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銅棺

字數:7444   加入書籤

A+A-




    一隻小小的貓妖,為什麽會懂得古神言?
    陳寧的眉頭越擰越緊,盯著貓阿四的眼中光芒閃爍不定。
    在陳寧的記憶中,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見到貓阿四穿街過市,搞得雞飛狗跳,罵聲不斷。
    這家夥混跡於這座小縣城,十數年如一日,飛簷走壁,偷雞摸狗,就是一隻普通的小貓妖。
    如果說貓阿四身上有古怪的話,那就是他靈智極高,狡猾似鬼,經常坑蒙詐騙。
    按常理來說,尋常小妖無人教導,不懂修煉法門,開智有限,如同孩童,更不可能懂得古神言。
    但說阿四是大妖,更是無稽之談。
    大妖的妖力浩瀚如海,隻是遠遠站著就能感覺到龐大的妖氣,更是會飛天遁地,翻山倒海的神通法門。
    像貓阿四這種,打架隻會學黃鼬放臭屁,說他是大妖,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確切一點的判斷,應該說貓阿四有媲美大妖的靈智,卻沒有大妖的妖力……
    也許,他曾受過誰的教導,開了靈智,而古神言也是那人教的?
    如果真是這樣,教貓阿四古神言的人,又是誰?
    陳寧雖然推斷到這一點,但不能明目張膽地問。
    更何況,以陳寧對貓阿四的了解,就算是審問,這家夥也是滿嘴胡話,不可能有什麽結果。
    此事還是讓項大人去頭疼吧!
    陳寧陷入沉思中,提著貓阿四久久沒有出聲。
    “怎麽,陳捕頭這是怕了?”
    貓阿四見他不做聲,神情洋洋得意,“若是陳捕頭不想惹火燒身,就趕緊放了我!”
    馬長思見陳寧不應聲也有些焦急,戳了戳他的後腰,壓低聲音,“寧哥,你怎麽不說話?別讓這臭貓拿捏了啊!”
    陳寧收斂思緒,淡然看向貓阿四,笑道:“說謊也不說像一點,隨便找個字就念出來?如果這個字念四,以後我讓馬長思把名字倒過來寫!
    以後別亂說話,威脅朝廷官員,那可是重罪,要殺頭的!”
    “哎?”
    貓阿四怔然,隨後極力解釋,“陳捕頭,那個字真的念四!我貓阿四從不騙人!”
    啪!
    不等貓阿四再喊叫,就被馬長思一巴掌拍在頭頂,“臭貓,又給我們哥倆耍心眼是吧!你這都被我寧哥教訓多少次了,怎麽還不服氣?”
    說著,又是兩巴掌,拍得貓阿四喵喵叫,再也不敢亂說了。
    “趕緊把他押送到鎮玄司,以免再生事端。”
    陳寧臉上露出幾分不耐煩,順手將貓阿四交到馬長思手中,扶著橫刀往前走去。
    轉頭瞬間,他臉上的不耐煩迅速消失,轉而變為凝重之色,似乎在思索什麽。
    “娘的,你這臭貓怎麽死沉死沉的?”
    馬長思剛接過手,手臂就猛然往下一沉,差點連人帶貓一起載倒,他兩隻手抓著貓阿四,才吃力地提起來,完全沒有陳寧方才單手提貓的輕鬆感。
    “寧哥不愧是四十九鍛的武者,力氣就是大……”
    馬長思喘著粗氣把貓阿四按在地上,索性用鐵鏈銬將貓脖子和自己的手腕鎖在一起。
    隨後,把他那大胖臉懟到貓阿四臉上,裝作凶神惡煞威脅道:“看到沒,寧哥生氣了,再叫就割你的舌頭!”
    “喵——”
    貓阿四眼底再度泛起驚恐之色,用力點頭,不敢作聲。
    “這還差不多。”
    馬長思拽起貓阿四,向前追去,“寧哥,你走太快了,等等我!”
