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長聲音中帶有錯愕，如同沒想到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進展。
    “我亦一同聽聞消息，外界最近發生動亂，我們的家園竟已如此千瘡百孔。”
    真正擔當得起，聖徒這個稱號的人……
    重櫻亦不例外，這種濃厚沉重的氣息，無論是散發到空氣中飄縷的氣息，還是彌漫收集在體內的法術能量湧動，樞機……聖徒。
    是一位能夠比肩得上王國那位水之賢者……完全站到了大英雄境界的人。
    “她們……是來到我們國家的年輕人嗎？”
    在眾聖徒之中的身影，有著被寒風與浪花洗滌過後堅毅不失風采的神采，她的身體已經腐朽大半，但誰也不敢說這位聖徒現在真正在走下坡路……
    “回稟樞機大人，是的。”
    韋瑟眼中所見，這位聖徒已經不再需要行走這般‘折損’她身體部件的移動方式，浮空在地麵上，偶爾邁步便是前進移動後退，才是這位聖徒所用的方式。
    “漂浮法術……？”
    “真好……年輕人。”
    “尊敬的聖徒，聖徒所的樞機大人，我們為尋求……”
    語言在一半的放出後便被完全堵住，韋瑟眼中所見是穿透迷霧的尖刺，重櫻瞳眸映照千百隻手握攏敗血。
    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的聖徒，樞機她在以威能來描述現實，地麵所有的腐敗皆是一一被清除幹淨。
    在近身範圍內，她的延展已經難有敵手的地步了……
    每一寸的空氣帶動氣流，便是她可以剝奪的元素，決定生死，神明賜予的威能，也不過如此。
    “有時候我也在想，上一次同我一起的人裏麵，也有現在聖徒所列為‘上岸者’的人……他來自水之王國，如果沒有記錯，同我一樣位置的應當被劃封為賢者之名，行使他信仰女神所賜予的權柄。”
    風素琳收起細劍，熄滅銃槍。
    眾聖徒緘默不言，呼吸不亂，以劍尖明己心智，誓在樞機帶領之下，滅盡一切深海來犯之敵。
    守護這片大地一方的安寧，但此刻聽到的內容與事實同樣震撼他們的心靈。
    王國很多年沒有那麽正式的上岸者往來了？即便偶有渡輪遊船，到達這片土地的也是腐蝕墮落的怪物，與信仰異端的人類。
    所謂其他王國官方的船隻，更像是一個惡劣的，來自外界的玩笑。
    樞機的話語之中帶上了衰老與滄桑的破敗之感：“你們能夠活到現在，乘坐的船隻，難道沒有任何問題嗎？”
    “不……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我們在往海潮中心走去的時候，直麵了深海中潛藏的恐怖真相。”
    “深海意誌將我們推離了海洋，用祂的意誌擊向天空，極盡散發它原本的威能，像是一個隨意而嘲諷的玩笑。我們在祂的眼中不過是沙中螻蟻、水中孑孓……”
    重櫻跟在韋瑟後麵補充道：“正好，我知道現在水之王國的賢者，他既然會浮空法術我也能學！”
    “是你們把恩賜想的過於簡單，浮空法術……說是恩賜，學習。但難道你們迄今為止都沒有發現，法術的根源在於自己的掌控……自己的意誌，自己的想法？出於你們本身的使用考慮來凝聚發動。”
    樞機歎一口氣：“素琳，如果有機會，你應該也會想學習這個法術？畢竟對於風的使用者而言，它就像是一個至高的追求。”
    “然而奇怪的卻是這場試煉的本身，讓你們如同植入在本能裏就能夠學會這個法術，隨我來吧……”
    樞機帶著兩個，還有風素琳，往凡瓦西的歌劇院外走去。
    “聖徒大人，難道真的要任由這兩個外來者學習？還是說您竟然知道如何使得人類能夠飛行？”
    風素琳說完後朝後方瞥視一眼，她們在歌劇院外裝潢豐富，色彩金黃的大廳裏往外走。
    重櫻和韋瑟自剛才就喪失掉了主動權，在她們前麵的是聖徒樞機者和聖徒審判長，走在後麵的是聖徒精英隊伍。
    聽了樞機的話語之後所有人都沒有選擇不理智的動手，但沉默的行走則是令人更加難受，完全不清楚她們即將前往的地方會是哪裏。
