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子羽很早起了床。
    他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盯著對麵空蕩蕩的投影壁看了一會後，取出手機，找到靈詩劍的號碼，再一次撥打。
    “嘟……嘟……嘟嘟嘟！”
    這一次，電話響了兩聲後，被掛斷了。
    “？”
    他看著撥號畫麵，皺起了眉頭。
    一整晚都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卻不接？
    “噠噠！”
    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他轉頭看向房門，有一點明白靈詩劍為什麽會掛電話了。起身走過去，打開門，果然，她就在門外。
    她穿著一套寬鬆的藍白運動服，紮了個馬尾，手揣在衣兜裏，喘著粗氣。
    他打量她，見她臉色發白，額頭冒著密汗。
    “你受傷了？”他問道。
    她搖搖頭，擠開他，走進了屋。
    “你去幹什麽了？”張子羽轉身，眼睛追著她的背影問道，“應該不是去晨跑了吧？”
    靈詩劍走過隔斷，在屋內左右掃一眼，然後右轉，走到沙發上坐下了。
    張子羽關了門，轉身靠在隔斷牆上，看著沙發上的女孩，又道“你沒有殺人，對吧？”
    沙發上的女孩手揣衣兜，歪歪腦袋，看過來，問道“我看起來像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道修士嗎？”
    張子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見她雖然臉色發白，但感覺她的狀態很輕鬆，不像受傷後的狀態，也不像殺了人的狀態。
    ……如果她可以如此淡然地殺人、如此漠視生命的話，那他就隻能怪自己眼瞎。
    “沒有殺人就好……”他點點頭，“殺這種紈絝廢物，然後耽擱了自己，很不劃算。”
    “所以……”靈詩劍追問道，“在你眼中，我現在是怎樣一個人？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
    “那倒沒有。”張子羽搖頭道，“我記得你高中時候，總是夢想著仗劍天涯、行俠仗義。我想，這樣一個俠義的你，就算去修仙了，也不至於變成殺人如麻的魔頭。”
    他回想這段時間與靈詩劍的相處，知道她的性子其實沒什麽太多的改變。
    “隻是……”他話語一轉，“我覺得，你目前的狀態不太正常，情緒波動過大。如果你是那個冷酷的狀態，不排除你嗜殺的可能性。”
    他看著靈詩劍，見她眼睛裏有思索之色，問道“我猜得對不對？你目前所處的狀態，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態，對吧？”
    靈詩劍點了點頭。
    張子羽神色一凝，繼續推測“應該是你修煉了什麽功法，或者處在某個修行境界，導致你的精神狀態不穩定……
    “我覺得，你回來找我，想跟我結婚，應該跟這個有關。”
    盡管知道張子羽很聰明，但靈詩劍也沒想到他能猜得這麽準。
    她很驚訝，問道“然後呢？”
    “但是，我終究隻是一個凡人。我能幫上的忙很有限。”張子羽道。
    到這裏，張子羽的推測有百分之八十的準確率，但是，靈詩劍忽然發現張子羽好像有些局促了。
    她聰明的小腦袋瓜瞬間反應過來，眼睛眯起來，嘴角浮現出淺淺微笑，是個很壞很壞的樣子，她又點頭，“嗯”了一聲，示意張子羽繼續說。
    “咳……”張子羽頓了頓，低聲道，“我多少算個正常的健康的男人……”
    他說著，眼睛不自覺地打量靈詩劍，從那一張可稱絕色的臉蛋，往下，到撐起運動服的胸，再往下，到那一雙豐腴有力的大長腿……
    於是想到些少兒不宜的畫麵，他喉結一動，咽下口水，接下來的話沒敢說。
    見張子羽這般打量自己，靈詩劍笑起來，但眼神淡淡的看著他。
    直看得他自覺地收回了無禮的視線，她還看著他，看得他不好意思了，她才柳眉一豎，罵道“下流！！！
    “師傅說得對，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們的腦子裏除了那點黃色廢料，找不出半點東西。”
    “咳！”
    看來猜錯了，張子羽抬頭，視線越過靈詩劍，看向窗外。
    武俠小說裏有童子功，還有什麽雙修功法，他以為，靈詩劍修煉了需要破身的功法……