    陳寧沒應聲也沒回頭,但腳下步子慢了許多。
    片刻後,那兩人一貓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幽巷深處,隻剩下鐵鏈的叮當聲輕輕回蕩。
    ……
    ……
    陳家巷裏有幾十戶人家,是清溪縣最長,年代最悠遠的巷子。
    西巷口的那棵千年老槐樹很有靈氣,孩童時常會跑到樹下祈願,偶爾也會靈驗。
    東巷口有條街市,不大,但很熱鬧,連接各條小巷胡同。
    陳寧兩人穿過陳家巷子,走過街市,再穿過對街的後巷,就來到了鎮玄司所在街道。
    其實,這已經是穿越了這小縣城的大半路程,從西門位置來到東門附近了。
    街道中央的位置,有一座高大官邸,看起來倒是恢宏氣派,隻是年久失修,有些破舊,灰蒙蒙的磚瓦沿角裏還能看到蛛絲。
    官邸掛著金漆門匾,雖經常年曆風霜雪雨,卻一塵不染,如同有人每日擦洗般幹淨明亮,有種明鏡高懸之感。
    其上書有“鎮玄司”三個大字,字跡淩厲,如利劍倒懸,讓人望而生畏。
    “可算到了。”
    馬長思拉扯著貓阿四,擦擦額頭上的汗珠,站在鎮玄司門口往院中觀瞧。
    鎮玄司大門敞開,空曠的大院裏秋風卷落葉,人影都看不到,顯得格外冷清。
    “寧哥,咱進去嗎?”
    平日裏大大咧咧的馬長思,此時卻有些拘謹,轉頭詢問陳寧。
    “進去。”
    陳寧點頭,扶著刀柄往府門中走,沉聲喊道:“陳家巷捕頭陳寧,有公事求見項大人。”
    院中依舊冷冷清清,沒有人回話。
    陳寧二人隻好站在院中,靜靜等待。
    “誰啊?”
    好半晌,側院門口才一瘸一拐,走出來個身著麻衣,須發花白的小老頭。
    他手中提著柄掃帚,身帶熱氣,額頭有細密汗珠,方才應該是在打掃庭院。
    “原來是小寧來了!”
    老者看到陳寧,立刻露出笑容,“是來找項大人練武的?”
    “劉伯。”
    陳寧眼神柔和幾分,也露出笑顏,“我這次不是來找項大人閑談練武,而是有公事在身。”
    “公事?”
    劉伯似枯木般的老臉垮了下來,褶子皺到一起,“又是那血案的事情?這兩日,項大人因為這事兒都忙得都看不見人!這不,清晨出去的,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他抱怨片刻,才招呼陳寧,“小寧,你先進屋等,劉伯給你沏壺好茶。那茶葉可是前兩天王捕頭送項大人的,大人喝過後一直說好,念叨好幾天要給你嚐嚐了。”
    陳寧訕笑,“劉伯,我這次是公事,還是……”
    劉伯扯著他的衣袖,就繼續往屋中走,“什麽公事私事的,項大人是你義父,你從小在鎮玄司長大,來這不跟回家一樣?怎麽還客氣上了?”
    陳寧實在抵不過老人家的熱情,還是被拉進了屋,沏上了王捕頭送的上好毛尖。
    “天色也不早了,小寧你先在這裏等著,俺去給你們弄點好吃的。”
    劉伯笑眯眯說完,提著掃帚走了出去。
    “寧哥,您不愧是項大人的義子,來鎮玄司跟別人就是不一樣,座上賓,豪橫得很!我都能跟著沾光!”
    馬長思胸脯高挺,大搖大擺在堂內走,跟方才在門口唯唯諾諾的樣子判若兩人。
    陳寧淡淡道:“少說,多看,多做。”
    “寧哥教訓的是。”
    馬長思嘿嘿笑著應付,把貓阿四拷在椅子上,嗬斥道:“聽到沒,以後少說屁話,多看學習,多做好事。”
    “馬大人教訓的是。”
    貓阿四賠笑,乖乖讓他拷好。
    “嗯,態度不錯,等會兒見到項大人,讓寧哥給他老人家求求情,興許還能給你減點刑!”
