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尊嚴是踏踏實實賺來的
字數:2950 加入書籤
看到柳方靠近,師傅抬頭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好,老板。”用帶著溫州口音的普通話,詢問柳方,手中的活計卻未停下。此間低頭打量一下柳方,看到穿著涼鞋的腳,繼續說“需要點什麽?我這裏有牙膏、牙刷、糖果等小百貨。”
80年代,大抵溫州出來擦鞋匠,除了頗齊全的擦鞋補鞋用具,一般還會帶著鏡子、牙膏、針線等小百貨。所以碰到即使不需要擦鞋的客人,也會善意的詢問一下,以期能多做一筆生意。
“阿哥,你日愈久釀否(你是溫州人嗎?)”柳方刻意用溫州話打招呼,來拉近距離。
“是啊,阿弟,你日搭就啊膩(你來做什麽生意?)”
“阿哥,我跟我阿哥來賣鞋,乘車時擠散了,我在這裏等他。沒事做,想跟您學擦鞋。”
“喔,那也好。這個好學,你多看看就會。”
二人用家鄉話對話,客人很難聽得懂。一會兒一雙鋥亮如新的皮鞋擦好,師傅收取客人2毛擦鞋費。
這時又有出站的客人買牙膏和牙刷,師傅麻利的一邊從一個旅行包裏拿貨,一邊收錢。當第二雙鞋子擦完,柳方大致看個明白,就向師傅道謝之後離開。溫州商人之所以生意能做起來,絕不會像一些地方的商人一樣壓價、搶地盤,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去新的地方拓展業務,最終有點連成片。
柳方找到廣場西側的一個出口的柳樹下,又到附近找來兩塊水泥道磚,摞在一起,再將包裹擦鞋布的餐巾紙折一下,鋪在上麵,自己則席地而坐。時值午間,天氣開始燥熱,出站的客人在等車的間隙,也來這裏乘涼,聚集了五六個人,柳方開始小聲的說“擦皮鞋”。乘涼的人投來世俗的眼光,默默無言地承受著,其中一個人問道“多少錢?”
柳方想到剛才師傅帶凳子和報紙擦鞋才收取2毛,就和客人講“1毛。”客人毫不猶豫的坐下來,柳方將客人的一隻腳放到自己盤著的雙腿上,生疏地擦起來,可能擦鞋布較為潮濕,很快將客人的皮鞋擦得鋥明瓦亮。客人也爽快的付了1角錢。
有了第一筆收入,柳方就更大膽了,開始大聲的招呼客人,“擦皮鞋,1毛1毛錢,擦皮鞋嘞”
陸陸續續的開始有等車的客人坐下來,直到第6雙時,擦鞋布上的鞋油幾乎都擦完了,由於天氣燥熱,擦鞋布也開始變得幹燥,效果越來越差,柳方就差點在客人的皮鞋上,用哈氣的方式來濕潤了。湊活著擦完,第七雙的客人已經坐下,是一個中年男人,柳方看著客人,說“叔叔,您稍等,我去一下衛生間。”
然後站起來,差點又倒下去,由於席地而坐太久,雙腿發麻,腳也不聽使喚了。強忍著麻木,歪歪斜斜的向車站走去。到了衛生間,顧不得方便,先把擦鞋布洗了一下,這時本來已經黑乎乎的雙手,更是沾滿了油汙,除了兩鬢不蒼蒼,十指黑黑的,活像白居易筆下的賣炭翁。
方便完,楊柳方腿上的麻木已經緩解,迅速的跑到自己學習擦鞋的老鄉阿哥跟前,買下一管鞋油,阿哥看到柳方的雙手,投來讚許的鼓勵。在溫商看來,所謂尊嚴是靠踏踏實實地賺錢賺來的,大能力掙大錢,小能力掙小錢,死愛麵子活受罪,最讓人看不起的。
楊柳方買完鞋油,更有信心了。立即回到自己的攤位,姑且稱之為攤位吧,立即很熟練的投入工作了。陸陸續續,一直忙到日影西斜,這時那位阿哥走過來,拿了一塊麵餅,說是“鍋盔”遞給柳方,“阿弟,好樣的,沒吃飯吧,來,吃這個。”
柳方這才感覺到餓,羞赧的看著阿哥,順從的接過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阿哥又遞上自己的水杯,柳方痛快的喝了一通。這時又有客人過來,柳方對阿哥道過謝之後,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一直到天黑,當柳方再去尋找那位阿哥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收攤不在那裏了。
柳方拖著疲憊的身體,去衛生間洗手,這雙沾滿鞋油的黑黑的雙手,怎麽衝洗都無濟於事,柳方心想要是有洗衣粉或肥皂,那該多好呀。就出來去車站內的商店去買,一問一塊肥皂要5角,柳方一下不舍得了,已經拿到手的又放了回去,羞愧的離開。
辛苦了擦鞋一天連飯都顧不得吃的自己,一天手腳不停的忙才擦了23位客人,收到23元擦鞋費,買鞋油已經用去2毛,再花5毛去買肥皂的話,對於現在的柳方來說真的太過奢侈。隻能又返回衛生間,反複的在水下揉搓,直到雙手有些生疼才離開,拿起用紙包著的擦鞋布和鞋油,疲憊的向牛肉麵館走去。
楊柳方吃完牛肉麵,天已經黑了,連續兩天沒有楊桐福的身影有點著急,但也無濟於事,隻能等到第二天九點再去看看。沿著車站跟前這條路一直走了很遠,第一次感受西州這個城市。
這是一個伊斯蘭風格很濃鬱的城市,數不盡的牛肉麵館子的門頭上都刻著清真的文字,晚飯後街上很多帶小白帽和紮著頭巾散步的男男女女,見麵後客氣的打著招呼,似乎隻有楊柳方是個陌生人。
不知不覺走到西州車站附近,一個大的批發市場映入眼簾,隻是偌大的批發市場,結束了一天的營業,此刻靜悄悄的。楊柳方聞到自己身上因為這麽多天沒洗澡和衣服,冒著一股酸臭味兒,想著明天一定要來這裏買洗衣粉,如果努力擦鞋賺的多,還要來買一套背心和短褲,想到這裏,情緒又高漲了起來,準備折返回火車站候車廳睡覺。
用自己辛苦擦鞋換來的收入,吃了一頓飽腹的牛肉麵,除了偶爾被車站內的廣播吵醒,這一夜楊柳方睡得特別香。
一早起床,照例去吃牛肉麵,等再回到昨天擦鞋的柳樹下,一輛警用巡邏的摩托車停在那裏,柳方隻能再尋地方來作為擦鞋的攤位,沿著廣場的邊沿一直走,其他的樹蔭都遠離出口和公交車站,中間還隔著高高的鬆樹,地上髒兮兮的。再回頭去昨天那棵柳樹,警用摩托依然停在那裏,楊柳方悻悻然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