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京起妖禍 第0031章 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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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中秋,首先便會想到吃月餅,而後亦或會想起蘇東坡的那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想起張子壽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此時玉京城上空的那輪滿月,很圓很圓,圓到令顧白門都生出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戌正,大乾聖人將攜後宮諸妃、皇室宗族以及文武百官,登上承天門舉行祭月大典,此時距大典開始還有兩刻鍾。
    萬燈樓上,顧白門看著廣場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眼中忽然生起了一絲憐憫。萬燈樓其實叫“瓊萼樓”,建在承天門的左前方,樓很高,幾乎快要比肩城牆。
    後來因為坊間有歌詠“千燈萬盞,金扉禦闕,俯盡一國,旁分萬裏”,坊間百姓大多願意稱呼它為“萬燈樓”。
    然而自從天符六年“帝妃歿”事件後,此樓一度被封存禁用。
    如今聖人再啟,還邀請了位列紅樓金釵榜上排名第六的顧白門,顧白門出身沐南府顧氏,乃是顧氏的嫡女。
    詩劍仙白青蓮評其為“涓涓靜美,俠骨崚嶒”,其出身不可謂不高貴,其才氣不可謂不橫溢。此番聖意到底何為,實難猜測。
    夜色逐漸深奧,燈火燃得越來越旺。
    一襲白衣的顧白門於樓內撫琴,是一首上古殘曲《高山流水》,琴聲時如細絲般潤物無聲,似乳燕呢喃,如蟋蟀低吟,又時如鳳鳴於東山,龍嘯於天穹,時疾時緩,時揚時抑,時為流水潺潺,時為泰峰崩裂,手拂弦動間,琴音連綿不絕,餘味雋永。
    一曲終了,樓內的兩位女子恍若神遊天際,每人皆有所想,意猶未盡。身著淡粉長裙的邵玉亭由衷讚佩道:
    “這大抵便是完整的《高山流水》了吧,顧姐姐,妹妹隻聽得姐姐詩才無雙,沒想到姐姐在琴道上的造詣也是令妹妹望塵莫及。”
    顧白門情緒低落,先是瞥了一眼樓外某個角落的那道身影,而後才搖頭歎息一聲,話語中似乎另有所指:
    “千燈萬盞,莫如心燈一盞。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籠中雀再好,卻始終體會不到自由翱翔天空的樂趣呐。”
    除了顧白門和邵玉亭,還有一位女子,乃是冠軍侯之女沈靜姝,她此時身同感受般地說道:
    “瓊萼樓是籠,那座琴湖又何嚐不是呢!蕭姐姐還說顧姐姐會去青梅詩社,依妹妹看來,不去也罷。”
    青梅詩社七女,身份性格各有不同。“祭酒”蕭綽長歌袖舞,其夫雖然是太學院詩院院長,但終究沒有官身;蘇以寧、薑柔則、夏北雨、薛靜儀四女同為官宦之後,簪纓世族,鍾鳴鼎食,但比之冠軍侯沈府和邵家,底蘊到底還是差了些。
    “妹妹雖不懂顧姐姐,然而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邵玉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沈靜姝,勸慰道:
    “顧姐姐既然能住進這瓊萼樓,想來他心裏也是有姐姐的。”
    沈靜姝俏臉微紅,顧白門喃喃自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好詩,好詩啊”
    許久,顧白門才從這兩句給她帶來的震撼中走出,那種直擊靈魂的碰撞,令她心旌神搖,眼眶微紅,問道:
    “玉亭妹妹,為何隻有兩句呢”
    邵玉亭似乎早有準備,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紙上寫著一首完整的詩。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顧白門怔怔失神,心神早已失守,眼淚奪眶而出,此時無聲勝有聲。
    沈靜姝和邵玉亭不知從何安慰起,便默默的陪著。
    “妹妹,這是你的新作嗎”顧白門平複了心情,問道:“這首詞,可有名字”
    大乾詩壇傲絕天下,前有詩劍仙一騎絕塵,後有太虛居士、蘇黃州等後起之秀,於詩道而言,如今能被收錄入太白詩閣的佳作已是鳳毛麟角。
    但對於詞道,卻大不相同,詞別是一家,如今問世的佳作少之又少。
    這首詞,或可入太白詩閣,流傳千古!
