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明月當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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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巒疊嶂,浮雲靄靄。
一道璀璨金光穿破雲海,從遠處飛遁而來,落入了群山之中。
群山起伏之間,有一座大青山格外顯眼,高聳入雲。
那道金光穿過萬裏山河,落入那座大青山之巔,隱沒在青山之上某座小山頭。
山巔空曠廣場之上,一群身著白袍的少年,靜靜坐在蒲團之上,眼神專注看向前方,聽著那黑袍中年講述經文。
“大自在,不在於天地,不在於萬物,而在於自身,修習道法,所謂修我……”
黑袍中年講到一半,話語忽然停頓,豁然轉頭看向遠處。
那道璀璨金光自天外而來,劃過長空,落入祖祠之中。
“傳道靈光?”
黑袍中年眉頭緊鎖,低喃道:“最近沒聽到諸位師弟有收親傳弟子的消息,是誰膽敢不上報,就妄自收徒?”
那群白袍弟子看到那一幕,心生羨慕,有人大膽低聲議論,到底是誰成了清心峰新的寵兒。
“今日講經先到此,都回去溫習經文吧。”
黑袍中年隨意揮袖,兩腳輕點,踏空而起,負手向著祖祠方向而去。
青色流光劃過,片刻間,黑袍中年已經落到祖祠前,緩步走進去,行了個禮。
當他抬起頭時,眼神頗為詫異,“師尊,您為何提前出關了?”
原來,那祖祠中早就站著一位,身著青色道袍,童顏鶴發的老道士。
青袍老道沉默不語,更是沒有回頭,隻是用那寡淡如水的目光望向祖祠供桌旁的角落。
那角落處有張小矮桌,其上放著一塊玉牌,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上麵寫的什麽。
“剛才那道傳道靈光,難不成是……”
黑袍中年身軀猛然一震,似是想到什麽,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塊玉牌。
玉牌質地很好,世間罕見,其上刻著項悲歌三個字。
在這幾個字前麵有一片留白,應該不是故意這樣,而是之前還有什麽字,不過被人抹除了。
此時,那暗淡的項悲歌三個字,忽然閃爍起耀眼的金光,熠熠生輝。
璀璨金光過後,項悲歌的名字旁邊,浮現淡淡幾個小字,“關門弟子,馬長思”。
“真是小師弟!是小師弟收徒了!”
黑袍中年頗為激動,沉穩的音調都猛然拔高。
青袍老道沉默良久,發出一聲長歎。
那歎息聲仿若包含了歲月流年,往昔的波瀾壯闊。
“小歌這孩子,從來不曾認命的。”
青袍老道悠悠道,那寡淡目光中也泛起一圈漣漪。
黑袍中年激動過後,眉頭立刻緊鎖,“師尊,可小師弟身上畢竟背著那罪行,上宗會承認嗎?”
青袍老道輕哼一聲,淡淡道:“我清心峰行事,何須上宗承認?就算是掌教,也休敢說半個不字!”
“師尊說得極是。”
黑袍中年終於露出笑容,擦了擦玉牌,才放回原位。
接著,他跪倒在地,向青袍老道叩首,“師尊,小師弟人不在,徒兒鬥膽替小師弟向您行收徒禮。”
“這禮你也敢行?若不是你太過寵溺,小歌豈會落入此等境地!這麽多年,你還不知悔改!”
青袍老道言語忽然淩厲,冷聲道:“本尊要下山一趟,罰你掌管清心峰,日日傳道授經,本尊不回來,你不準偷一日懶!”
“是,望七知錯,謹遵師尊罰令。”
黑袍中年非但不驚慌,反而笑容更勝。
自從師尊閉關起,他已經代掌清心峰十八個年頭,日日傳經,未曾偷懶。
這算不得什麽懲罰,隻是他老人家一貫的刀子嘴豆腐心,說話是極要麵子的。
“小歌這個孽徒,收徒也不知會本尊,本尊要去罰他!”
青袍老道淡淡說道,不知道是說給大徒弟雲望七聽,還是說給自己解氣的。
雲望七趕忙起身,皺眉道:“師尊,我清心峰還背著罪罰!小師弟有罪在身,不可回山門,您不要破壞了規矩,若是事情再鬧大……”
“你這些年教弟子把腦子都教壞了!本尊要你教?”
青袍老道又是一聲冷哼,“他們不讓小歌回山門,可沒說本尊不準看徒兒!”
說罷,青袍老道踏前一步,身旁忽然泛起漣漪,他的身影如同消融在天地間,頓時沒了蹤影。
祠堂中,隻剩下老道的嗬斥聲還在回蕩。
“山河大自在?”
雲望七怔然,隨後哈哈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師尊已經將大自在身練到極致,躋身一境強者!
哈哈哈,好啊!師尊已有如此實力,等師尊回來,我清心峰二十年來受的罪,可要向那上宗討一討了!”
