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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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再次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昏頭漲腦,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麽其他不適。
    她坐起身來,環視四周,這個房間還算寬敞,看起來整潔而樸素,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倒也沒有什麽別的家具。
    床上自己蓋著的棉被又輕又暖,自己身上也早就不是滿是泥汙的裙子,而是幹幹淨淨的雪白中衣。
    愣神的功夫,門開了,一個婆子從外頭進來,看到杜若坐在床上,連忙回身掩上門,快步走到桌旁,放下手裏端著的瓷碗,又到床邊幫杜若把被子掖了掖。
    “姑娘,您這醒過來的太是時候了!您要是還不醒啊,這藥喂不進去,我呆會兒還得叫人再去找郎中來!”那婆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往杜若額上探了探,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溫度總算下去了!”
    “這是什麽地方?”杜若看到自己被照顧得如此妥帖,心裏麵已經踏實了一大半。
    她記得自己成功脫身,在官道上碰到了朝廷的人馬,隻是那人到底是誰,卻並不清楚。
    “姑娘,這裏是都尉府,您是我們家大人給救回來的,大人還連夜給您叫了醫娘瞧病,您這昏昏沉沉一睡可就是兩日沒醒過來呀!
    哎喲,光顧著說話,一會兒藥可就要涼了,姑娘,您先把藥喝了,我待會兒也好去跟我家大人稟報一聲您醒了這個事兒。”
    那婆子八成是覺得自己主家對這女子十分重視,因而態度上也是恭敬得很。
    杜若點點頭,接過婆子遞過來的藥碗,裏麵的藥湯黑黢黢的,喝到嘴裏一路苦到嗓子眼兒,但她還是幾大口喝了個幹淨,把碗還給那婆子。
    婆子拿了空碗便退了出去,杜若試著起身,發現雖說有些力氣虛,倒也沒有什麽大礙。
    在床邊還搭著一件外袍,樣子中規中矩,估計是留給她暫時穿一下的,於是就拿過來自己穿上,又把頭發簡單地重新挽了個髻。
    那婆子跑去報信兒說自己醒了,那這位都尉大人自然是會過來查看。
    自己本是新科探花,來赴任鬆州司馬,本想早到幾日熟悉熟悉此地民風民情,不料卻遇了險,落得狼狽無比。
    算一算自己過幾日就是正式到任的期限了,以後都在這一帶行走,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終歸不能太失禮。
    沒一會兒的功夫,外麵傳來幾聲敲門聲,聽得出來,杜若低頭檢查一下自己身上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這才走過去開門。
    此地應該還是鬆州地界,鬆州隨是大殷朝的一個下州而已,但距離京城不遠,在此處駐軍的武將應該是上輕車都尉,正四品上。
    而自己這個即將上任的鬆州司馬,也不過是個從六品下的閑職,以後兩個人說不上還是需要打交道,這一次又多虧對方把自己給救回來,無論如何禮數都不能少。
    杜若將門拉開,門外立著一個身著暗色錦袍的男人,瞧著人高腿長,肩寬腰窄,眉目清朗,端是站在那裏,挺拔的身軀都仿佛自帶著一股子習武之人的銳氣一般。
    “外麵寒氣重,你快進去。”男人沒想到杜若會親自到門邊來開門,微微錯愕之後,便開口對她說,“聽府裏的婆子說你已經醒了,我便過來瞧瞧。
    可還有什麽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承蒙都尉搭救,我現在已經沒事了。”門一打開,外麵的風吹進來確實有些冷,杜若趕忙依言往屋子裏頭走了走,也不忘向這位都尉大人道謝。
    “杜司馬不必客氣。”男人示意杜若在桌旁坐下,“我過來便是想要問一問,此前杜司馬為何會獨自一人在那荒山野嶺之處,還落得那般狼狽?”
    杜若一聽這話,忍不住驚訝地看了看坐在對麵的人:“都尉認得我?”
    男人爽朗一笑,衝杜若一抱拳:“在下鬆州上輕車都尉葉遠舟,此前與杜司馬在京城裏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杜若訝然,再仔細端詳了一番葉遠舟,腦海之中也浮現出了對他的印象,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又遇到了他,連忙也衝他拱拱手:“原來當日在京城裏替我解圍的便是葉大人!沒想到當日便是您助我脫困,此番救我於危難之中的也是您,杜若實在是感激不盡!”
    她與這位葉都尉此前果然是因為一場烏龍打過一次交道。
    杜若的父親是一個滿腹經綸卻無心功名的進士,從小到大都未給女兒看過什麽女經、女戒、女榮之類的“為婦之道”,反而將她如尋常男孩子一樣教育培養,讀書更是做男孩子打扮,讀當地出名的書院。
    雖然大殷朝民風開化,但卻鮮有尋常女子這般與男子無異的,起初書院裏的先生對此頗有微詞,之後很快也被杜若的聰明才智所折服,不再介意有這麽一個扮做男裝的女弟子。
    於是乎,這麽多年,杜若身邊的師長、同窗皆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待到可以應試的年紀,杜若卻犯了難。
    依著大殷的規矩,鄉試往前都是不分男科女科,讀書之人皆可以報名應試。
    然而到了會試一級開始,便分開了男科與女科,所考察的項目不同,女科進士亦可封任女官,隻是女官的官職寥寥,其範疇也大體脫不開伺候達官顯貴,替人家教一教家中女眷讀書識字之類。
    杜若自然是不肯走上這條路的,但她又沒有自己老爹那閑雲野鶴一般的心境,左右都是不甘,反複琢磨了許久,終於被她發現了一個空子。
    大殷隻規定了從會試一級分男女兩科,卻並沒有在律法之中明令禁止女子報考男子會試。
    於是她便理直氣壯跑去考了男科,會試時考官認出她是女子扮做男兒打扮,也隻是笑著搖搖頭,隻當是小妮子自不量力,跑來湊熱鬧的,並未與她計較,直到會試發榜,杜若的名字高掛榜首,這才驚得一眾考官胡子都抖了三抖。
    殿試發榜那天,杜若依舊一身男子打扮,與幾名同鄉一同擠在人群之中看榜,她自認會考得不錯,卻沒想到竟然高中探花,幾位同鄉對她素來欽佩有加,忍不住高聲向她道喜。
    她都還來不及與人客套幾句,便被幾個突然衝出來的人又拉又拽地帶上了一輛馬車,在眾目睽睽之下擄走了!
    更令人驚訝的是,在場的那些人,除了她的幾個同鄉驚詫莫名之外,其他人竟然對這種光天化日擄人的舉動毫無反應,甚至還嘻嘻哈哈地說笑著,目送杜若就這樣被人拉上馬車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