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武林門廣場窘迫買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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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漸漸升高,濕熱的空氣又在這座古老的城市彌漫,但勤勞的人們卻無畏這種濕熱,越來越多的人和貨物,向武林門這座全市乃至全省最大的人流和物流集散地匯聚。拉架子車的苦力、倒騎三輪的人力車夫、用二八大杠駝貨的小販,形形色色、熙熙攘攘,迎著早晨就散發著炙熱的陽光,眼睛裏和臉上滿溢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這種對未來的期望,以及這座城市蓬勃的商業發展都是這些勤勞的小商小販靠著自己拚命的努力一點一點的換來的。
吃過河南師傅買來的油條,又到油條鋪子找到賣油條的阿姨要了一碗水喝的柳方,有種酒足飯飽的狀態,盡管無酒無肉,但比起連日來的顛簸與苦痛,此刻的楊柳方終於可以平靜下來,隻略顯尷尬的是自己還光著腳,而腳上的破裂的燎泡因為塵土的緣故已經結痂,疼痛感也漸緩。舉目四望,除了忙忙碌碌的小商小販,和一群群大包小包進出車站的人們,柳方又陷入到不知所措的境地,書中所說的“迷茫”大抵就是如此吧。
“買鞋嗎?老板,世界名牌,出口轉內銷。”一個稚嫩的,操著蹩腳溫州普通話的聲音,在耳邊想起,把蹲在車站大門柱子下的柳方嚇了一跳。
柳方抬起頭,看到一張留著寸頭,汗津津的臉,盡管被曬得黑紅,但難掩稚嫩,最多和自己同齡,柳方想。看看自己光著的腳,似乎解決一雙鞋子才是必須。
“多少錢?”柳方問。
“平時賣十五,今天第一次,開張價,十二吧。”
柳方怔了一下,旋即錯愕的搖搖頭,別說現在舉目無親,就是把河南師傅給留的10元車票錢傾囊而出也買不起。柳方又低下頭,往牆根一邊挪了挪,一則算是拒絕,二則算是躲避日漸升高曬到自己的太陽光。
“老板,剛才說的是皮鞋啦,涼鞋兩塊一雙,隻要兩塊。”賣鞋的小夥子依然90度鞠躬狀態彎著腰,跟著柳方的挪動,移動了自己的腳步,來到柳方的正麵。
柳方這才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這次有點心動,但故意壓製自己的渴望,和自己隨師父,在家鄉楊市鎮街上賣家具遇到的買主一樣,說“便宜點吧,老板,誠心買。”
“那一塊八,不能再少了。”賣鞋的小夥子知道柳方急需一雙鞋,所以開始討價還價。
“太貴了,再便宜點吧。”柳方這次已經透露出要買的渴望了,未經世事的年輕人,總是無法掩飾自己的渴望。
“那這樣,最低一塊七,不買我就走了。”小夥子欲擒故縱,抓起地上的藍布旅行包,作勢要離去。
“好吧,來一雙。”
“好嘞,老板,一看就是爽快人。”小夥子一邊嘴甜的回應,一邊拉開挎包拉鏈。
“你多大腳?”
“24半。”
“喔,那得40碼。”
說著拿出一雙包著透明玻璃紙的黑色的塑料涼鞋,遞了過來。上世紀80年代,由於設備落後,再加上作坊模式,所以鞋碼並不標準,賣鞋的不會去按國際通行的碼數給客戶拿貨,而是問客戶的腳多大,有些溫州走街串巷賣鞋的所謂“銷售代表”,為了能做成生意,還會隨身帶尺,以便隨時隨地為客戶量腳的尺寸。
楊柳方木匠出身,對自己的身高、腰圍、肩寬、腳部尺寸自然如數家珍。拆開玻璃紙,就把涼鞋穿上腳,係上搭扣,站起來活動一下,用力的踩踩地麵,果然合適。接著就掏出那張河南師傅給自己留下的皺巴巴的10元鈔票,遞給賣鞋的小夥子。小夥子恭敬地接過,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疊錢,準備找錢。
“工商來了,快跑!”不知誰喊了一聲,小夥子迅速把錢抓緊,低頭抓起地上的藍布旅行包,迅速的隨著一幫小商小販飛奔。
“我的錢。”柳方一邊喊,一邊迅捷地去追賣鞋的小夥子,忽然想起還有油條,又轉身從地上拿起,這時小夥子已經跑出很遠,中間已經被穿製服的工商人員隔離。心急如焚的柳方,隻能朝著工商人員追去,並且很快的超過,再加速,漸漸的看到夾雜在人群中的賣鞋的小夥子的挎包,柳方依舊緊追不舍。
一直跑到到環北小市場的門口,一些剛剛逃離的小販,才都停下來。也許是市場進出的商販太多,也許是工商人員追累了,後來才知道,這也是最初杭州環北小市場形成的原因之一。
賣鞋的小夥子趴在市場的大門的柱子前,手扶著柱子,彎著腰大口地喘氣,這時柳方也到了他跟前。
“找我錢。哈”柳方也大口地喘氣說。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滿頭大汗,衣服已經濕透的小夥子伸開手,手中的鈔票似乎已經被汗水溱透了,最外側的一張有點粘手,小夥子用另一隻手顫抖著找出一張五元紙幣,兩張綠色的兩元紙幣,遞給柳方,“給給你。”小夥子依舊氣喘籲籲。
“不對,找多了。”柳方傻傻的說。
“沒事,進價給你吧。”小夥子也誠懇的說。
“給你油條吃。”柳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順手把握著的油條遞過來,隻是手上汗汲汲的有點髒。
賣鞋的小夥子居然沒嫌棄,拽出一根,靠著柱子蹲在地上吃了起來。滿頭大汗的柳方,也跟著蹲在地上歇息。
靠著柱子的陰影稍微遮陽的柳方,剛剛緩過來,一陣疼痛又襲擊神經,才發現被塵土遮蓋的傷疤通過奔跑時與鞋底的摩擦,又開裂了,而涼鞋的斜麵又把腳上的大拇趾給磨破了,留下一道血紅的印跡。
吃完一根油條的賣鞋小夥,似乎也發現了,諂笑著用他那蹩腳的溫州普通話說“對不起喔,我叫李桐福,溫州永嘉天獅皮鞋的銷售代表。你呢?”
“我”楊柳方有點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總不能說自己是流浪漢吧。略一思索,說“我叫楊柳方,溫州樂清的,本來要投奔叔叔學做生意,但沒找到,又遇上台風了。衣服刮破了,鞋子也丟了。想回溫州去,聽說買不到票,也不知道錢夠不夠。”楊柳方為自己隨機應變編造的說辭有點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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