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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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深列隊,無序從海岸線湧起的黑影,那抹第一次睹見的深海意誌具現本體,恍惚間夢中所視的一切,是真實的。
紫灰色的雨幕,朦朧中具現,歪曲天際的光斑,掠奪了本屬於天空的色彩。
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渺小,她忘了自己的細劍該向哪一個方向揮出,往那無匹的軀體上嗎?真是渺小而又可憐,迫使一切生靈回歸滅亡的事實。
扭曲帶上血色腥黃的鯨眼,鼓動著噗嗤的漿液爆裂聲,帶來血肉啃食之音,在蠕嚼侵染這片土地。
失魂落魄的聖徒,雙腳回到地麵時,明白了,城鎮失聯的真相。
連觀測樞紐都無法探照出來的真實——是湮滅。
她顫抖地跪倒,誰能抵擋這片浪潮的吞噬!
凡瓦西,失聯……
降雨在人工搭就的建築上產生的噪音模糊了外麵的喧囂。
凡瓦西的居民孤苦地坐在家中,今天的暴雨讓很多人都打消了出門的念頭。
連日的戒嚴與隻有半天能夠外出活動的限製,讓許多凡瓦西的城鎮居民,都多多少少準備了一點食物在家。
即便白晝已至,天空之下的建築房屋裏依舊如同夜晚一般灰暗,腰部受傷了的老人,獨自在房屋內,沒有人與她聊天,無法消解的愁哀便如同漲起的潮汐湧起。
自己是不被這個社會所容納的人,聖徒們很好,每天都會準時來送上足夠自己吃的食物,偶爾會陪著閑聊幾句。
然後呢?
剩餘給她的不過是這這棟樓裏、絲毫不起眼的住戶中的一個老人。
但他們退到門外,將門扉掩上……不甚至都不用掩上,隻需要轉身過去的那一刻,流通的陰冷空氣就再次包裹了老人的四周。
她明白自己需要忍受孤苦,排解這些哀愁,但內心就是沒有辦法地忍不住去失落,慢慢地喪失掉以往幾天前的精神。
沒有辦法去緬懷,品嚐過去的時間,那些美好的,值得自己回憶的事物越來越少,她對於王國的信仰正在減少,對於聖徒的不滿卻又並沒有增加。
但她仍是覺得,自己已經在失去所擁有的價值,就連那最後一份能夠走動的身體,都因為一次小小的意外,而變成了精神靈魂的累贅。
打亮的淚光照亮她蒼老的臉龐,她就想著自己如同這些雨滴,要是能夠想落到哪裏,就到哪裏該有多好,皺紋間的麵容早已經滿布上了淚水,呼吸在沉重地加劇著。
一念閃過,無法理喻聖徒所對於凡瓦西的禁令,成為她念頭中最痛恨,最不通達的理由!
憑什麽,隻允許出去半天!如果不是這半天,她就能夠坐在攤販那裏,不必那麽著急回家,意外就不會發生。
怒由心生,從心底冒起,一切的罪因由聖徒而起……她終於完全放棄掉秩序,尋求衰老後的報複,哪怕隻是再次走出這間小小的屋子,到外麵再看一眼……
就算是淋雨違反聖徒所立下的禁令,也無所謂了!
早就該背棄那些信仰;早就該放棄一切的束縛;海洋的廣闊從未被知曉;遠洋的深流將帶領她到每一處想要去往的地方!
她接受了信仰的傳播,接受了深海的教誨,無需等待時機,在對這片土地完全失望時,便化身為與秩序相反對抗的毀滅傾覆者。
視線在朦朧之中,老婦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悅,腸子心髒、腦袋與胃、它們化作一部分又一部分,穿梭過鐵製的門框上,掙脫這份囚籠!
身軀裂開帶來狂信,化為漿液與灘塗的血肉是她狂悅,在滾動中離開了輪椅,走下樓梯,她的視覺神經模糊起來,但撐著再次看到了那片世界!
是聖徒!是集市!
咆哮著!興奮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嶄新世界,爆裂而開的碎骨與肢體,在製造超越人類所能體會到的糜奢快樂。再也無法阻擋教徒培育出來的子嗣,從扭曲中敬愛著深海,崇拜著異變的血肉,死亡獲得新生。
她將永恒不亡,咆哮嘶啞著狂奮往雨水中衝刺,它將為所有忤逆者帶去一視同仁的死亡。
“韋瑟,真是糟糕。我隻是想來看看,卻好像攤上麻煩了?”
