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京起妖禍 第0045章 消失的匠人

字數:5051   加入書籤

A+A-




    對於鄭開封的提問,商慶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隻說是偶然間聽別人說起的,借此給掩飾搪塞了過去。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他夢中去了方寸海斜月三星亭,得遇兩位仙君傳法,修習過幾次那篇名為《上古天真呼吸吐納法》的內練法門後,腦海中那些莫名其怪的念頭出現的頻次更多了,乃至於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他的言行舉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商慶心中竟突然荒誕地生出一種時間緊迫感來。
    鄭開封見商慶不願意說,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畢竟兩人從初次見麵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鄭開封對眼前這位比他稍小幾歲的捉妖師,除了好奇外,還有一絲讚佩和信任。
    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就是如此奇妙,最難言明。
    之後商慶三人逐一去拜訪了崔府、盧府、王府、李府、謝府,幾家答應得很爽快,皆願意協助捉拿賊女,至於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又是場麵話,商慶也懶得一一去甄別了。既然鄭府願意幫忙,總之來太平坊的目的已達成。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小插曲,商慶三人到謝府時,太學院詩院院主謝安運剛好在府上,謝安運得知商慶名字後,莫名地對他確實極為讚賞,還主動與他談起了詩詞之道。
    時間悄然來到未初,三人剛從謝府出來,適才在明德門出現的那名精幹男子已在府外的街角處等候。
    精幹男子向典夔匯報了一則消息:民匠總管府那邊確實是有三位匠人今日沒來點卯。
    衛乾司的翊武校尉駱俊臣急忙帶領手下趕去了三人的家中,卻還是晚了一步,三位匠人家中已空無一人。
    他們問了街坊鄰居,才被告知三位匠人一早就領著家眷出城去了。
    而這三位匠人,恰好又全都參與了“飛龍在天”的製作過程。
    典夔聽後十分惱怒,問道:“駱俊臣人呢?”
    “駱校尉已經率領黑騎出城去追了。”精幹男子一臉忐忑的說道。
    “去查,半個時辰內,我要知道他們三人的全部信息。”典夔的臉麵明顯有些掛不住了。
    誰都沒想到,十拿九穩的收網行動,若不是齊尚真事先為了穩妥起見,將衛乾司的兩位都尉一明一暗護衛在聖人身邊,本來是請君入甕,結果差點釀成了引狼入室的悲劇。
    事情發展至今,似乎有一種拔出蘿卜帶出泥的趨勢,牽扯出來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
    顯然光憑顧白門一人的能量,是不可能完成這場計劃嚴密的刺殺行動,她的背後,必然站著一位權勢滔天的大人物。
    典夔不敢想象,若是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到底會給這座玉京城帶來何種級別的震動。
    “商老弟,情況非常不妙呀!”
    差不多大半天時間過去了,宮裏那位卻沒有一絲動靜,仿佛一件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生的“刺殺聖人”的事未曾發生過一樣。
    典夔忽然意識到這一切都透著一股不對勁的味道。
    即便聖人與首輔之前部署了嚴密的收網計劃,然而結果卻是:承天門被炸開了,城樓也被一箭給射塌了,最主要是賊首顧白門逃走了。
    聖人被行刺,祭月大典遭到破壞,觀看燈會的民眾發生數百人的傷亡,瓊萼樓被大火燒毀,哪一件單獨拎出來,不是驚動玉京城的天大事情?
    典夔當了十五年的衛乾司右都尉,深知帝心難測,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站在太平坊的十字路口處,茫然無措。
    “典大哥,我們去三位匠人的家中看看?”商慶伸了一下腰,打氣地說道:
    “我猜測,他們拖家帶口的離開,必定走得匆忙,或許在他們的家中有留下什麽線索。”
    典夔頓時精神一震。
    距離他們最近的一位匠人家住平康坊,在民匠總管府下的將作署當差,主要負責“飛龍在天”龍骨的製作。
    “飛龍在天”若想拖起數十位歌姬飛天,首先就得考慮龍骨的承重力。
    因製作“飛龍在天”的過程極其繁瑣,光是參與的匠人就有數百位,他們分工明確,各司其職,而且每一位匠人都是經過民匠總管府精挑細選的,無一不是家世清白者。
