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京起妖禍 第0044章 圍師必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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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郎大人,根據推測,顧白門極有可能還藏身在太平坊內,如果這件事被諫台的言官們在朝堂之上風聞奏事,您仔細想想,一個窩藏逆賊首領的罪名,對鄭府會有什麽樣的影響呢?對您的仕途又會有什麽樣的影響呢?”商慶說完,雙目對視著鄭誠橋。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鄭家問心無愧,兩位隻管在府上搜查便是。”鄭誠橋冷哼一聲,藏在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
    “太平坊能藏人的地方可不止鄭大人的府邸,太平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當然,我是願意相信鄭大人的,但別人會信嗎?顧白門可是從你家的渡口上的岸,鄭大人如今的位置,我想覬覦者應該不少吧。”商慶繼續說道。
    鄭誠橋聞言拂袖慍怒道:“你什麽意思?是在威脅本官嗎?”
    商慶微微一笑,並沒有被他的怒意嚇到,說道:“威脅一位朝廷的三品官員,我可不敢。崔家、盧家、王家、李家、謝家也都有嫌疑,我和典都尉、鄭將軍自然會去走一遭。隻是如今時間緊迫,兩日後的朝會,巽國使團在長寧殿覲見聖人,如果那時候言官發難,鄭大人您豈不是更加被動了嗎?”
    “商大人好厲害的一張嘴,本官倒是覺得你應該去鴻臚寺,黃致甫肯定會很高興的。”鄭誠橋說了一句。
    商慶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這位身穿錦袍的兵部右侍郎。
    鄭誠橋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對策。
    典夔喝下一口茶,問了個無關的問題:“鄭侍郎,聽說盧家的那位老祖前不久在兵聖山上結丹了?”
    對於世間七國來說,但凡哪個家族出了位金丹修士,將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一定會引起七國皇室的高度重視。
    大乾國祚之所以能綿延六百多年,除了國師趙扶搖這位定海神針,還有一個原因是皇室宗族出了位在玄都山修行的化神老祖。
    鄭誠橋看向典夔,點了點頭。他心中起了驚濤駭浪,衛乾司竟然都滲透在山上去了?
    別看典夔長得五大三粗,卻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睛,洞隱濁微,等閑之人不敢與之直視,隻因他出身大乾最神秘最恐怖的組織:衛乾司。
    衛乾司不歸內閣,不屬六部,也不屬於軍事係統樞密院,它直接向聖人負責。
    主要職能為“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從事偵察、逮捕、審問等活動,也有參與收集軍情、策反敵將的工作,更有監視江湖各大門派之權。
    靜帝初登大寶之際,內有朝堂派係爭鬥不斷,外有江湖各大門派互相攻伐。
    衛乾司以保衛大乾之江山萬年穩固,應運而生。
    它以“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相蕩”為主要建製,下設左右都尉兩人,左都尉負責廟堂事,監察百官;右都尉負責江湖事,震懾各大門派。
    左右都尉下麵是四位指揮使,指揮使再下麵就是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八組校尉,以八卦為名:
    靖安校尉領乾字一組負責監視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的一切動靜;
    雲麾校尉領坤字二組負責監視江湖各大門派的動態;
    翊武校尉領震字三組負責逮捕,一旦行動如雷霆之怒;
    風媒校尉領巽字四組負責偵察,情報收集,行動如風,無孔不入;
    宣威校尉領坎字五組負責監視朝中三品以下官員的一切動靜;
    鞫讞校尉領離字六組負責一切審問活動;
    騶虞校尉領艮字七組負責網羅江湖中各種奇人異士為朝廷所用;
    采詩校尉領兌字八組負責各種情報以及民間輿論信息的分析。
    每組核心組員八人,以六十四卦名為代號,個個身懷絕技,本領不凡。另有若幹情報人員分布各行各業,他們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其體係森嚴,架構嚴密,外人很難一窺究竟。
    除此之外,衛乾司還有可抵十萬大軍的五千黑騎,若想調動黑騎,必須得到聖人首肯。即便是典夔和許兕,都沒有私自調動之權。
    鄭誠橋保持沉默,他知道此時並不需要他開口,但心中卻生出一種危機感。
    典夔開口道:“盧照鞏一直想進兵部,多次登門拜訪夏尚書的府邸,鄭大人你覺得聖人會許他個什麽官,是左侍郎一職還是右侍郎一職呢?”
