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憋屈的楊奚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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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山,回眸穀。
雖是邊外之地,但狼山並不荒蕪,相反其植被蔥鬱,似臥狼之狀的狼山,真如一龐大青狼般,有著茂密的毛發。
而回眸穀,位於狼山咽喉要處,似臥狼回首抬眼往天般,形成的一處平穀險地,三麵峭壁陡立。
是夜星月高懸,回眸穀中卻是血腥滿地。
“頭兒,又折了二十八個兄弟。”
烈字營新任代都尉,楊奚臣,把剛抓了的舌頭審問完,一刀抹了脖子。
身邊親衛便走上前,沉聲匯報了下今日戰損。
“操!”衣甲上皆是血汙的楊奚臣爆了個粗口,憤憤的扯了下衣領。
自鎮北關一路東來,算上今日,烈字營接連五戰,先後死傷百餘士卒,讓他不禁覺得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適合帶領烈字營,做不來這領兵開路的活計。
這一次敵軍兩向擺出大量斥候精騎,遊蕩分散在邊線之外,無論數量,還是對方的精悍程度,確實都遠超他的想象。
而且這些律軍斥候,遇上他們,也壓根就不想著什麽擺脫回去報告行蹤的事兒,見麵就是死戰。
而今他們已經跟大軍失去聯係,生生被逼入這片死地,成了困守待援的一支孤軍。
“這些狼崽子一個比一個嘴硬,根本什麽都問不出來。”
其麾下校尉楊蒙,也是一刀了結一個留下的活口,氣悶說道。
整個烈字營上下,神色大都如此,憋悶、惱火,浮流著一股難熄的躁動和不安。
楊奚臣努力讓自己心緒平複下來,看著穀外的明亮火光,道:“把這些狼崽子的屍體,堆在穀口,一團守前夜,二團守後夜,防備敵騎夜襲。”
“猛子,帶親兵隊,看看四下有沒有能攀爬上去的地方。”
簡單做完布置,楊奚臣喚來營中校尉、旅率等,張開一張小地圖,商議對策。
“敵軍把咱們逼到這裏,將軍一旦得信,必會遣調兵力來援,咱們算是已經把臉麵丟在了地上,絕不能再因此讓將軍分心。”
楊奚臣沒等眾人開口,直接道明心意,給眾人交個底,看看眾人心思。
烈字營兩名校尉,五位旅率,都是附和著點點頭。
隨即臉上皆是泛起一抹苦笑來,一團校尉劉垚道:“這一趟出來,已經把烈字營前輩們攢的這點兒臉,都給丟光了,也把弟兄們的心氣兒都給打沒了,再等著人來救出去,真就死了都不好意思下去見那幫家夥了。”
楊奚臣也是露出了一抹自嘲,片刻,再整神色,道:“咱們的心氣兒沒了可以,但是不能讓將軍丟這個人。既然將軍敢用了咱們,那咱們就得把這口氣,再給將軍掙回來!”
“頭兒,你下令就完了。死活咱們痛痛快快幹一場,總好過在這裏繼續這麽憋屈著。”二團校尉康恒,直接叫嚷開來。
他們其實都憋著一股氣,也太想證明自己,從上到下,皆是如此。
可迎來的隻是屢次的挫敗感,已經成了心頭的頑石。
若不將之砸碎,這支新的烈字營,也就徹底完了。
這種情況,楊奚臣也是心知肚明,甚至尤以他自己最甚。
隻是而今沒有給他去開解自己的時間和空閑,他能想到的,就如康恒所言一樣,不管不顧,去幹它一場。
此前他不敢如此,兄弟們的身家性命係於一身,那不是風光,而是責任。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重負,他也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能將之輕易扛起。
但現下,見眾人皆有放手一搏的心思,他也隻能給自己暗自鼓氣,咬牙停著,麵上沉靜下來,沉聲指向地圖,道:“回眸穀,麵北背南,從這裏出去就是律葦鵐部臨遠城,咱們現在與中軍互不知曉彼此情況,且時間緊迫,未免中軍已經分兵來援,再中敵軍埋伏,我意突圍出去,襲焚敵城,鬧出些大動靜來,以此讓中軍知曉。隻是……”
說著,楊奚臣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在場人都知道,隻是之後的話,是什麽。
隻是不知道能不能衝出去,能不能奪得城,又還能再剩幾個人。
劉垚笑了起來,眼裏泛起駭人的寒光,“幹吧。慈不掌兵,沒有那麽多遲疑猶豫的時間。”
康恒也道:“幹就完了!弟兄們這次出來,哪個腦袋不別在褲腰上了,沒有那麽多可是,隻是的。”