    匠人在大乾的地位並不高,俸祿也不多,而且玉京城內寸土寸金,這位負責龍骨製作的匠人雖進京十多年,所住之地仍是通過掮客租賃的。
    此時匠人的屋前正站著一位濃眉臉寬的漢子,是平康坊附近幾坊內有名的掮客,舉凡在平康坊一帶租房尋人、打探消息,找他準沒錯,他叫林三郎,四十多歲的樣子。
    林三郎正笑眯眯地同一位官爺交談著:“王坊丞,還沒吃過哺食吧?我給您捎了張餅。”然後遞過一張用油紙包裹著的熱氣騰騰的芝麻麵餅,香氣撲鼻,王坊丞接過一捏,發現麵餅裏麵嵌著幾枚銀幣。他暗自捏了幾下,一共八枚。
    “我是真不知情啊,魯匠人一家三口在咱們平康坊內租房十多年了,老實憨厚,從不拖欠房租。萬萬沒想到他竟是逆賊,還望王坊丞明察秋毫,繞我一回,我林三郎定當牛做馬報答坊丞的活命之恩。”林三郎一臉討好的低聲說道。
    王坊丞略作猶豫,雖接過了麵餅,不過卻板著臉壓低聲音威脅道:“林三郎,能不能活命全看裏麵的三位大人,一會你進去了,一定要如實交待,若是有所隱瞞,惹得三位大人發怒,連累到我,我仔細剝了你的皮。”
    林三郎一陣感激涕零,隨後躬著身體進了屋,見屋內果然站了三人,偷偷瞄了一眼,都未著官服,他趕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惶恐不安的開口道:“林三郎見過三位大人。”
    一道溫和的嗓音在屋內響起:“起來吧,不用怕,我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真有不知道的也不打緊。”
    林三郎急忙又磕了幾個頭,“大人您請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第一次見魯匠人是在何時何地?”溫和的嗓音道。
    “大概是天符十一年三月,具體哪天小的真不記得了,隻記得那時候大桃樹剛好開花,我就是在桃樹巷那邊遇見魯匠人一家三口的。”林三郎道。
    “平康坊距離平安坊可不近!”溫和的嗓音突然多了兩分威嚴。
    林三郎被嚇得不停磕頭,始終不敢抬頭,“大人明鑒呀,小的以前也是住在桃樹巷的,每年都會去看大桃樹。”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掌托住林三郎的額頭,看著林三郎額間的鮮血,溫和嗓音的主人有些於心不忍,將他扶起身來,“林三郎,你仔細瞧瞧,我是誰?”
    林三郎愣住了,旋即驚呼道:“商少爺?真的是你啊!哎呀,小的真該死,竟是沒第一時間認出您來。”
    “林三郎,咱們既然是舊識,你也不用擔心,隻要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保你不會缺胳膊少腿的走出去。”
    商慶走到一旁,拿起衛乾司那邊關於對魯匠人的調查記錄,上麵極盡詳細,衛乾司能在半個時辰內做到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它的恐怖之處。
    “魯匠人有個兒子,今年應該是十六歲了,你見過他嗎?”商慶問道。
    “見過,見過的,我來他家裏收租,見過幾次。”
    “他在城中是做什麽營生的?”
    “聽說那小子從八歲起就在朱雀門那一帶做向導,專門為來玉京的外鄉人帶路,對玉京城諸坊諸街非常熟悉。”
    “哦?那你可知朱雀門一帶是誰負責的?”
    “崔四爺。”
    “崔家人?”商慶的嗓音提高了些。
    林三郎清楚對方口中的“崔家人”是什麽意思,他搖搖頭,說道:“不是的,崔四爺跟崔家沒關係,他倒是想攀上崔家這棵大樹,可惜崔家可瞧不上他。”
    商慶點點頭,溫言說道:“林三郎,你可以走了。”
    林三郎不敢置信,站在原地,挪不動腳步。
    典夔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一臉凶狠惡煞地罵道:“快滾,這裏沒你的事了。”
    待林三郎出了房間,典夔才開口道:“商老弟,還真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啊,依俺看來,魯匠人的兒子可不僅僅是個向導那麽簡單。”
    “顧白門苦心策劃多年,玉京城中的勢力肯定不會小。”商慶雙眼微微闔目,說道:
    “鄭將軍,麻煩你帶一隊金吾衛,我們去見見那位崔四爺。”
    衛乾司對魯匠人的調查中,唯獨對他兒子的記載,語焉不詳。
    一位在玉京民匠總管府當差且技藝精湛的匠工,不說讓自家孩子繼承衣缽,卻同意讓他去做向導,此事本就不尋常。
    做向導或許隻是欲蓋彌彰的行為,實際上卻是傳遞情報,聯絡各方。
    從魯匠人進玉京城的時間來看,顧長風謀逆一事還未爆發,沐南府顧氏也還未被夷三族。
    可能從那時候起,顧長風就已經在玉京城內開始布局了,隻是顧長風還沒啟動魯匠人這枚棋子就被衛乾司給秘密抓捕了。
    直到後來顧白門的出現,魯匠人這枚暗棋再次被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