    鄭誠橋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夏尚書”指得是何人,六部尚書中,隻有吏部尚書姓夏。
    夏是國姓,吏部夏尚書還是當今聖人的皇叔。
    這就是當年齊尚真改革的一大高明之處,為了消除靜帝時的黨爭影響,齊尚真大膽向聖人進諫,由皇族耆老擔任吏部尚書一職,此舉開創了大乾官場的曆史先河。
    夏尚書也不負聖望,為國薦才,不偏不倚,唯才是舉。
    至於盧照鞏,則是鄭誠橋妻子盧照芸的族兄,如今在刑部擔任右侍郎一職,兩人的官階雖然同秩,但鄭誠橋知道,盧照鞏一直想進兵部。
    現在的兵部左侍郎是邵介,不但是邵氏族長,還是兵部尚書的候選人,聖人決不會動他。
    想到此處,鄭誠橋驚出一身冷汗。
    如今盧家出了位結丹老祖,若果夏尚書那邊扛不住聖人的壓力,那麽鄭誠橋的位置將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鄭誠橋突然起身,走到兩人對麵,對兩人躬身拱手道:“哎呀,典都尉,商大人,方才是下官失禮了,抱歉抱歉,鄭家一定全力配合兩位大人搜拿賊女。”
    見鄭誠橋答應下來,典夔微微撇過頭,與商慶會心一笑。
    典夔趕緊起身,伸出右手拖起他的雙手,眯笑著眼,顯得極為親切,笑道:“鄭侍郎能如此深明大義,倒是俺要謝謝你了。”
    “兩位大人,請喝茶!”鄭誠橋借坡下驢,回到座位上,對一旁的鄭開封說道:
    “封兒,你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了,你記住,務必用心協助兩位大人,不可懈怠,早日將賊女捉拿歸案,你母親若泉下有知,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鄭開封鼻子一酸。
    典夔問向一旁的商慶:“商老弟,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衛乾司的探子無孔不入,卻連一個小小的太平坊都攻克不了,其實典夔心中也很無奈。
    今日若不是發生了鄭開封和鄭開陽兄弟之間的事,恐怕還不一定能見到鄭誠橋,隨便以一個“身體抱恙”的借口就可避而不見。
    商慶沉吟一下,說道:“昨夜的搜索,必然已經引起了顧白門的警覺,所以我們隻能在暗中進行搜查。鄭大人,就有勞你發動府上的力量,對兩日內進出太平坊的所有陌生人進行排查,任何可疑的行為都不要放過。”
    鄭誠橋搖動一旁的鈴鐺,一位灰衫老人走進了大廳,鄭誠橋對他吩咐了幾句,老人躬身退下。
    商慶知道這是鄭誠橋已經作了安排,既然目的已達到,他也就不再停留,與典夔相視一眼,典夔明白他的意思,說道:“鄭大人,今日我們就不打擾了,你這邊一但有消息,直接讓人告訴我們就行。”
    鄭誠橋也不再挽留,寒暄幾句,親自將兩人送出府外,待四人過了插屏,商慶便抱拳說道:“鄭大人,不必送了,若讓外人看見徒增麻煩。”
    看著三人遠去的背影,鄭誠橋若有所思,心中暗道:商道中的兒子,果然不是庸人,陽兒參與此事,也不知是好是壞啊。
    商慶三人出了鄭府,剛好遇見之前去還船的鄭府下人,他滿臉諂媚的說道:“三少爺,船已經歸還了,小的給了一兩銀子。”
    鄭開封擺擺手,將他打發走,“去賬房領二兩銀子,就說是我的意思。”
    那人頓時眉開眼笑,歡天喜地的走了。
    商慶遠遠地看見一隊正在巡邏的金吾衛,又見附近街道上突然莫名多出來幾個擺放位置很突兀的攤販,微微皺眉,對兩人說道:“典大哥,鄭將軍,讓你們的人都撤了吧!”
    兩人齊齊一愣。
    “你們這樣,反而會讓顧白門更加警惕,隱藏得更深。”商慶解釋道:
    “顧白門既然進了太平坊,再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我們隻需要在出坊的幾條必經之路的街道上安插大量密探即可。典大哥,鄭將軍,把布政、延壽、和善三坊內的金吾衛和探子也都撤下來,鄭將軍,你讓金吾衛們去更遠處的幾坊巡邏,並增加巡邏人數和次數,不過去欽天監的街道上一定不要設防。”
    兩人不解,典夔問道:“商老弟,這是為何?”
    “兵法有雲:圍師必闕。如今不光是太平坊,布政、延壽、和善三坊都有可能是顧白門的藏身之地,我們不妨將這四坊當作是一座城,不管是誰在幫助顧白門,久必生變,他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顧白門送出城。這次燈會,玉京城聚集了全國龐大的觀燈人群,大肆封鎖城門必定會引發民眾的恐慌和騷亂。所以我們要將封鎖範圍縮小,將他們堵死在這四坊內。”商慶下巴微昂,顯得胸有成竹。
    兩人恍然大悟,眼中帶有讚佩之色。
    典夔走到不遠處一個賣肉的攤子上,對那位滿臉橫肉的屠夫說道:“讓大夥都撤了!”
    屠夫不解,典夔頓時罵道:“蠢貨,看看你自己,哪裏像一個賣肉的屠夫,老子隻一眼就給識破了,快給老子滾,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撤了坊內的探子,典夔笑嗬嗬地走到商慶身邊,問道:“商老弟,你們捉妖還用到兵法呀?”
    熟讀兵法書籍的鄭開封也開口問道:“商大人,不知‘圍師必闕’出自哪部兵家典籍?”
    商慶微微一愣。那座白玉亭中,短發男子落下一子,“《孫子兵法》:圍師必闕。雲兄,你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