    邵玉亭搖了搖頭,神情稍顯落寞:“妹妹又豈能作出如此佳作來呀!夏北雨說這是她商慶哥哥作的,叫什麽名字妹妹卻也是不知道。”
    話音剛落,承天門上的大鍾訇然響起,恢弘而肅穆。
    顧白門起身送客,“兩位妹妹,你們且先下樓罷,祭月即將開始,姐姐有自己的事要做了。”
    顧白門再次看向樓外某個角落的那道身影,在兩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出了樓,切莫與人說起今夜登上過此樓。”
    邵玉亭和沈靜姝愕然。而後兩人下了樓,與一位撐黃紙傘披狐裘的男子迎麵相遇。在樓下等候沈靜姝的那名憨厚船夫,護著兩女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
    站在人群中的商慶眼皮狂跳,看著那輛被數十匹高大駿馬拉著緩緩而行的巨大花船,生出一種莫可名狀、讓他汗毛豎立的驚悚。
    承天門上,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龍紋蟒袍裹身,龍顏盛威的大乾聖人站立牆頭,身後兩側一字排開地站著清一色的紫袍官員。
    祭月先從放燈開始。
    寬闊的天街和朝天門前的廣場上,遊人如織,全是密密麻麻的民眾,摩肩擦踵,不可勝記,黑壓壓的一片。
    祭月每年都有,他們都在等著看放燈。那盞由朝廷親製名為“飛龍在天”的超大龍形飛燈,由一首特製大船托著,被數十匹高大駿馬拉著,從西邊的朱雀門出發,沿著天街緩緩前行,到承天門止,船上還有許多載歌載舞的貌美藝人,她們使出渾身解數,各逞技藝。一些特別出色的藝者,都會有固定的追隨者一路跟從,呐喊助威。
    花船已至承天門的廣場上,距離承天門城門不過數百步。
    商慶一手拉著妹妹一手拉著夏北雨,努力地擠過重重人群,直覺告訴他務必離花船遠些,越遠越好。
    四周燭影彩燈,琴股喧囂,人群中洋溢著香袋味、脂粉味、臭汗味與數萬支蠟燭的香膩味,濃鬱欲滴。此時天上西南方向的明月渾圓皎潔,散著清冷的光芒。
    瓊萼樓上,撐著黃紙傘的男子已經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隱藏在暗處的身影,他收了傘,露出一張冰冷如霜的臉。
    顧白門欣喜地將男子帶進樓上的房間內,平靜地說道:
    “世人隻知聖人之怒,伏屍百萬,卻不知蚍蜉也能摧城撼樹。巨龍將死,飛龍何必升天。”
    披狐裘的男子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副情景,遮天蔽日的蚍蜉振翅而飛,啃噬著金色巨龍,巨龍跌落在地,隻剩下森森白骨。
    顧白門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那種冰冷如霜的臉,笑意盈盈:
    “菩提薩捶,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人在愛欲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緣滅滅空。
    巨龍不死,地獄不空。
    陳哥哥,往後朝朝暮暮,你我常在愛幕中纏縛,白門必當不棄。”
    說完,探過頭,極盡溫柔地吻了上去。
    披狐裘的男子呆若木雞。
    顧白門莞爾一笑,極盡嫵媚,隨後走出房間,任憑清風吹亂秀發,白衣飄飄,她看著那條燈火璀璨的巨龍,腦海中想起了那道極其偉岸的身軀,比巨龍還大呢!
    “哥,哥,你幹嘛呀我還要看放燈呢!”商曉曉企圖掙脫商慶的手,夏北雨臉色緋紅,芳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商慶不說話,那種驚悚感越來越強烈,直衝天靈蓋,就快要衝破百會一湧而出。
    人群實在是太過密集,他已是滿頭大汗,焦急不已,快了,快了,就要走出廣場了。
    “放燈!”
    城牆上,一道高亢的尖銳聲響起。
    花船上那條巨大的龍燈已被點亮,璀璨耀眼,船上鼓聲震天,載歌載舞的藝人們扭動著曼妙身軀,眼神狂熱,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呐喊聲已然衝破天際。
    巨龍緩緩升空。
    城牆上,有一道穿紫袍佩戴金魚袋的官員突然被他身後的老仆死死護在身後。
    廣場上,不知是誰發出一道驚恐的尖叫聲:“馬驚了!”
    隻見那數十匹高大駿馬齊齊發出嘶鳴,紛紛如脫韁野馬,朝著承天門前狂奔而去。
    花船上,舞姬們狂熱的舞動著曼妙身姿,而那些歌姬們,則拉著巨龍下的一根根粗繩,隨著巨龍緩緩上升。
    數十匹駿馬拉著特質的大船,徑直朝承天門的城門撞去,躲閃不及的民眾頓時死傷無數,不下五六百人,一時間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響徹不絕。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旋即驀然響起。
    巨大的爆炸波掀翻了無數人,地獄不知又多了多少無辜的亡魂,餘波還在迅速地向四周擴散。
    繞是商慶拚命地外廣場外擠去,但最終還是晚了一步,聽著身後巨大的響聲,他趕緊將妹妹和夏北雨護在身前。
    【恭賀大佬邵玉亭上線!祝大佬才氣無雙,往後修行無阻,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