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卷 第十五章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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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瑋此人長袖善舞,極善投人所好,從明德帝開始,到如今的小皇帝,他的地位都是一直在穩定往上爬著。
    能在官宦沉浮的朝堂上,混到如此地步,此人的心狠城府自然也弱不了。
    可,父母雙亡之後他身邊的至親就隻剩下了眼前的這個妹妹,這孫楨當真是半點血脈親情都顧不上了嗎?
    孫諾一動不動地蜷縮在草垛子上,溫如惜看著窗外的光線一點點偏斜著,等月光從頭頂的瓦片縫隙中撒進來的時候,耳朵一動頭也緩緩地抬起。
    房頂上的瓦片被掀開一角,孫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一個瘦小的人影被一根繩子掛著,從房梁上倒吊了下來。
    孫諾並沒有隨意大喊大叫,而是第一時間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一雙靈動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小福子。”孫諾小聲的喊了一句。
    溫如惜眨了一下眼睛,哦,原來是熟人啊,難怪她一點都不怕了。
    小福子是個很瘦小的少年,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深藍色衣衫。
    少年兩步並做一步,在孫諾麵前蹲了下來,一張幹淨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焦急。
    “小姐您這都三日不曾進食了,我給你帶了些餅食,雖是下人的糟糠之物,平常是入不得小姐的口的。”
    “可如今這種狀況,小姐要不吃點東西的話,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怎麽辦啊!”
    少年一邊將捂在懷裏的尚還有餘溫的白麵餅子拿了出來,一邊絮絮叨叨。
    “你就不怕被我哥哥知道了?”孫諾接過麵餅子,軟聲反問道。
    小福子搖搖頭:“怕啊,但是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們不更慘?”
    溫如惜聽著這少年的聲音,反應了過來,這聲音是白天聽到的,看得出來這小家夥是真的在乎孫諾。
    孫諾嘟了嘟嘴,道:“你總這樣說,等我出去之後讓哥哥把你調到我身邊來可好?你一個男子總待在洗衣房算怎麽回事。”
    小福子連連作揖道:“我的小姑奶奶喲,可別打趣我了,你要是跟少爺說,我豈不是慘了?”
    孫諾嘻嘻笑道:“逗你的了。”
    兩個少年人就這麽窩在小小的柴房中低聲細語著。
    眼見一個餅子越看越小,小福子拍了拍褲腿,扯著房梁上掛下來的繩子,說了句“我先走了”就離開了。
    孫諾抬著頭眼睜睜的看著頭頂上的一點光,一點點被掩蓋住,眨了眨酸澀眼睛。
    視線一黑,再次睜開的時候,溫如惜才發現這會的視野明顯高上了許多。
    麵前跪著的身影有些眼熟。
    “福祿我要走了。”孫諾的聲音明顯已經是少女的樣子。
    底下跪著的少年雙肩一顫,將身子伏的更低。
    “恭喜小姐。”
    孫諾聲音有些啞:“我就要入宮了,再也不回來了!”
    “小姐走好。”小福子叩頭道。
    溫如惜無法體會到孫諾此時的心情,但也不難看出,這些歲月裏孫諾與這小福子漸生情愫。
    隻是一個是顯貴的小姐,一個是卑賤的下人,這樣的感情是不會有結果的。
    世人皆傳當今有多麽寵愛貴妃,卻不知道貴妃入宮前還有這麽一段往事。
    溫如惜一愣,忽然想到什麽,心道,不對啊按理說這小福子是孫府的人,從小在孫府長大,那這之後的一段時間都去了哪裏?
    孫貴妃入宮前也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才女,身邊的人際關係也是被太後調查了一個一清二楚。
    在探孫府案之前,溫如惜專程將孫府下人的名單都調了出來,死了的,離開的近二十年來的人員調動,她都查的清清楚楚。
    可這些人裏麵並沒有任何一個叫福祿的人。
    是資料出了問題,還是哪一處關節出了問題?
    不等溫如惜仔細想個明白,孫諾就已經抬腳進了花轎裏。
    咦,這轎子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溫如惜定睛一看,人又已經來到了一麵銅鏡前,鏡子中倒映著一張明眸皓齒,傅粉施朱的清婉容顏,是孫諾的臉,隻是比現在略微青澀了些許。
    沒成為天子寵妃前,她還是沒有那麽明豔的。
    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溫如惜默默歎息一聲。
    故事仍舊再繼續下去,但後麵的已經不再有什麽參考價值。
    所有一切的症結怕是都係在了那消失的福祿身上。
    夢境中的事情一遍遍重演,溫如惜嚐試著將孫諾喚醒,但效果甚微。
    她無法掌控這具身體,也無法開口說話,就連自己的存在孫諾也無法感受到。
    溫如惜不信邪,強行掐了個決,隻一瞬間夢境似乎如同鏡麵般被打碎,一塊塊重演著往事的碎片,隨風一散。
    溫如惜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但白霧一起,那些碎片就又重新聚攏了起來。
    故事仍在繼續發生。
    溫如惜耐著性子,又跟著孫諾重複了一遍夢境,也許這裏麵還有什麽第一次她未曾發現的東西。
    但很可惜,事情很簡單,就是富家大小姐愛上了卑微卻忠誠的奴仆的故事。
    任憑溫如惜再怎麽糾察個中細節,也沒能找到什麽值得深思的地方。
    夢境沉迷太久就會迷失,孫諾的這段夢境一到跟小皇帝大婚那裏就結束了。
    然後循環往複,一遍又一遍的不知疲倦。
    溫如惜入夢太久,心神俱疲,從內從外都無法強行喚醒。
    她剛準備收了術,去尋顧延之來幫忙,就隻覺得後背一涼。
    這是現實中自己的身體要出了狀況的感覺啊!