一眾旅率也是隨之附和,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楊奚臣深吸了口氣,然而卻不待他開口,劉垚便再搶先道:“子時一到,康老虎帶人換防,我帶人摸黑殺出去,先探探外麵情況。若是可以,頭兒你直接帶人往外衝,我給你們在外麵先攪和一通。”
“你滾蛋,就你那兩把刷子,有個屁用!我去!”康恒爭搶道。
楊奚臣一手一個把人摁下,“別鬧,這事兒隻能我去。”
待兩人還欲再說時,楊奚臣再道:“要是寧小三那癟犢子玩意在,這種事他絕對當仁不讓。我已經輸了他太多次,這種事兒,真不能再輸了。”
倆人看著楊奚臣滿臉的自嘲和篤定,終是沉悶著應了下來。
楊奚臣笑道:“別急,咱們誰特娘也閑不了。”
說著手又指向地圖,“此地往東,不過二百裏,就是敵軍糧道必經之路,相比敵城,更易受精騎劫襲。從這裏突出後,我還需要有個人,往這邊突進,將敵騎追擊引到東邊去。”
“這次我去!”劉垚死死摁住康恒,“老子婆娘生了,一塊兒就生倆帶把的呢,你有麽你!老實兒呆著得了。”
康恒默然,狠狠一拳錘在地麵上。
“老虎。”楊奚臣大手拍在他肩膀上,“咱們哥兒幾個,有沒有臉,再把烈字旗揚起來,可就看你了。輕快活兒,我們幹了,給你留的這個,可才是最重的。”
“滾特娘的蛋!”康恒吼了一嗓子,隨後悶悶點頭,看著地圖上的小城,似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一樣。
楊奚臣暫不理他,對眾人道:“都回去跟弟兄們說一聲,親兵隊跟我去,這沒說的,剩下的百人先鋒往東,就按規矩來,有後的,家裏兄弟多的,往前上。”
“是!”眾人應下,各自歸隊回去安排挑選起來。
是夜,子時。
楊奚臣和楊蒙,帶著二十親兵,趁著兩團人手換班的忙碌間,貼著山壁,潛出山穀,穿過一小片稀疏林木,向著律軍點亮篝火處摸去。
行出穀口,不過三五十步遠,楊奚臣驀地往前一撲,楊蒙和二十親兵,也紛紛散開。
簌簌七八支羽箭,從他們方才前路射來,有兩名親兵躲閃不及,直接就被射殺當場。
楊蒙聽聲辯位,張弓搭箭,快速三箭射還回去,黑暗中傳來箭矢釘在樹木上的哚哚聲,還有一聲壓抑的悶哼。
剩餘十八名親衛,此時也拿了弓箭在手,尋著楊蒙箭矢去向,先後發箭一支,然後快速隱在樹後。
一時林間哚哚聲頻頻響起,伴著弓弦震顫聲,壓抑著凜然殺機。
而一直沒有動作的楊奚臣,身如清風一般,不知何時已經持劍繞出二十步外,斜刺殺出,一劍將兩名搭箭欲發的律軍暗哨脖頸貫透。
隨即抽劍邁步,徑直橫掠,一抹璀璨的匹練劃過,三顆敵軍頭顱拋起,血湧如泉。
下一刻,簌簌破風聲傳入耳中,楊奚臣頓時化作滾地葫蘆,顧不上再斬殺,幾名敵軍,翻滾不停的往一旁樹下躲避。
同時高喊一聲,“直娘賊!他們也想襲營!”
罵完,再往前猛地一撲,直接靈貓一樣,攀上一棵大樹。
而他原來藏身的樹幹上,哚哚釘上幾杆投矛,銳利輕小,卻閃爍著月下寒芒的矛尖,透出樹幹半尺有餘。
另一邊楊蒙聞聲,當即點了三名親兵,示意他們快速回穀內通知情況。
然後不再還擊,帶人側繞向楊奚臣左側,快速奔跑起來,帶起細碎的嚓嚓腳步聲。
在他們身後,一支支羽箭投矛被吸引過來,紛紛釘入泥土、樹幹之中。
楊奚臣得了機會,蕩開零星射向自己的幾支箭矢,趁機從樹上一躍而下,再度往敵陣中殺去。
打眼一掃,影影綽綽的,怕不下百來人當麵,心頭一緊的同時,手上卻不含糊,埋身紮入一律軍懷中,長劍從其下頜刺入,直接透顱而過。
接著用其身體遮蔽,擋下其身後捅來數刀,將人一把推出,遮擋了幾名律軍視線,暴起殺出,一劍封喉。
隨後身形不停,避開刺來三根長矛,滾身側進,削去一人雙足,在其倒地刹那,從其身側撩刺一劍,再透兩人頸項。
正此時,其身後躍出一名壯漢,一杆七尺大刀,兜頭向他斬落。
楊奚臣後頸寒毛倒豎,不敢有片刻怠慢,擰劍從兩人頸間劃出,轉身就是一劍抽在身後砍來大刀刀身上,將刀身拍偏半尺,落在腳邊。
想也不想,一腳踩落上去,蕩劍遞向壯漢心口。
壯漢低吼一聲,直接連人帶刀向上揚起,把他掘飛起來。
簌簌兩支羽箭,刹那向空中射去,楊奚臣抖劍擋落,一劍從頭向下刺落,沒入壯漢後頸,落與其身後,用其龐大身軀,再擋身後襲來箭矢。
“殺!”繞行過來的楊蒙暴喝一聲,長刀一展,率親兵殺入敵陣。
楊奚臣也不敢稍歇,抽劍掠出,斬殺數敵,與之匯合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