少女手中沉凝,在雨中披戴著透明絲線編成的蓑帽,防水的皮布料將她的腿部包裹起來,銀藍色的長筒高靴加厚了底跟,讓其在戰鬥中耐磨特性能夠發揮得更加出色。
亮晃的冰晶在她手中一閃,化為點點飄散的雪花,沾附在移動的血肉身軀上。
盡管對意外有所預警,但真正趕到集市附近,才知道這麽多居民都在悄然裏發生了異變。
“賜予你安寧……”剛進入狀態的少女戰意十足,淌水的信徒與血肉闖入屬於她的領域裏放肆。
優雅從她在舉手投足間凍結——粉碎的爆破!
凝結的冰霜破壞掉亡者重生的活性,給它們帶去死亡。
“這就是意誌進攻的可怕嗎?看看周圍全部變異的凡瓦西居民,他們盡數淪為被奴役者,沉淪在深海意誌的操縱之中,變成人形的腐化血肉……甚至已經沒有了原本的樣貌。”
刺客一刀穿刺在蹦跳的腦袋上,拉著半截麥稈般粗細脊椎的它,就如同是胚胎發育到一半的嬰兒……漿肉裏混雜血色的物質是從母體上攜帶而來的嗎?它剛才從走過的樓棟間在空中被拋了下來一瞬間就被韋瑟注意到了,從死亡開始活躍起來不過是幾秒的事情。
牙齒變得尖銳,腐敗得如藻類般的漆黑墨綠染在這顆沒有頭發的腦袋上,韋瑟由衷地對這些怪物發自內心深處的惡心。
怪物的牙齒用以吸血還是磨碎活著的人類骨頭血肉,他對這些牙齒的作用並不在乎。
腰間抽出另一把匕首,將這顆穿刺掉的腦袋釘在地麵,用另一把刀刃從天靈蓋將其直接粉碎、滅殺!
麵對被製造出來的怪物,無需慈悲,它已經不再是被孕育的人類生命,成為了深海信徒的作惡者。
“我們該撤退了。”韋瑟判斷現在的情況,大多數在凡瓦西的居民已經陷入了混亂,隻是普通人的他們,是抵擋不住這些攻勢的。
拋棄掉這些人,盡快撤退。
“好。”重櫻可沒有義務再為凡瓦西做些什麽,她隻是好奇今天的氣氛格外沉重才來到了集市邊比較靠近前沿海岸的位置,沒想到迅速襲擊而來的信徒們開始包圍整個城市。
達成一致的兩人在附近已經準備好了另一輛動力車,在雨幕之中暗影的法術響應號召,藏匿整輛動力車的身形,在聖徒提前清空的街道上,以最快的速度遠離凡瓦西而去。
凡瓦西居民從各個城鎮出口湧出,往遠離海洋的山脈方向靠去,動亂與恐怖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但更多的人再也沒有機會活著離開凡瓦西。
深海的吞噬沒有硝煙,隻有無盡的靜謐。
驅馳在路上的動力車,重櫻和他往下一個最近的城鎮方向駛去,看到前麵有車,感到後麵也有車,所依靠是他的直覺。
路麵上還沒有多少令人不安的因素存在——深海的侵蝕被確定從反方向而來。但這條道路最後,可能會成為無法通過的地方——一旦深海信徒行進至此。
但至少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一段距離。
“到達下一個城鎮後,我們要怎麽做?”重櫻不清楚能跑多久,需要跑多遠,在確定支援已經在路上自己的內心也從未有過如此多的不安。
離開凡瓦西最後從角落裏見到的,是駁雜的海洋雜質,所凝結出來的花朵,它們吸引著普通人類的意誌,用邪惡的鐮柄收割那些流散的生命。
那種本應該隻存在於海底的怪物,也搬出現身在了海岸的邊沿,這片大地變得前所未有的危險。
風之王國,正在慢慢被變成一片絕境之地。
“繼續往山脈那邊跑去,遠遠地躲開海洋。”
到達離開凡瓦西的第一個城鎮時,重櫻和韋瑟看到的是平和。至少這裏的人們雖然短暫地對於失去了凡瓦西的聯絡有所不安,聖徒所也在戒嚴,卻並沒有製止先來到的車輛進入城鎮。
“歡迎你們的到來。”
聖徒在入口處迎接開著動力車的兩人,半天的奔波,讓韋瑟連午飯都沒有來得及吃就和重櫻進入了風之王國的中部。
擁有著一眼價格不菲的動力車輛,兩人在進入時收到了莫大的歡迎。
然而特殊待遇僅僅持續半天而已,隨著下午浩蕩的城鎮外道路堵滿一大群前來避難的凡瓦西居民,原本在此鎮守的聖徒,才明白了前方靠近海岸線的王國區域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海洋竟隻在一個上午便毀滅掉了凡瓦西。
不寒而栗傳遍聖徒所全部人員上下的全身,而外麵湧來的人潮還在繼續,浩蕩人流將麵向大海那一方的道路全部堵死,碾壓過草坪,撞毀掉樹木,綿延數千米,拋棄車輛步行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再後麵到達的重型破障動力車,直接將沿途的一切民用動力車全部碾壓摧毀,在城外的哭嚎聲中把沿途擠不進去城鎮裏的人與搭起的帳篷一並壓碎。
商會是其所有者,他們宣言與深海信徒戰鬥,擁有著最優先的被保護權,強行突入城鎮內。
遭到了聖徒所的抵抗,但普通的秩序隊伍被這股突然毫無防備出來的商會成員打了措手不及。
他們無視掉進入衝突區域裏普通人的安危,用火銃點碎了每一個在視線中的人,以魔法石手雷炸平了聖徒所在該城鎮的分部。
宣言者在全城道:加入,或者死亡,你們二選一!
