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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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
    老和尚淡淡念了一聲佛號,單手向陳寧的眉心處點去。
    在他麵前,陳寧和三歲孩童並無太大差別,即使有生丹的力量在,老和尚也一如往日淡然。
    這一指,老和尚有九成九的成把握,能製伏陳寧。
    卻不想,陳寧揮刀轉身,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矮下身去,順手從懷中掏出奪魂彈,在腰間劃開,就向老和尚扔去。
    緊接著,陳寧腳尖點地,衝身而起,伴隨著那枚奪魂彈,向著老和尚衝過去!
    若是尋常人,別說陳寧扔的是奪魂彈,就算是石子,也要被這套行雲流水的招式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但老和尚隻是眼中光芒閃了閃,好似有些驚訝,手指依舊向陳寧點去。
    老和尚的手指看似緩慢無力,實則極快,輕鬆點在陳寧的額頭上。
    至於那顆奪魂彈,才飛到老和尚身前三尺,就被一團金色佛光包裹,悶轟一聲,化作了瓷片和火藥殘留物。
    在手指接觸到陳寧額頭的瞬間,一點琉璃佛光從指間綻放,籠罩住陳寧的麵門。
    陳寧身軀微微顫抖,眼神中的猩紅之色退去,露出一縷迷茫之色,看著老和尚說道:“大師,請去孫家救人……”
    他勉強把這句話說完,就昏死過去。
    老和尚扶住陳寧,轉頭仔細看過奪魂彈的殘渣,眼中異彩連連,若有所思的樣子。
    半響後,他才背起陳寧,向著陳家巷方向走去,“這位小施主慧根極佳,福源不淺,隻可惜與我佛佛緣尚淺……”
    老和尚背著陳寧,消失在亂巷子。
    而這裏熙熙攘攘,不少人都出門詢問那巨響和金光的緣由,但騷亂並沒有持續很久,衙門的捕快來得也快,穩住民心後,將眾人都遣散回家。
    隻是某些人心中惆悵如泉湧,注定無心睡眠。
    ……
    陳家巷,陳寧家小院。
    “哈啊——”
    陳家旺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從屋中走出來。
    他倒不是被巨響驚醒的,按照他的脾氣,就算是身旁平地起驚雷,也不能打擾他睡覺,隻要頭倒下去便是鼾聲如雷。
    之所以出來,隻是因為起夜小解。
    陳家旺搖搖晃晃走了半響,抬頭才看到走錯了方向,不是角落的茅房,而是到了前院的木樁旁。
    “真麻煩……”
    陳家旺又打了個哈欠,轉身走到旁邊角落,解開褲子就準備黃河長流。
    那嫻熟的樣子,看樣子是慣犯了。
    完全睜不開眼睛的陳家旺沒注意到,他那黃湯澆灌之下,有一團赤色的東西,緩緩蠕動,好像被喚醒了。
    “你姥姥,敢在老子頭上撒尿,你這隻兩腳羊,老子要讓你生不如死!”
    那團赤色的東西不大,隻有蒼蠅大小,如同一隻赤紅色螢火蟲,聽聲音就知道,是剛從老和尚那裏僥幸逃脫一命的蟾無垢。
    “誰?”
    陳家旺嚇了一跳,尿一半都憋回去了,頓時清醒不少,豹眼環顧四周。
    “你爺爺我是太上開山混沌真體道吞天宮首席大弟子黃羊鯨吞道……咳咳……”
    蟾無垢是想報出他那令萬人敬仰的尊號,再罵兩句的,但他太過虛弱,尊號都沒有說完,就撚燈熄火。
    “誰?誰戲弄我!”
    陳家旺聽到有人回應,更憤怒了,提著褲子四處環顧,“不讓老子尿尿,抓住你,把你的頭擰斷!”
    憨貨!
    蟾無垢微小的身軀顫抖著,心中暗罵。
    他方才仔細打量了一眼,也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家夥是丟了魂魄的癡子,沒必要計較。
    “老子被那老禿驢打得金身破碎,隻剩下這一縷真魂,若是不及時找個地方恢複,怕是真的凶多吉少……當下最為重要的,還是趕緊想辦法找個倒黴鬼吸食,蘊養自身。”
    想到這裏,蟾無垢不由歎息,“老子如今被打得動都動不了,如何找人借竅養精蓄銳?”
    無論是寄宿在他人體內,還是奪舍,對於施術者來說,都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在此之前做多重準備。
    否則,一念之差,被主體意識到,反而被鎮壓反殺,那就是道消神隕的後果。
    “如果不是因為我隻吸收了半顆生丹,這會兒那老禿驢都被我鎮殺了!嘿!剩下的那半顆生丹,也不該為了逃命浪費在那個小捕快身上,不然怎麽如此窘迫?”