    “帶回去吧，讓這些人看看也無妨，現在還對那個法術存有癡心妄想的人……不多了。”
    樞機輕歎一聲：“我隻是覺得，很多時候不清楚這些決定是否正確，隻是在當下來看，是一個絕無僅有的選擇。但真正遭遇失敗，讓手中的生命失去，讓管理之下的靈魂飄散……凋零總是一件不那麽令人容易接受的事情，素琳。”
    “您指的是什麽？”
    “我們曾經望向朝海岸的另一邊投去視線，現在卻已經連自己的海岸線與邊境都難以繼續把守，甚至你沒有發現群山之後的異動已經異常明顯。從最近十年開始，群山迷霧裏的鎮子已經很久沒有消息傳出，通往裏麵的道路變得潮濕而泥濘，不再有隨行的商人在沿途擺攤，也不再有那些駐紮在附近的村落居民與我們交流。”
    “也許是那些小鎮的人害怕被海洋的怪物侵蝕，畢竟有好幾次裏麵混入了不少邪惡的深海信徒，它們在群山入口的村子裏點燃了邪火，將那些村民用煙霧和窒息來溺死在睡夢之中。”
    風素琳想起自己參與過的救援。
    一片焦黑，屍骸遍地，殘肢在炭黑中散發著屍肉的焦香味道。但很多屍體有些奇怪，甚至沒有掙紮的痕跡，單純被火焰灼燒，滌淨一切，化為焦炭。
    但整一條村子都這樣，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簡直是稱得上瘮人。
    火焰熄滅後的清晨甚至都無法在村口的殘垣上，外麵金黃色的野草地裏，找到一頭活物，隻有漫天飛舞的灰燼與掩蓋不盡的亡魂氣息。。
    她也發現那些種種不合常理的地方，當時也未能夠順著那些腳印深入迷霧中一一探究。
    沒有燈光和足夠增援的隊伍進入森林，是一片很危險的地方，對峙海洋邪物的聖徒，也不能一定有能夠在麵對森林時有同樣技巧，應付那些怪物。
    “嗬……那些屍體沒有這麽簡單，後來填埋的屍坑裏麵，我帶著某支聖徒小隊半夜前往挖掘……你猜猜。”老人虛渺的話語和銀白發絲不曾有一絲淩亂，麵龐鎮定從容。
    但虛浮的身影和周圍冷冽的寒風，說明那次行動也沒有這麽簡單的就結束。
    “樞機奶奶……真要說這些恐怖的故事嗎？！”風素琳不怕直麵邪惡，但未曾麵見的恐怖，需要充分發揮她自身的想象力，來猜測那究竟是一副何等難以處理的場景。
    詭異的怪物掘土而起，藏在聖徒海燈的黑暗之下，光影無法照亮的位置，在森林這片孤立無援的地方，被屍體圍攻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腸子會攻擊你，腦子會攻擊你，身體隻有半截腐爛的身體抖落著肉碎也會追著你……在濕重的水汽無處可藏”她的話語平淡，足以令人心慌。
    “樞機說的這些我們都見過，現在前往風之王國的海岸線邊沿村落，全部都是這樣的怪物在。就算是仍然幸存的人類，也已經退守到最後的角落裏。”
    韋瑟真正在海岸港口，獻祭號停留的位置，全部麵見了那些怪物。
    難纏又帶有致命的攻擊性。
    “你們應該是見不到任何正常活著的人的……水源、食物都被汙染了，它們必然不會正常。隻是殘留在頭腦中最後一絲信息的掙紮，身為人的尊嚴拯救了你們。”
    “我的認知已經趨於固化，但並不等同於其他的王國也被海洋侵蝕——它們會有各自的苦難。”
    她見過太多，不再認為有幸存者流落在外，但也不否認其餘王國仍然留存在世界上，並且繁榮地發展著。
    “唉，是事實，素琳。”樞機靜立回憶，她想起潛藏在黑暗中的詭異瞬間，那些自己可以抵擋下來，但聖徒卻難以采取措施完全處理的怪物。
    “你說你們見過，那整片土地與大陸，又有多少條靠近海岸線的村鎮與聚落遭受到這般攻擊。變成了人類難以理解和生存的淒詭之地。”
    我們該如何戰鬥？
    這個問題深深根植在聖徒最高者的心中，她已經幾乎窮盡了一生，沒有看到任何的希望。
    侵蝕的加深甚至讓她在回顧自己的一生便隻能看到摧毀，破滅，在一片片重建而起，又不斷破敗廢棄的樓屋中，看到不再有適合風之王國那一片土地。
    所謂的浮空法術恩賜，無法幫她解決這些問題，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幫助。