……
……
鎮玄司,後院。
陳寧站在房門前,眼神複雜,仰望蒼穹。
萬裏長空,雲浪起伏,應該都與他無關,但是他看得很認真,似乎能在裏麵看出什麽真理。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有時候何嚐不是一種平庸的快樂,但是陳寧做不到,最起碼當下他沒辦法做到。
良久,陳寧回過神來,他沒有繼續站在房簷下發呆,而是走到那幾口大酒缸旁邊,拿起項大人平日收拾酒缸的麻布,開始細細擦拭那些酒缸。
他擦得很賣力,似要將心中壓抑的情緒盡數釋放。
不過片刻,第一口積塵的酒缸就已經煥然一新,被陳寧擦得鋥光發亮。
陳寧稍稍起身,抬頭望向屋子,眼神終於有些許安定。
這是當下,他唯一能想到,可以幫項大人做的事情。
馬長思進去的時間不短了,不知道項大人到底在向他說什麽,始終是沒有出來的跡象。
陳寧也沒去亂猜測,低下頭去繼續擦拭第二口酒缸。
他正賣力地擦拭著酒缸之時,院口傳來腳步聲,還伴隨著略顯冷淡的詢問。
“項悲歌就在這裏?”
敢直呼項大人名諱的人,在這清溪縣還真沒有幾個,陳寧聞聲抬頭,冷冷掃了過去。
“這位大人,項大人就在此歇息。”
隻見,劉伯帶著一道嬌弱的身影,緩步走進了院子。
那來人身著一襲錦繡青色勁裝,烏黑長發綁成馬尾,隨意搖擺,麵容雖不說是傾國傾城,也是豔壓群芳的程度。
反正在清溪縣十幾年來,除了母親,陳寧沒見過比這女子更漂亮的。
但是,那女子卻有些古怪,她略顯嬌弱的身軀之後,背著一把極為誇張的大刀。
刀長五尺有餘,通體烏黑,偶爾會在晨光中浮現一縷暗淡赤色。
這柄大刀看起來十分沉重,就算陳寧去提,恐怕也要費一番力氣,若是用於打鬥的話,肯定是極為吃力,不太順手。
陳寧有些懷疑,這種誇張的大刀,真的是用來拚殺的?
在陳寧打量那青衣女子時,那女子也抬起冷淡眼眸,瞥了一眼陳寧。
“你們城中的鎮玄司還是落魄,隻有一名鎮玄將也就罷了,人手竟然缺到需要衙門派遣捕快來幫忙收拾院落。”
青衣女子隨意向陳寧揮揮手,“那個擦水缸的小捕快,你先不必收拾了,且退出去,等會兒再來收拾。”
陳寧收回目光,好似沒聽到她的話,低下頭繼續擦拭酒缸。
“嗯?他是個聾子?”
青衣女子怔然,眼神稍微柔和,向劉伯說道:“老伯,你去告知他一聲,不要讓他收拾了,我有要事找項悲歌,等我走了,再讓他收拾。”
劉伯頗為尷尬,低聲解釋道:“京都來的大人,這位是項大人的義子,不是叫來收拾院落的下人。他也不是聾子……”
“不是聾子?”
青衣少女秀眉微皺,但也沒再跟陳寧較真,問道:“項悲歌是在屋子中?那我進去找他說。”
“你不能進去!”
陳寧終於抬起頭,淡淡道:“項大人在談極為重要的事情,你若是要見項大人,就在這裏等。”
青衣少女皺眉,詢問的眼神看向劉伯。
劉伯頗有壓力,尷尬笑道:“既然小寧這麽說,項大人應該是有事。”
“那我等就是了。”
青衣少女環臂而立,向劉伯說道:“老伯多謝您帶路,您先去忙好了。”
“是,大人。”
劉伯隨口應道,目光看向陳寧。
“劉伯您去忙吧,這裏有我看著。”
陳寧略微抬頭,向劉伯笑了笑,低著頭繼續擦拭酒缸。
劉伯趕忙點頭應下,轉身離去。
就這樣,院子再度恢複沉靜,陳寧默默擦拭酒缸,青衣少女環臂而立,目光四處瞟動。
她等了許久,也不見屋中有動靜,目光最終落在陳寧的身上。
“小捕快,你是項悲歌的義子?叫什麽名字?”
青衣女子是個閑不住的人,極為無聊,沒話找話。
“京都來的大人,應該是極為有教養的,理應懂得,問別人名字之前要先自報家門。”
陳寧依舊沒抬頭,細細擦拭著酒缸。
“官職不大,脾氣不小。”
青衣女子輕哼一聲,但還是說道:“大秦京都鎮玄司總司七品鎮玄將,趙明月!”
她微微抬起下巴,帶著些許傲氣,“明月當空照的明月!”
陳寧終於抬起了頭,淡淡道:“那你的姓氏,是不是明月當空照的照?”
趙明月怔然,之前可沒人這樣問過她。
她愣了片刻才道:“自然不是,我大秦哪有這個姓氏,我是走字趙。”
陳寧搖搖頭,“那就不押韻了,你應該說你是海上升明月的明月,這樣介紹起來比較押韻。”
“是嗎?”
趙明月又是怔然,隨後恍然明悟,有些羞惱,“你管我怎麽介紹,我就喜歡明月當空照!小捕快你少耍貧嘴,你還沒說你叫什麽。”
陳寧淡淡道:“陳寧,耳東陳,寧靜的寧。”
“陳寧?”
趙明月皺皺小瓊鼻,“我以為你有什麽響亮的介紹,原來也隻是這樣。”
對於少女那不算是嘲諷的嘲諷,陳寧隻是輕笑搖頭。
二八芳華,爭強好勝,喜好爭口舌之利,他不太在乎。
但這種性格,他卻有些懷念。
幾曾何時,他也是那種嘴上不饒人的“意氣少年郎”。
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