    蟾無垢心中罵罵咧咧,懊惱之餘,全是馬後炮。
    正當他沉浸在後悔之中時,一泡黃湯又從天而降,落到了他頭上,把他當場澆醒。
    原來,陳家旺看了半天沒找到人,索性就不再管,繼續黃河長流。
    “有了!這癡子長得五大三粗,應該夠我吸食了!我雖然沒多餘力量再去借竅,但隻需逆流而上,就能進入他體內……”
    蟾無垢打定主意,牟足了勁兒,迎著腥臊黃湯激流勇上!
    “嗯?”
    陳家旺打了激靈,總感覺剛才哪裏怪怪的,但又形容不上來,他疑惑地低頭看了看,實在研究不出來有什麽問題,也懶得想了,打著哈欠往屋中走去,準備回籠覺。
    ……
    ……
    “嘶——”
    陳寧低聲沉吟,隻感覺全身說不出來的酸痛,好似被人扒皮脫骨,活生生折騰了一通。
    迷迷糊糊間,他依稀記得,自己被赤練擊中了麵門。
    “壞了!”
    陳寧心中咯噔一聲,翻身而起,手向腰間摸去,想要拔刀。
    但他摸了個空。
    刀沒在?
    情況更加糟糕!
    “寧哥,你醒了?”
    正當陳寧擔憂之時,馬長思的呼喚聲,將他拉回到現實中。
    陳寧看到馬長思愣了一下,接著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通鋪的土炕上,旁邊有幾張木桌,中央桌上淩亂地擺放著大碗和茶壺。
    “衙門?”
    這裏是縣衙,當職捕快休息用的房間。
    陳寧再看看窗外天光大亮,蟬聲爭鳴,已是日上三竿。
    陳寧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思,問道:“我的刀呢?”
    “刀在這,我給你放刀架上了。”
    馬長思指了指旁邊的木桌上,幾個簡易的刀架,中間放著陳寧的橫刀。
    陳寧揉揉眉心,起身拿起橫刀細細檢查,問道:“我昏迷了多久?孫小蓮怎麽樣?案子如何處理的?”
    “寧哥,你昨晚那麽危險,都差點因公殉職了,怎麽起來就問案子,你還是先好好休息……”
    馬長思歎了口氣,倒了一碗涼茶,遞給陳寧。
    陳寧確認自己的刀沒有問題,收刀入鞘,懸在腰間,接過涼茶大口喝下去,同時雙眼盯著馬長思。
    那意思很明顯,別廢話,說就完事了!
    “真拗不過你,怎麽你是頭呢?”
    馬長思又輕歎一聲,“寧哥你隻昏迷了三個時辰吧?昨夜下半夜,釋海大師將你背回來的,說你被邪祟衝撞昏迷過去了,不過問題不大,睡一覺就好了。
    也幸好釋海大師回來的及時,暫且保住小蓮妹子一條命,但……哎,情況不太好,大師說的很玄奧,我聽不太懂,反正我聽起來,想讓小蓮妹子好起來,挺難辦的。
    至於案子,我已經移交給王虎捕頭了,昨夜咱們陳家巷死了人……吳叔死了,孫婆婆也被嚇得有些癔症,這是一宗血案、大案,王虎捕頭說不該我們負責,就移交給他,後續他會與項大人一同跟進案情。”
    陳寧靜靜聽著,一碗又一碗喝著涼茶,他好像很渴,將那一大壺涼茶全部喝光,這才停下。
    “孫小蓮在哪?”
    陳寧淡淡問道。
    馬長思怔然,說道:“就在府衙後院廂房,不過釋海大師說了,不讓隨意靠近。”
    陳寧皺了皺眉頭,扶著刀往外走。
    “哎?寧哥,你這是去哪?”
    馬長思趕忙起身,跟上他。
    “去找王虎,把案子要回來。”
    陳寧淡淡回應道。
    “什麽?”
    馬長思又是怔然,感覺那本就不靈光的腦袋,更不夠用了,“寧哥,你不總說知足常樂,平安是福……怎麽今兒又要辦這件大案了?
    再說了,王虎捕頭說,項大人特意叮囑過,不讓你跟這宗案子……”
    陳寧本來走的很快,聽到這話突然停下,害得馬長思差點撞到他的背脊上。
    陳寧轉過身,神情肅穆,盯著馬長思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平安,是我不想我們陳家巷出問題,是我對美好生活的期望。
    但是,如今在陳家巷出了問題,死了人!那這件案子就非我們辦不可!
    老馬你記住,我們是陳家巷的捕快,我們有責任,為陳家巷的每個百姓的生命和財產負責!必要時刻,我們一定要能挺身而出,獨當一麵!”
    “遵命,大人!”
    馬長思很少見陳寧如此嚴肅,回應時候不由腰板都挺直了。
    “孫小蓮的案子,我們一定要跟到底。”
    陳寧眼光閃爍,沉聲說道。
    他心中有著獨特的考量,多種原因匯總,已經不能讓他像之前那樣日日偷閑了。
    馬長思也來了勁頭,挺胸抬頭,指著前方喊道:“寧哥,我知道王虎捕頭在哪,我帶你去!”
    “走!”
    陳寧也不廢話,大步跟了上去。
    兩人雄赳赳氣昂昂,大有一副“今日我氣吞山河”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