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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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羊脂玉散發出瘮人的血色光輝,將項悲歌的臉頰映得如同鬼魅。
“這股氣,不像是妖物,也不像是邪修?”
項悲歌眉頭緊鎖,輕輕放開手,那羊脂玉嗡嗡作響,懸浮在半空中。
他能清晰感知出,羊脂玉中蘊含的氣息,並不是尋常旁門左道的那種雜亂氣息,而是磅礴的純真之氣。
妖有妖氣,怪有怪氣,鬼有鬼氣……修行之人自有修行之氣。
這方天地,修士門派雜亂,修習的功法也各不相同,但名門大宗都有一套自己的修習之法,多以吸收天地之氣,修養自身之氣為主。
純真之氣溫和淡然,很好辨認。
項悲歌有過很多猜測,這玉背後之人可能是妖魔鬼怪,各路邪修。
但唯獨沒料到,那玉中竟然是純真之氣,背後之人竟然修習的正派功法!
就在項悲歌失神瞬間,那羊脂玉猛然蕩開一圈強大氣息,形成層層氣浪,將其逼退到三尺開外。
“正主來了?”
項悲歌似有感悟,並沒有再看那玉,反而轉過身來,極目遠眺。
夜空之上,清溪縣的方向忽然湧起一團黑色雲霧,以極其快的速度,飄蕩而來,幾乎隻是眨眼間,那團黑雲已經來到破廟上空。
黑霧繚繞,遮擋住月光。
“來者不善。”
項悲歌眉頭緊蹙,從那黑雲中感受到強大的壓迫力。
他左手長袖翻飛,一抹青色劍光從袖中飛出,圍繞著他旋轉,發出陣陣長鳴。
那是一柄長劍,通體都是青色,足有四尺,比尋常劍刃要長了許多,劍體之上刻著兩個字——浪子。
黑雲越壓越低,似乎是一隻遮天黑手,碾壓而下。
狂風四起,吹得砂石飛旋。
項悲歌衣袍獵獵,氣勢宛若山嶽,一人一劍,昂視那來勢洶洶的雲霧。
黑雲並沒有襲向項悲歌,而是向著散發著紅芒的羊脂玉而去,想要將其取走。
“當著本將的麵取贓物,未免太不把本將放在眼中了!”
項悲歌冷哼一聲,身側浪子劍輕鳴,化作一道青光,衝向黑霧,將其逼退後,又飛回到他身旁。
“我不想多生事端,把那塊玉拿來!”
滾滾烏雲中,傳來陰沉的聲音,時遠時近,飄忽不定。
“本將乃是清溪縣鎮玄司九品鎮玄將,項悲歌!”
項悲歌全然不懼,高聲喝道:“不管你是何方妖邪,速速伏誅!否則定斬不饒!”
“本想饒你一命,奈何你不上道。”
黑雲中,那陰沉聲音冷笑,隨之雲霧滾動,凝成一根粗壯的臂膀,直衝項悲歌碾壓而下!
項悲歌麵色肅穆,雙袖齊齊揮動,身上亮起瑩瑩清輝。
浪子劍爭鳴,劍刃周身青色光芒高漲,直奔那黑霧臂斬去!
轟!
青黑兩道光芒在半空中相遇,爆發出強大的氣浪,轟得四周氣機爆鳴!
但,很快那黑霧就將青色劍光掩蓋,將其吞沒。
青光消失瞬間,黑色霧氣勢頭一轉,向著項悲歌襲去!
那霧氣中鬼哭狼嚎,似有千百冤魂在痛苦哀嚎,速度極快,眨眼間又將項悲歌吞噬!
黑霧中,項悲歌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被霧氣轟擊的飄搖不定。
短短片刻,他就支撐不住,口吐鮮血,單膝跪倒在地。
眼見那黑霧席卷一圈,重整旗鼓,就要發起第二波攻勢。
項悲歌腰間忽然響起一陣嗡鳴,一抹金光從他腰間衝出,直奔黑霧而去!