    馬長思十分滿意,不再折騰貓阿四,捧起那杯茶,囫圇喝下去。
    他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品味片刻,才哈了一聲,“好茶!確實是好茶!不愧是王捕頭送的!咱也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喝上總捕頭送的茶葉。”
    陳寧淡淡道:“喝茶還堵不上你的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不說了,不說了。”
    馬長思嘿嘿一笑,提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嘖嘖嘬出聲。
    而陳寧一口茶沒喝,隻是看向旁邊的牆壁。
    那牆壁上掛著塊赤木做的榜欄,其上掛著小木牌,這東西叫做鎮玄榜,上麵會掛著刻有坐鎮此間高手的小牌子。
    那鎮玄榜上孤零零的,隻有有一塊木牌,其上刻有“清溪縣鎮玄將,項悲歌”的字樣。
    項悲歌,是清溪縣唯一的鎮玄將,也是陳寧的義父。
    在陳寧沒有出生之前,項悲歌就和陳寧的父親陳家旺是至交好友,認下了他這義子。
    如果不是因為陳寧還沒出生,他肯定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
    項悲歌雖隻是義父,可對陳寧的情誼,不亞於生父。
    自從他三歲時,陳家那件慘案過後,項悲歌對他照顧有加,許些人生大事都曾自降身份,為陳寧出麵說情。
    “項大人從不讓我碰鎮玄司的案件,這次因公事來這裏,恐怕他會罵人的。”
    陳寧看了眼趴在地上假寐的貓阿四,心中暗道:“不過,這也是個機會,說不定能多了解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寧哥,我總感覺咱們縣的鎮玄司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
    馬長思剛安生一會兒,又開始從堂內閑逛,指著那鎮玄榜說道:“我幾年前跟父親去北川府,可是看到人家那的鎮玄將都風光的很,出行時身後都跟著十幾個鎮玄衛,披甲掛刀的,那才叫真威風!
    你說怎麽到了咱清溪縣,就隻有項大人一個人,連個鎮玄衛都不配備?”
    陳寧眉頭微皺,嗬斥道:“你不說話能憋死?鎮玄司的事情,也是你能隨意討論的?小心給我倆招來禍事!”
    “嘿嘿……”
    馬長思訕笑,撓撓後腦勺,“這不是好奇,不問就是了。”
    正當陳寧打算加強一下思想教育時,堂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音。
    “你們幾個,加把勁,趕緊把東西抬進來!”
    其中有一道粗狂的聲音嗓門尤為大,縱然陳寧兩人在堂中,也聽得清清楚楚。
    “是王虎捕頭!”
    馬長思看向陳寧,眼神帶著詢問之意。
    “走,出去看看。”
    陳寧立刻起身,走出了大堂,向院中看去。
    此時,暮色將盡,隻餘一道熹微霞光,隱隱照亮院落中的景色。
    院前站著一位身材碩壯的中年漢子,國字臉,淩亂的胡渣,不怒自威。
    王虎,清溪縣的總捕頭,是陳寧的頂頭上司。
    “磨磨唧唧,中午沒吃飯嗎?”
    他正指揮著四個捕快,抬著一個半人高,一人多長的方長物件,慢慢向院中挪動。
    那物件看似很沉重,搬運的幾人滿頭熱汗,手臂肌肉繃緊,青筋暴起,極為吃力的樣子。
    “棺材?”
    陳寧眯起眼睛仔細看,才看清楚那是一口黃銅打造的棺材。
    那棺材外纏繞著一圈圈手指粗細的鐵鏈,其上貼著黃色符紙,滿滿當當,幾乎要將整口棺材都包裹住。
    院中本無風,黃紙卻不斷鼓動飛蕩,獵獵作響,似乎隨時會被吹飛。
    那口銅棺冒著一股陰邪氣息,讓人隻是一眼看去,就感覺背脊發涼,寒毛聳立。
    “王捕頭他們搞什麽,怎麽抬了口棺材回來?”
    馬長思用力搓著胳膊,咧著嘴低喃,“剛才還挺暖和的,怎麽突然冷了許多,這是要變天?”
    就在兩人正皺眉打量的時候,棺材裏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如鬼哭狼嚎,淒涼滲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棺材劇烈抖動,震得幾人抬不住,咚的一聲悶響,砸落在地,震碎地麵石磚,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