可知道王府的祖墳在哪裏？”
    梅雪是聽說過的，杜哲的父親去世後沒兩年，他的母親就也鬱鬱而終了。
    杜哲說不定就是覺得委屈難過，所以去找父母訴說委屈了。
    邱成愣了一下才回答說：
    “王府的祖墳就在雪嶺，直往北走一百二十多裏地就能到了。但那裏常年有人看守，二公子若是去了，不會沒有人回來報信的。”
    梅雪卻還是懷疑，便讓邱成返回王府裏先和長樂郡主說一聲，以免鄭龍到了匯合的時間找不到她。
    而她自己，則直接打馬往雪嶺飛奔而去。
    隱隱地，梅雪覺得在雪嶺找到杜哲的可能性最大。
    還像個孩子一樣的杜哲，受了委屈無處訴說，肯定會想念他自己的父親母親。
    臨近年關，燕州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走到大約一半路的時候，天開始下雪，沒過多久，大地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梅雪催馬一路狂奔，終於在天黑時趕到了雪嶺，卻沒有在王府的祖墳裏找到哪怕一個守墓的人。
    這讓梅雪覺得十分奇怪，臨近年下，王府肯定要來祭祖的，守墓的人就算再膽大，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偷懶。
    除非是得了什麽人的允許甚至是命令，比如說杜哲。
    這樣一推測，梅雪頓覺精神一振。她拿出一塊冷硬的麵餅匆匆吃完，便趕緊出去找尋找杜哲。
    王府的祖墳占地寬廣，積了雪的地麵又十分難行。梅雪著急，拚命走的更快一些，硬是在雪夜裏累得滿頭大汗。
    所幸的是，她到底還是找到了杜哲，就在二老爺夫婦的墓前，杜哲半靠墓碑坐著，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的境地。
    梅雪使勁兒掐住杜哲的人中，待他終於睜開眼睛，便忙說：
    “你先等著我，我去把馬牽過來帶你回家。”
    杜哲雖年輕，卻也生的高大，梅雪根本就拖不動他。
    杜哲卻一把抓住梅雪的手腕哭了起來，他不說話，隻是看著梅雪流眼淚。
    風雪呼嘯，明顯消瘦了許多的杜哲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梅雪在心裏歎了口氣，掙脫杜哲的手後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他蓋上，便又忙往守墓人住的地方趕。
    她心疼這匹跟了她許久的白馬奔波了一天都沒有吃喝，便把它留在那屋子裏吃守墓人用來燒火的幹草。
    然而，等梅雪騎著馬返回二老爺夫婦的墓碑前時，卻發現杜哲已經不在這裏了。
    這樣寒冷的雪夜裏，杜哲卻要奮力避開她。看來，他是真的不打算活下去了。
    梅雪急得狠狠咬了咬牙，催馬順著雪地上的印跡一路追了上去。
    雪下得越來越大，很快就將杜哲留在雪地上的印跡掩蓋住了。
    梅雪緊張起來，一邊往前走，一邊大聲呼喊杜哲的名字。
    可回應她的，隻有愈發猛烈的風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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