人摧殘人比怪物所給予的陰影更加可怕,護送重要人物進入城鎮,遠遠比普通的生命的生死更加重要。
危難未到之際,人類便會毀滅自身。
草地上的碎肢淹沒了腳踝高的青草,血漿的黏膩令人能在城外的草地上打滑站不穩;車輪下壓爆的腦袋難以計算,飆射出的腦漿濺射到數米高的樹幹上。
陰風嘯蕩於天空,破布衣飄零郊外。
尊嚴與生命,在秩序崩壞時都成為隨意踐踏的事物。
更多的暴力在衍生,學會和商會的人拿起了武器;又或是自詡聖徒,現在要脫離聖徒所的人,他們手持著從凡瓦西帶出來的武器。
很快便形成了多個無法歸一指揮的組織。
烈火燃燒的雜音、夜半爆炸的響聲……成為他難以入眠的夢魘,他需要時刻關注那些可能到來這裏的人。
聖徒所的空艇部隊沒有在這所城鎮內降落,他們往後方更遠處靠近迷霧山脈的位置移去。
隻派了一支隊伍三個成員代表凡瓦西勘察情況,在全城的居民眼裏,被卸下全身裝備,走到城鎮裏最大的廣場上。
與那支商會代表人物見麵,韋瑟看到的結果是沒有任何向彼此屈服的可能,將聖徒所的衣服也剝奪之後,被扔出城鎮外……
第二天就死在了不遠處的樹林裏。
聖徒所的內部,也遭遇了變故?他冷眼看著這一切,思索這些被派來和談的人,也許是支持了聖徒所統一秩序,共同抵抗海洋威脅的人。
韋瑟在城鎮的消息之中並沒有找到有關於新易、繆爾斯、風素琳等人的身影。
但在炸毀的聖徒所裏,卻散落了很多聖徒的衣服,他們的家庭都建立於這所城市裏,誰統一在此的聲號便穿上誰的衣服。
也是他所能理解這是生存之道。
更多野心磅礴之人,懷揣著在混亂中的目的來到那些與聖徒作戰的人之中,也許是借著名頭打壓以前自己看不順眼的鄰居、又或是想要滿足美色的扭曲欲望。
在那些街頭流竄犯的口中,或是他晚上親眼所見發生在附近廢墟裏的侵犯之事……
兩顆掠地而過的冰錐劃著奇異的軌跡,貫穿後腦殺掉了那兩個加入了所謂商會裏的混混。
“大小姐……”
“韋瑟,你要看下去嗎?!這麽惡心與沒有人道的事情……”
這裏隻餘下囚獸與喪失人文的混沌之光。
她從淺睡中醒來,透過坍塌掉的的一個房屋廢墟孔洞裏窺見了外麵的一切。
無法訴說,他相信少女是為了別人好?
剛才的地方又傳來了一陣喧囂的吵鬧,就像喝醉的混賬在罵罵咧咧地吐著話語。
再次看外麵的時候,屍體變成了三具,放哨的人發覺異常,開銃把人就地處決,不留下任何可能的隱患。
留給兩人的隻剩下沉默。
“他們缺乏食物,三個人本來就是都要死的。”砸砸嘴後的韋瑟,分析了白天從城鎮內得到的目前情況後說道。
重櫻自知全身而退的不易,自然也不會說出那想要輕易將人救下的話語——她不喜歡承擔額外的風險,要帶上新的人員,不熟知沒有了解過的人需要承擔極大風險。
她僅僅是不喜歡醜陋肮髒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並不代表有義務去解困陷入泥沼之中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