    有東西偷襲!
    溫如惜心中大震,至於為什麽要說是個東西,而不是人。
    那完全是因為,溫如惜忽的想起她究竟是為何而來,在看到孫貴妃的情況後隻剩下救人心切,差點把那個黑影給忘了。
    術法沒有絲毫的猶豫就收了回來。
    溫如惜睜開眼的一刹那,隻覺得渾身寒涼,仿佛置身在冰窟之中。
    胸口後知後覺的傳來一陣劇痛,後背硬生生的將這房間撞了個對穿。
    溫如惜體力本就因施了入夢術消耗甚大,這麽一撞就連手腳都失了氣力。
    倒在地上側過頭嘔出一口鮮血,溫如惜眼睜睜的見著那一團黑霧可算是在麵前現了型。
    溫如惜瞳孔一縮,正要強行聚起一口真氣擲出長槍,耳邊就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
    小皇帝領著一眾禁軍可算是姍姍來遲。
    黑霧在空中變幻了一陣,終於還是四散而去。
    小皇帝剛一邁進門,先是看到床榻上躺著的孫貴妃,還沒等他開口,旁邊牆上那麽大的一個洞就徹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皇帝提著衣袍,毫無形象的飛奔過來。
    溫如惜可算是鬆了一口氣,又吐出一口淤黑的血,聲音顫抖道:“叫墨……漪來……”
    抓住小皇帝衣角的手指驀地鬆開,溫如惜就倒在小皇帝懷裏,不省人事了。
    ……
    墨卿與由著薑思慢吞吞的推著輪椅,身邊還跟了個蘿卜大的小人。
    那小蘿卜背著個手,一本正經的裝著大人,但衣袍下的腳步卻明顯輕快的很。
    要不是墨卿與的速度太慢,他怕是都要蹦了起來。
    “無事喊我出來作甚?”墨卿與伸出一根手指頭,勾住了那差點起飛的小蘿卜的後衣領。
    李玄澤小腳來回蹬了兩下,才在墨卿與的身邊站定。
    那張小臉上滿麵愁容的道:“姑姑總在家裏,不覺得憋悶嗎?”
    墨卿與抱著手臂,覷了他一眼,淡聲道:“不覺。”
    李玄澤一噎,頓了頓旋即趴著墨卿與的輪椅扶手上,雙手托著小臉,委屈巴巴的道:“可我想帶姑姑出來逛一逛。”
    “大夏繁華,姑姑總不能一直待在那四角小院裏,連旁人怎麽說你的都不知曉吧。”
    墨卿與眼珠子一轉,正視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沉吟了片刻後。
    這才慢悠悠的道:“說的有理,那你便領我四處轉轉吧。”
    李玄澤立馬眉開眼笑的道:“姑姑跟著我走就是!”
    一行人往前走著,李玄澤小嘴叭叭個不停。
    一會指著這個說:“這是當鋪,不過看起來沒有咋們李記的大。”
    “那邊那個老爺子賣的糖葫蘆也是一絕!姑姑來嚐嚐!”
    “還有這個這個,草螞蚱編的可精巧了!”
    李玄澤忽然停了下來,指著一建築繁華的樓棟,笑嘻嘻的道:
    “姑姑看這個玉翠坊可是我們京城裏頭數一數二的玉石作坊,裏麵的玉料都是數一數二的。”
    “許多王公貴族都喜歡到這裏來買東西。”
    “姑姑看這個簪子,好看不好看?玄澤買來送給姑姑可好?”
    三人跨過了門檻,李玄澤花蝴蝶一般的在玉石裏頭穿梭著。
    看的出來對此地是極為熟悉了。
    “你一個小孩子能有幾個錢?”墨卿與低頭一看,李玄澤手上捧著的那個玉簪子雖然素淨,但細細一看上麵的雕刻卻不像是凡品。
    尾端作了鏤空設計,中間嵌了顆漸變的紅色玉石。
    就像是一滴血淚,連著前麵雕刻著的花紋都活了過來。
    墨卿與心裏還是蠻喜歡這支簪子的。
    摸出懷中的一包碎銀子,道:“眼光不錯,這簪子不落凡品,應當值不少銀兩,還是我自個付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