    何況……
    她堅信未來已盡，潛藏的深海信徒逐步露麵，不再遮掩。掀起對學會與商會的爪牙便是它們進攻號角的前奏。
    尖異的爪牙與墮落，蔓延在這片土地上，腐化的力量蠶食王國剩餘的人類生命……
    她自黑暗中撕碎那些佇立不盡的恐怖之影，更多的詭異正拔地而起……
    往後傾盡信仰之力入侵風之王國，已是幾近無法抵擋。
    “……”韋瑟誠懇地並沒有想過這種問題，他無法拯救所有的人，他在乎能否活著和重櫻離開這裏。
    至少，刺客要對自己的目標有所信心，手中的刀刃已經就緒，靜待合金光澤芒刃出鞘的那一瞬間。
    生澀的話語略微堵住他想要發聲的喉管，選擇在這一刻沉默不言，他體會另一方的心緒，然後將其緩慢地剝離而出。
    “但這一切與我們想要學習浮空法術又有什麽關係？”
    重櫻隻需知道這份能力對自己是否有所作用，為著一個目標前行，除此之外的一切她並不關心，亦不在意。
    “想要得到王國所屬的事物，不承擔相應的責任？恐怕……是不行。”
    樞機老嫗平淡的神情中已然有所放棄，亦有所抉擇。
    “請吧，兩位。你們應該前往那應許之地，直麵試煉之威。”
    “浮空法術的試煉？！”風素琳出聲喊道，這麽輕易答應上岸者，她覺得聖徒大人做事過於冒失了……
    “不妨一試，哼。”大膽應下這份邀約的大小姐，順著樞機的指示，坐入動力車內。
    聖徒風素琳在提燈下的眼眸流露威嚴與強製的鎮定，略一猶疑後為兩人關上了門扉。
    風旋在周遭流動，翻湧而起，灰蒙的色彩開始隔絕內外，聖徒的海岸提燈也逐漸開始在這蕭瑟與樞機吹起氣流裏變得模糊混亂。
    “素琳，我將指引你們的前進。”
    重櫻的法術，傾聽著衰老後身體並不有力的心髒跳動聲，長久的生命個體同水流般悠長細微，從悠遠時光長河而來，盡管與這片大地相比，有些渺小。
    “你們沒有選擇了，上岸者。如果這就是你們到來風之王國的訴求，想必此刻喜悅的心情可以溢言於表了吧……”
    韋瑟看到重櫻接受，他不會有任何意見，把手搭在了少女的手心，任由她掌握了主動，被在黑暗中輕輕摸摸他的臉——隔著並不厚重的衣衫，戀人在他肩頭倚靠。
    隨即被握緊五指，溫暖又帶有力量。
    “恐怕，不行。我們僅僅被動著進入了你們聖徒所許諾的一麵。隻是在路上……在途中罷了。”
    周圍不僅彌漫了黑暗，還有人為製造的沙塵遮掩了視線，動力車燈光將這一切彌散的塵埃照出，混亂無序……在一片灰蒙的黑籠間前行。
    韋瑟猜測，也許是聖徒所的方向……但更有可能並不是
    風素琳平穩地駕駛動力車，聖徒出乎意料地平靜，她接受了樞機所說所做的一切。
    有樞機在場——這位聖徒所的帶領者，她自然無需過多擔心。
    砂石在動力車底的聲音逐漸變得頻繁，脫離凡瓦西大多數路麵幹淨平穩日常感覺。
    她們進入了一片砂礫與碎石的地麵……
    “重櫻，你有探測到什麽嗎？”韋瑟問她的意見。
    “你們希望聽到什麽？絕對不是往聖徒所的方向便是了。”風素琳也注意著後麵的聲響，她並不擔心自己被兩人突然出手襲擊。
    那毫無意義。
    直到再往後，車輪喪失掉與地麵的摩擦，隻有呼吸與魔法石在充能過濾交換內外氣體的裝置在工作。
    不再與路麵有所接觸的汽車底，令韋瑟有一種感覺，三人都在空中……
    “水的氣息變的濃重，我們靠近大海了。”少女下意識地做出了判斷。
    韋瑟補充了一點點自己在此刻的感受：“會不會我們經過的路麵，是在往地麵以下行進，也許是，海潮千百年滴生出來的溶洞……”
    風素琳根據兩人的話語，迅即從腦海裏開始搜尋聖徒所還有自己到達過風之王國的角落，究竟有哪些位置契合現在的區域。
    但似乎並沒有。
    看來所謂的浮空法術試煉之地與自己所想相差甚遠……
    風的感知讓她有所察覺現在平行於地麵之上前行，樞機以自己的法術完全驅動這輛動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