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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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自己嚇自己!鬼又怕什麽?”
    陳寧握緊手中橫刀,雙眼閃閃發亮,如夜間孤狼,“下午時,人皮倀鬼咱都殺了,還怕什麽鬼怪?”
    “寧哥說得有道理。”
    馬長思雖然這樣說,但雙手還是忍不住顫抖,“娘的,這次不知道是什麽鬼……娘來!寧哥!又來了!”
    說話間,他分明感覺到,又有什麽東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啪啪——
    這次很有節奏,輕輕拍了好幾次。
    “有東西,有東西在拍我的後背!”
    馬長思胖臉擠成一坨,都快哭出來了。
    “別動!”
    陳寧忽然叫住他,皺眉看向他的背後,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之色。
    “寧哥,你這是什麽眼神?可不要嚇我啊!”
    馬長思看著陳寧那詭異的眼神,想要回頭看,可又不敢。
    “別怕,我找到是什麽東西拍我們了……”
    陳寧說著,伸手在馬長思身上摘下一張槐葉,遞給他看,“你看,就是這玩意在拍我們的肩膀……”
    “槐葉?”
    馬長思臉上的惶恐頓時消失,疑惑地接過槐葉,“寧哥,你不是說笑?”
    不等陳寧回答他,他就已經有了答案。
    隻見夜風中,幾張槐葉在半空中飛舞。
    那種舞動與尋常樹葉飛舞全然不同,它們是遵循某種規律,似乎是有生命,圍繞著二人旋轉。
    其中一張特別大,翠綠色的槐葉,來回卷動,就像是人的手掌,在向他們兄弟二人招手。
    當人遇到摸不著看不到的東西,自然會驚恐。
    可當他們認識到這種東西擁有形態後,就不再那麽可怕。
    馬長思就是如此,他看著那槐葉,全然將方才的恐懼拋之腦後,“這樹葉真的會動,寧哥,這什麽意思?”
    “看他們的樣子,是要帶我們去什麽地方?”
    陳寧持刀指向那槐葉,“跟上去看看。”
    “也好。”
    馬長思看看頭頂陰沉的烏雲,收起橫刀,跟上槐葉,向著西巷口而去。
    兄弟二人跟著槐葉離去不久,就看到那朵烏雲中降下一塊血色光芒,飄向了孫小蓮的家中。
    “喀喀喀——”
    還有一道低矮的身影,沿著房簷,從遠處竄行而來,順著那血色光芒,落在了孫家落魄小院中。
    那道人影緩緩站起身,露出身上猙獰的筋肉。
    這家夥如同一隻剝了皮的牛蛙,失去皮膚的肌肉上,還會有鮮血滴落,所過之處,都留下腥臭的血跡。
    這是一具怨屍。
    怨屍伸手握住那塊羊脂玉,仰頭看向烏雲,“大人,方才逃走的兩個小捕快可能發現了您的存在,要殺嗎?”
    烏雲中響起沉悶聲音,“不必了,今夜出了些事端,你不要節外生枝。盡快取走第四顆生丹,交到老地方即可。”
    他的聲音比方才在破廟時,有些許虛弱,好似也受了傷。
    “屬下明白。”
    怨屍拿起羊脂玉,來到門前,衝著門縫中吹了一口猩紅色霧氣。
    片刻後,屋內的呼吸聲更加深沉,怨屍揮動手臂,臂膀上的筋肉竟然脫落,如同蠕動的血肉蛆蟲,鑽進門縫中,打開了房門。
    “第四顆生丹……”
    怨屍推開房門,怪笑時發出喀喀聲,供著身子鑽入了落魄小屋中。
    ……
    陳寧兄弟二人的行動很快,隻是片刻,已經隨著來到了西巷口。
    冷清月光下,那棵老槐樹輕輕搖曳,通體散發幽綠色光芒,瑩瑩爍爍。
    槐葉飄到槐樹下,不再舞動,懸空停滯。
    “我的娘!寧哥,你快看啊!老槐樹在發光!”
    馬長思呆呆盯著那棵老槐樹,打算伸手上前摸摸看。
    “別動!”
    陳寧眉頭緊鎖,橫刀擋住馬長思,仔細打量這棵老槐樹,眼神中滿是謹慎之意。
    半夜有棵能發光的樹,任誰看到也得心中生疑,若是膽小的,怕不是會直接被嚇得轉頭就跑。
    也隻有馬長思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才會想要伸手去摸。
    “咋了寧哥?”
    馬長思撓撓後腦勺,低喃道:“你不會以為,這些天的案子,跟老槐樹有關係吧?”
    “不是沒有可能。”
    陳寧靜靜打量著老槐樹,猜測著它的用意。
    “寧哥,你別開玩笑了!這老槐樹可是咱陳家巷的守護神,有靈氣得很,就算真的成了精,那也是好精怪!”