金光比浪子劍的劍光還要鋒銳,所到之處,黑霧冰消雪融,其內傳來陣陣冤魂的痛苦哀嚎聲。
“金色鎮玄令?”
黑霧中的聲音頗為驚訝,“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東西……算你命大!”
緊接著,那霧氣勢頭一轉,卷起那塊羊脂玉,迅速向著清溪縣方向退去。
“這窮鄉僻壤的鬼地方,怎麽還有三境以上的強者?”
項悲歌擦掉嘴角鮮血,盯著黑雲離去的方向,滿臉凝重之色。
在大秦修士縱然不少,但大多都是三境以下的修士,三境以上,已是強者範疇。
就連項悲歌自己,也不過是三境巔峰,跨不過被評判為強者的那道坎。
展望清溪縣百年曆史都沒有三境修士,今夜這家夥是哪裏冒出來的?
“若不是有鎮玄令在,今夜怕不是要丟了性命。”
項悲歌低下頭,拿起腰間那塊金色令牌,眉頭緊鎖。
那是一塊巴掌大的令牌,造型古樸,簡潔,其正麵刻有“鎮玄司”三字,背後是項悲歌的名字。
這塊令牌本來極具富有靈氣,宛若活物,可此時已經斷做兩截,灰撲撲的,與尋常死物無異。
接著,他似乎想到什麽,豁然抬頭看向清溪縣方向,“糟了,那家夥弄走了羊脂玉,怕是要有動作,孫小蓮有危險!孫小蓮家就在陳家巷,若是連累到陳寧……”
想到這裏,項悲歌麵色越發難看,掙紮著艱難起身。
可他剛站起來,就腳下一軟,又摔了下去。
“傷到了本命元氣,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去……”
項悲歌越發焦急,強行掙紮起身時,嘴角又有鮮血留下來。
“項大人,需要小的幫您嗎?”
正在此時,貓阿四從不遠處的殘破神像後爬出來,露出討好的笑容。
項悲歌眼神閃爍,思索片刻後才揮揮手,“貓阿四,你來,我有一事托你去做……”
……
清溪縣,某座私塾。
月光下,一位身著儒衫的中年人站在井旁,聚精會神看著什麽。
水井中波光粼粼,映出的不是天上月,也不是院中樹,更沒有中年儒生的身影。
那井中畫麵,映著的正是城東破廟,項悲歌和貓阿四的身影。
中年儒生揮袖,水波蕩漾間,井中畫麵再換,變成了一座荒山,清風拂山崗,靜悄悄的夜景。
他緊皺的眉梢稍緩,再度拂袖。
井中畫麵又來到西城的官路上,一高一矮,兩道頭戴鬥笠,身披袈裟的身影緩緩前行。
那畫中稍高的人似乎感應到什麽,抬起頭,目光剛好穿過水井,與中年儒生四目相對。
兩人的目光通過水井相遇。
“阿彌陀佛。”
官道上是個老和尚,他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貧僧隻是雲遊至此,並無惡意,若有叨擾之處,還請施主原諒。”
中年儒生眼中光芒閃爍,略顯驚訝,但他並未答話,隻是揮動衣袖,讓水井中的畫麵消失。
井中不再有奇異畫麵,隻餘樹影明月。
“清溪縣,又要不安寧了。”
中年儒生歎了口氣,轉身進了屋子。
長夜漫漫,豆大燈火,閃滅不定。
中年儒生淩空下筆,奮筆疾書,潑墨揮毫,不知道在寫什麽。
在他下筆的時候,縣城外的某座荒山之上,半空中明滅不定,亮起細不可查的墨色文字。
細細看去,那些文字似乎有什麽規律,將整座荒山都緊密包裹。
……
縣城外,官道。
“師父,方才您在跟誰說話?”