    “不過……”他忽然聽得靈詩劍繼續說道，“你說的也不全錯。”
    “嗯？？？”
    張子羽的眼睛瞬間瞪圓，視線向下，看回了靈詩劍。
    “我是說！”靈詩劍俏臉含煞，吼道，“你的推斷過程是對的，但是結果錯得一塌糊塗！！”
    “哦……”
    張子羽點點頭，又看向窗外。
    ……好像有點失落。
    靈詩劍調整一下心情，恢複正常語氣，繼續說道“你猜得沒錯，我的狀態確實不太穩定，……是修為境界的影響。
    “修仙問道，乃是逆天而行。神話小說中，孫悟空修七十二變有三災利害；現代小說裏，修行到一定境界需要渡天劫。我現在便處於所謂的渡劫階段……”
    “渡劫……”張子羽問道，“那雷會來劈你嗎？”
    靈詩劍翻了個白眼，道“還沒到那個層次。”
    “那你渡什麽劫？”
    “心……”靈詩劍看了看張子羽，沒再繼續說下去。
    心劫。
    他猜得很對，她需要他渡過心劫，但需要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感情。
    “不管我渡什麽劫，我都不會亂殺人。”她說道，“……也不會傷害到你。”
    隻是張子羽是何等的聰明，當排除了這個答案後，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麽。
    他看了看靈詩劍，沒再繼續問，隻是道“所以你能控製自己？”
    “能。”靈詩劍點頭，但又補充道，“如果不能，你可以控製……”
    張子羽的視線飄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傷感的事情，還是想到了什麽黃色的畫麵。
    “！確定你不會隨便殺人了……”張子羽將話題拉回最開始，問道，“那現在說說你昨晚去做什麽了？”
    “有人要害你性命，雖然未遂，但我得讓他們知道不能再這麽做了。”靈詩劍道，“同時讓他們長個記性。
    “我去找了李維明。李維明砍了李翔的手。”
    張子羽心裏一跳，砍手？
    “你要看嗎？”靈詩劍問道。
    “倒也不必！”張子羽連忙說道。
    但他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幹淨你，是我罩著的。
    他想了想，又問道“做得幹淨嗎？”
    “幹淨？”靈詩劍不解。
    “就是，你讓別人長教訓了……”張子羽眉頭皺了起來，“別人不會反過來讓你長教訓？冤冤相報，打了小的來老的，打了老的來老祖宗。這不是常識嗎？”
    “嗯……”不過就是一個江州首富罷了，能有什麽老的？靈詩劍無所謂道，“沒事，他們不敢，打不過我。”
    “你很厲害嗎？”張子羽問。
    “一點點了。”靈詩劍紅著臉回道。
    “這世界沒有比你更厲害的了？”張子羽又問。
    “那倒沒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靈詩劍道，“比我厲害的人有很多。”
    “那你這麽囂張？！”張子羽道。
    靈詩劍嘴唇囁嚅了一下，想說小小江州地界，比她厲害的人真不多，但她還是沒說。
    “就算，這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厲害的了。”張子羽教訓道，“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有人用陰謀詭計呢？
    “要是專門針對你的弱點布局，比如，用我，用你爸媽，用靈飛宇要挾你，到時你該如何應對？”
    靈詩劍不知道，也不敢想那種畫麵。
    “好了！”她“唰”的一下站起來，伸手阻止張子羽繼續說，說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現在該上班了！”
    說著，她往門這邊走來，準備回去洗漱、換衣服上班，但是，她都走到張子羽麵前了，卻發現張子羽根本沒有動。
    臉色也不太對勁。
    靈詩劍看向他，意識到什麽，說道“上班啊？”
    張子羽不看她，轉頭看向了別處。
    “不至於吧？”靈詩劍睜大眼睛，“砍隻手而已……實在不行，以後要怎麽行動，聽你安排行不行？”
    “我決定辭職了。”張子羽麵無表情地出聲道。
    “什麽？”靈詩劍沒聽清。
    或者說，她沒聽明白，不是剛剛才把一切事情都說清楚嗎？轉眼就辭職是幾個意思？
