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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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與傅窈一同進來,服侍左右的張嬤嬤忽然走出,跪在大殿中間俯身道:“皇上,此事明顯是有人想要加害皇後娘娘,奴婢侍奉娘娘多年,知她有諸多為難,此次還請您做主!”
    傅窈:“?”
    這兩人什麽時候商量好這一出的?!
    張嬤嬤話音剛落,大殿嘩然一片。
    傅丞相更是直接愣住,錯愕地看向皇上與傅窈。
    他被迫將女兒嫁入宮中的時候,預料到她會被欺負,所以上下打點了一番,就是希望傅窈在宮中日子能好過些。
    最近常有人說皇後在皇上那得了寵,他其實不太相信,覺得自己女兒不會爭奪這些,所以也不至於遭妒受陷。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嬤嬤哭訴著說:“皇後娘娘近來一直住在慈寧宮中陪伴太後,行事謹慎小心,娘娘本就有諸多不便,這幾日更是操勞。今日皇上體恤娘娘,賞了一盤點心,不知為何卻去了敬妃那,然後演變成眼下這般情況……”
    幾句話將所有人全都聽得愣住。
    皇上賞給皇後的點心被敬妃吃了?
    還吃中毒了?!
    這是什麽奇幻的事情?
    角落裏的安貴人吭哧清笑一聲,驚得她婢女左右看:“主子,您小點動靜,萬一被人注意到就不妙了。”
    “我爹是將軍,我前麵都是貴人美人,誰敢打我的主意?”安成月笑了笑,確定周圍沒人能聽見後,拉過婢女湊到耳邊說,“蕭兒,你知道我笑什麽嗎?”
    婢女吳蕭搖頭:“不知道。”
    “我給你拆解一下那個嬤嬤的話,‘一直陪伴’等於皇後在慈寧宮三天沒出屋,還說什麽皇上體恤,所以賞了一盤點心,太有趣了,誰不知道皇後在慈寧宮這幾天,皇上夜夜陪同。”
    吳蕭驚冷,丟出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結論:“所以主子您吃醋了?!”
    “救命,吃我師兄的醋?你還不如殺了我。”安成月剝了顆葡萄塞進嘴裏,瞥了李殣一眼,“那毒就是他故意給敬妃下的,這次一箭三雕,安排的是不錯,不過漏洞也多,改日讓師父知道了,他又該挨罰了。”
    吳蕭搖頭;“聽不懂,隻是下了毒,為什麽一箭三雕了?而且這難道不會害了皇後娘娘嗎?”
    “也沒指望你聽懂,”安成月卻懶得解釋了,抓起把葡萄塞給吳蕭,“吃你的吧。”
    眾人聽完張嬤嬤的話還在發懵,這種情況下他們隻能得出兩種解釋。
    一是點心在路上被人下毒,想要謀害皇後,不料卻被敬妃劫去吃了。
    二是……點心本來就是有毒的。
    但是!這如何可能?
    皇上逐漸掌權以來,雷厲風行的作風與難以被人猜透的計謀他們都是見識過的。
    就算再不怎麽喜歡傻子皇後,也不可能蠢到直接下毒的地步。
    皇後再癡傻,父親也是當朝宰相,並且一直站在皇上這邊。
    他沒有理由做這種自斷後路的事。
    所以隻有可能是第一種解釋了,那問題就變得有趣起來,誰想加害一個壓根不會威脅到人的傻子皇後?
    李殣端起玉杯摩挲一陣,目光逐漸陰沉:“皇後再如何,也是這六宮之主,後宮中竟然有人心思不正,是嫌近來過於太平安穩了嗎?”
    “是啊,而且皇後的點心怎麽會到敬妃那?”
    “可不是敬妃後果不堪設想啊!”
    “……話不能這麽說。”
    四下漸漸談論開來,李殣道:“海公公,將送點心的宮女帶上來。”
    “不用,”太後忽然開口插話。“哀家今日找太醫去看過,敬妃無甚大事,或許隻是吃雜了東西,一時鬧肚子罷了。”
    李殣眼中笑意愈深:“真是如此?”
    “哀家說的莫非有假?”太後雖在笑,已布皺紋的眼尾卻有些冷意,“哀家歲數雖然大了,但後宮之事還是能處理好的,皇上年輕有為,該多顧廟堂之事,別整日將心思放在六宮之上。
    “皇後雖然貌美,但怎能比國事重要,不是麽?”
    四下再度沉默。
    “太後教導的是,”李殣笑意不減,“實不相瞞,朕今日除了替太後祈福,還有一件事要做。”
    太後心猛然一跳。
    她本意是想在諸位大臣麵前諷刺李殣對一個傻子皇後過於上心,但沒想到這般難聽的話,李殣都能順著接下去。
    這豎子到底準備做什麽?
    難不成是章太傅的事?
    可她今日到養心殿撲空後,得到線人消息說章太傅還在齊州安然無事,想來李殣動作也沒那麽快,他們還有後路可退。
    心念到此,太後鬆了口氣。
    李殣沉默幾息,似乎就是在等座下人猜測,他則細口抿了抿茶水,道:“帶罪臣章向辛。”
    海公公嗓音高揚:“帶罪臣——章向辛。”
    太後猛地一震。
    鐵鏈拖曳碰撞的聲音遠遠傳來,未央宮大門被推開,宮外夜色濃厚,寒氣逼人,席卷進來的風裹走宮內不少暖意。
    挨門坐的幾個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緊接著,他們聞到了一股血味,和吹進來的寒風一同四散開。
    鐵鏈聲越來越近,遲鈍而又緩慢。
    眾人漸漸覺出不對勁來,牢內就算給人戴了鐐銬,也不該走得如此慢才對,而這低沉沙啞的摩擦聲,越聽越像什麽物設被拖在地上走。
    未央宮內燈火通明,照亮殿門外大片空地,一陣漫長的等待後,門前終於出現一行人的身影。
    一行手中握著鐵鏈的人。
    他們費力前行著,在快到殿門時,一齊停下,往後撤了兩步,費力抬起一個碩大的黑色陶罐。
    陶罐半人高,最胖處需要三人和抱,罐口被封了木板,木板中心是一顆頭。
    一顆頭發汙糟,臉色慘白的頭。
    一陣狂風倒吹進未央宮中,血味幾乎布滿整個大殿,所有人全都僵硬下來,無比震驚地看向那個陶罐。
    罐子裏的,是他們曾經的同僚,章太傅。
    ——而現在已經是人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