老和尚旁邊,那稍矮的小和尚好奇問道。
“和彌陀佛,應該是在此方隱修的施主吧?”
老和尚雙手合十,遙望清溪縣,“好在,這位施主雖對我們師徒二人很是好奇,但並無惡意。
這小城地方不大,倒是臥虎藏龍,高人很多……妖邪之氣也重的很啊!怪不得,它會選擇逃到這裏來。”
“師父,您找到它了?”
小和尚眼前一亮,神情頗為興奮,“抓到它,我們就能回寺廟了!”
老和尚並未回應他,而是低聲念道:“疾苦在身,宜善攝心,不為外境所搖,中心亦不起念。”
小和尚意識到方才失言,趕忙雙手合十,低聲念道:“一切處無心是淨,得淨之時不得作淨想,名無淨,得無淨時,亦不得作無淨想,是無無淨……”
他低著頭念了許久。
老和尚則是用他那清澈如泉的眼眸打量著清溪縣,“阿彌陀佛,貧僧好似尋到它了……”
……
陳家巷。
昏暗燈火下,有人在大發脾氣。
“你看看月亮在哪了?別說戌時,子時都快有了!”
陳寧嗬斥道:“如果不是我給你替班,你這擅離職守的罪過就背上了!”
任誰在夜風中獨自吹了半個多時辰,脾氣都不會好。
“這兩天追貓抓狗的,太累了,我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馬長思睡眼惺忪,訕笑道:“寧哥,你別生氣了,方才我爹給我銀子了,咱等會兒巡完夜,兄弟帶你去醉花樓瀟灑!”
陳寧揮揮手,“少廢話,趕緊巡街!”
“好,這就巡!”
馬長思趕忙扶著橫刀,跟上陳寧。
大概是方才惹了陳寧生氣,馬長思也不敢再油嘴滑舌地侃大山,隻是靜靜跟在他身後巡夜。
兄弟二人在沉默中又巡視一圈,已經到了子時。
不少人家門前掛的燈籠已經熄滅了,巷子大半路程又漆黑一片,隻有馬家這種少有的富貴人家,才有長工起來添燈,門前還能有些光亮。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刺骨寒。
“這大夏天的,半夜怎麽還陰冷?”
馬長思看看月亮,搓搓胳膊,“寧哥,子時到了,咱撤吧?”
“不急。”
陳寧眉頭微皺,也感覺不太對勁。
方才還炙熱的夏日之夜,怎麽就忽然間冷得像是秋天?
正當他環顧四周之時,身旁的月光忽然消失。
他抬頭觀瞧,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飄來一片詭異的雨雲,遮住了月光。
“咋,這是要下雨?”
馬長思抬起頭也看到了烏雲,催促道:“寧哥,咱快走吧!如果不再快點,等會兒下雨,可就耽誤咱哥倆去醉花樓了,這可是人生頭等大事,不能出岔子!”
不等陳寧回答,兩人忽然同時感覺到,身後有人拍他們的肩膀。
“誰?”
馬長思嚇了一跳,高喝一聲,轉頭看去。
叮——
陳寧並未出聲,而是拔出橫刀,迅速轉身後跳,動作一氣嗬成,已經離開方才的位置。
漆黑小巷中,陳寧兄弟二人背靠背環視四周許久,都沒發現其餘人的身影。
馬長思咽了咽吐沫,聲音都沙啞了幾分,“寧,寧哥,我感覺到方才有人搭我的肩膀了……”
“我也感覺到了。”
陳寧全身筋肉緊繃,進入狼背蜂腰狀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娘的,這鬼地方分明連個人影都沒有,是誰拍我們肩膀啊?”
馬長思聲音更啞了,“我小時候經常聽我奶奶說,半夜走夜路,有人搭肩膀千萬不要回頭,因為那是勾魂鬼在找替身索命……
娘的!今天又是鬼節!寧哥,咱哥倆怕不是遇到真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