    “昨晚，我一夜沒睡，整夜都在打你電話。”張子羽喃喃出聲，“我很擔心，你會像七年前一樣，消失不見；我也害怕，早上起來看新聞時，會看到有人從長江裏撈出一具無名女屍。”
    靈詩劍沉默不語。
    “你是修仙者，我是凡人。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張子羽聲音裏沒有感情，“強行在一起，隻會帶給我無窮的危險。就像昨天那種毫無征兆的謀殺。
    “對不起，是我配不上你。”
    靈詩劍想到昨天那莫名其妙的敵意，又想起張子羽剛才說的，若是敵人以他來威脅她……
    她低下頭，沉默著。
    好一會，她又抬起頭，看著張子羽，說道“好，我允許你辭職！但是，在你離職之前，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張子羽靠在牆上，看向身前的靈詩劍。他是了解靈詩劍的，如果她這些年沒有變化的話。
    她渴望成為古裝劇裏行俠仗義的女俠，性情一向開朗大方，但有時候，她也會耍小性子。
    比如此時。
    知道他鐵了心的要離開，正常手段留不住他了，就耍這種小心機、小手段。
    但，他心裏暗歎，道“說。”
    “幫我解決呂家。”靈詩劍道。
    “！”張子羽笑了，他問道，“你覺得我能扳倒呂家？”
    “我回來後，隻聯係了你。”靈詩劍道，“我認識的人中，你也是最聰明的。”
    張子羽搖了搖頭，道“呂家在蜀山鋼鐵盤踞多年，根深蒂固，加上背後的呂良宏，我小小一個技術員，又能做什麽呢？
    “何況，關於管理，權力鬥爭，我絲毫不懂。”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用我的方式解決。”靈詩劍冷聲道。
    張子羽一愣“你的方式？”
    靈詩劍抬起手，在她手掌間，有一把劍若隱若現，她盯著他，眼神鋒利，說道“殺光他們！”
    張子羽臉色微變“剛剛還說不殺人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靈詩劍道，“蜀山鋼鐵如何，我一點也不在乎。我來蜀山鋼鐵，為你而來。但他們對你出手了，那我就要對他們出手。”
    這下輪到張子羽沉默了，他心裏清楚，這是靈詩劍在耍小脾氣，在威脅他，目的是要他留下。
    但他看著渾身煞氣的靈詩劍，又想，萬一呢？
    如果他走了，靈詩劍真的要為他報仇呢？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何況，他真的想走嗎？
    舍得從此以後，兩不相欠、再也不見？
    他看著她的臉，問道“何必呢？”
    “你走之後，我將一輩子囚禁於見心之境……”靈詩劍冷聲道，“殺幾個人算什麽？
    “殺了他們，我就回修仙界。”
    “唉……”張子羽歎了一口氣。
    “如何？”
    “要我留下來，也可以……”張子羽道，“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好！”靈詩劍如釋重負，點頭道。
    “教我修行。”張子羽道，“讓我有自保之力。”
    “好！”靈詩劍連連點頭，“沒問題。”
    張子羽皺眉，問道“你不是說我沒有修行天賦嗎？”
    “跟修行相關的事，我來想辦法……”靈詩劍連忙推著他往洗手間去，“趕緊去洗漱，上班要遲到了！”
    關上洗手間的門，張子羽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黑眼圈深重、眼裏有血絲，一臉疲憊。昨晚一夜沒睡。
    他苦笑一聲。
    “你在做什麽？”他問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回道“愛上一個人，你應該付出一些代價。”
    洗手間外，靈詩劍靠著門，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一顆顆滑落。
    她在心裏不斷罵自己，罵自己自私。
    《仙劍奇俠傳1》裏麵，劍聖教導酒劍仙說“感情之事，如果沒有拿起，又談何放下？”
    感情，對男女雙方來說，都是切實的感情。
    那麽，拿起和放下，哪一個更難呢？
    對於修者來說，或許，拿起更難一些吧？因為她知道她最終會放下。她為了放下而拿起。
    這就是心劫，這就是見心境。見心，然後問心。這是通往大道的必經之路，避不開，繞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