    馬長思全然不懼,反而笑嘻嘻說著,還打算去摸老槐樹。
    聽他這樣說,陳寧目光落在老槐樹前的大石塊上。
    石塊十分平整,下半嵌在地麵中,上方擺著些香燭貢品,香火看起來是剛燃盡不久。
    說起來,這棵老槐樹也有了不少年頭,在老一輩人的口中,清溪縣還不是縣城時,它就在這裏了。
    正如老槐樹那悠久的年歲,伴隨著它的還有各種靈驗的傳聞。
    譬如那饑荒年代,家家戶戶都沒有米下鍋,天天有人餓死,民不聊生之時,有人來樹下求生,落下一片槐葉,吃下能管幾日不餓。
    有餓瘋了的人來啃樹皮,卻發現這老槐樹皮硬如銅鐵,刀都砍不動。
    再譬如,有人家的孩子有些小病症,發寒症,得瘧疾,沒錢醫治,來老槐樹下求一片槐葉,吃下第二日便能康複。
    隻是近幾十年,不知何時起,老槐樹就不太靈驗了,供奉的人也少了許多。
    現如今,多是些孩童經常會跑到槐樹下麵祈福,求一顆糖果吃,指不定哪天運氣好,就能撿到甜如蜜糖的槐葉。
    “寧哥,你說那貓阿四是壞冒黑水沒錯,但老槐樹可不同。”
    馬長思手已經放在老槐樹上,笑嘻嘻說道:“你可別忘了,我七歲那年從槐樹下求下了兩片蜜糖葉,還給你一片哩!經常給孩子吃糖的老槐樹就算是精怪,能壞嗎?”
    “不能吧?”
    陳寧眼神中謹慎也漸漸淡去,收起長刀,若有所思盯著老槐樹。
    “娘咧!”
    馬長思剛摸到老槐樹,忽然驚呼一聲,往後跳了兩步。
    “怎麽了?”
    陳寧剛放鬆的精神,瞬間緊繃,剛要拔刀,就聽到馬長思驚呼道:“寧哥,老槐樹會說話!它,方才說話了!”
    “嗯?我怎麽沒聽到?”
    陳寧眉頭緊鎖,環視四周。
    “聲音又消失了……”
    馬長思怔然,隨後又探出手去,“不會摸到老槐,才能聽到吧?”
    等他手放在樹幹上後,又驚喜大喊:“寧哥,果然如此!老槐在跟我說話!寧哥,你快聽!他讓我喊你!”
    陳寧微微皺眉,思量片刻,才抬起手,放在老槐樹上。
    果不其然,在他手觸碰到槐樹的瞬間,隻感覺身軀微微一顫,一陣蒼老渾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陳寧,本仙可是等你許久了……”
    那聲音極為神秘,似是嫋嫋仙音。
    馬長思興奮大喊:“寧哥你聽到了嗎?槐仙說等你許久了!”
    陳寧隻是略微驚異,但並沒有像馬長思那樣興奮,淡淡道:“我活了這麽久,還是頭次聽到有人敢稱自己為仙。你這仙人之稱,是朝廷分封的嗎?可有牌位,有廟宇供奉?”
    在幾十年前,還不是當今聖人當政之時,人間淫祠野廟極多,各路妖邪都敢稱仙為聖,擅自蠱惑百姓為其修建廟宇,受供奉,吃香火。
    可在鎮玄司建立後,當今聖人一旨“封神令”傳下,推掉了無數淫祠野廟,更是打壓了鄉間野仙。
    鄉野精怪若想受香火,必須有大秦的冊封。
    之前隨處可見的各種野廟,如今都被推倒,能進廟受香火的精怪都少之又少,能稱仙聖之流的,更是屈指可數。
    這一句質問,把本來想裝仙聖的老槐問住。
    老槐略顯尷尬:“本仙雖無天朝冊封,但施德行善許久,得人抬愛……”
    “那就是沒有了?”
    陳寧打斷它自吹自擂的話,“按照我大秦天朝的律法,你擅自稱仙,可是重罪!怎麽,你這是找我們兄弟二人傳話,準備跟朝廷對著幹?”
    “不敢不敢!”
    老槐語氣瞬間變了,再無方才的神秘,多了一絲卑微,“陳寧大人不要發怒,小槐喚二位來,並沒有惡意,隻是受人所托,要護您周全。”
    “受人所托?”
    陳寧略微思索,“是項大人吩咐的?”
    老槐樹沉默片刻,才訕笑道:“正是。”
    這番對話,都把馬長思聽傻了。
    啥玩意?
    寧哥這麽牛?
    隻是兩句話之間,就把他心中本以為是大仙的老槐樹逼得原形畢露,成了小槐?
    “牛!”
    馬長思滿臉仰慕,衝著陳寧豎起大拇指。
    “少廢話,你用槐葉引我二人到此,到底是何目的?不是隻為了說這兩句話吧?”
    陳寧沒有搭理馬長思,繼續審問道。
    老槐樹正色道:“陳寧大人著實聰穎,小槐叫您來此,是因為那陳家巷即將出大禍事,叫您避開那災禍。”
    “災禍?”
    陳寧眉頭一挑,瞬間想到什麽,“孫家,孫小蓮要出事?”
    “正是。”
    老槐繼續淡淡道:“這些時日,縣中不太安寧,方才一股邪氣進了陳家巷,這會兒應該是進了孫家……那邪氣太凶厲,小槐也不敢靠近,不知如今是什麽情況。”
    它話音剛落,巷子中忽然傳來一陣淒厲慘叫,打破寧靜的夏夜!
    “糟了!”
    陳寧眉頭擰緊,提著刀就向陳家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