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君作守鬆鶴 【第五十七章】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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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夜下來,蘇郢的高燒才慢慢退去。
    荀翀熬得一張臉蒼白。蕭月懷一早就來屋前等候,見他眼下烏青,不由皺眉:“你守了一宿,快去歇著吧。白日裏我來照顧就行。”
    荀翀不放心:“怎能勞累公主?”
    他眼裏仍有敵意。
    蕭月懷感歎,她做人也忒失敗了點,怎麽就讓荀翀對她討厭至此?
    心裏嘀咕,麵上卻冷下來:“你若願意繼續,本公主自然無話可說。”
    話音落罷,便側過身子繞開他,朝裏屋走去。
    荀翀猶豫一番,想要上前,卻被阿祿死死拽住:“我說荀將軍,你是死心眼麽?主子們的事情管那麽多?”
    “公主與大將軍關係本就不好。你再這麽鬧下去,且看將軍醒來罰不罰你。”
    幾句話令荀翀止了步。他斜眼瞥阿祿,半晌冷冰冰哼了一聲,扭頭離開。阿祿瞪大眼睛,深呼一口氣,壓低聲音衝著他的背影罵道:“你還哼上了!哼你姑爺爺啊!”
    阿祿又翻了個白眼,氣得牙癢癢。
    蕭月懷掀開紗帳,榻上的郎君睡得很沉。但那副梅紋銀麵仍戴在臉上。她眉心微微蹙著,伸手摸到他的耳後,預備將麵具取下來,讓他睡得舒服些。
    誰知荀翀半路殺回來,一聲驚呼嚇得她手一抖,停下了動作。
    那人往蘇郢麵前一擋,著急忙慌地阻止道:“殿下不可。”
    蕭月懷眨眨眼,眼底不解更深:“你們將軍此刻昏沉,戴著麵具怎能安睡?”
    荀翀抵住不肯,搖頭道:“將軍交代過,他的麵具不能摘下。”
    蕭月懷一陣無語:“這是在大將軍府,又不是在戰場上,沒有渝人窺探他的容貌,何須懼怕?”
    荀翀堅決道:“即便是在府裏也不行。請公主恕罪,並非屬下刻意為難,將軍確實這樣囑咐過。”
    他說什麽也不讓步。蕭月懷便愈發對蘇郢的臉好奇起來,此人當真貌美麽?若是個玉麵郎君,何故害怕取下麵具?戰場上的傳聞,聽聽也罷,她反正是一點也不信。戍邊殺敵與主帥容顏有何相關?無稽之談罷了。
    莫非...蘇郢長得奇醜無比,才不敢在府內摘麵具,怕她瞧見受到驚嚇?
    無論什麽原因,荀翀橫在他們中間,她便無法一探究竟,隻好歎氣道:“算了,你家將軍說什麽便是什麽吧。我不摘那麵具就是,你且出去吧。”
    荀翀仍然不放心。
    蕭月懷馬上黑下臉:“本公主再三給你麵子了。你還要蹬鼻子上臉不成?”
    她很不高興,蘇郢身邊的這個副將,真是一根筋到底,看著就讓人生氣。
    荀翀知道,再強下去會徹底惹怒公主,便默默退了下去。他躲在門框後盯著,任憑阿祿怎麽催都不走。
    這一舉動令蕭月懷更生疑惑。荀翀如此堅持,可見蘇郢的確是再三叮囑了的。隻是他若真的生得醜,也沒要這樣遮掩,畢竟他們已結連理,一個屋簷下生活,遲早瞞不住。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她想不通便幹脆放棄了,預備著日後再做打算。她低頭拾起放置在腳案上的紗布和金瘡藥,想為蘇郢換藥。昨日他高燒一夜,荀翀不知替他清理了幾次。今早才換過的紗布,眼下又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
    蕭月懷小心地掀開郎君披在身上的衣袍,扯鬆了他胳膊上綁著的結,每動一點都無比謹慎,生怕弄疼了他。
    此刻,那約莫兩寸長的傷口仍冒著涓涓血流,卻比昨日的情況好上許多,但看上去依舊令人驚駭。蕭月懷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地替他清理傷口附近的汙穢,偶爾下手重了點,郎君的身體微微抖動,嚇得她立刻停下。
    好不容易重新上好了藥,蕭月懷背後已汗津津,替他蓋上衣袍時,掃到他背後及腰腹間密密麻麻爬滿了的疤痕,心裏一沉。
    她也不是第一次瞧見這些劍傷刀疤了,不知怎得今日格外瑟瑟,總覺得有針在心口紮著,悶得她喘不過氣。
    蘇郢往日到底吃過多少苦?
    她想起前世,渝帝在她身上劃一刀,大半個月才能稍稍愈合一點,不敢想象蘇郢是怎麽撐過這麽多刀劍之傷的。
    單憑這一點,她便覺得敬畏。
    良久,她歎了一口氣,替他收拾完畢後,便拉上了紗帳。
    荀翀還在外麵守著。
    蕭月懷狠狠瞪他一眼,疾步朝廊下行去。阿祿也跟著公主給了荀翀一記眼刀,主仆倆都不想看見他,迅速離開了。
    荀翀臉皮厚,膽子大。他不管這些,他隻求蘇郢能痊愈。
    蕭月懷回了對麵的屋子裏,怎麽想都覺得生氣,勤政殿這次的杖刑真的太重了,若沒有母後出麵,蘇郢怕是難逃一死。父皇為了平息朝局,真是狠心。怎麽說蘇郢也是滿身功績,如何能毫不留情麵?
    她越想越覺得不妥,宮裏需得快些安排人手了。
    父皇雖施德政卻也多疑,朝中有陸橋籠這害群之馬,後宮有襄貴妃的枕頭風,陸平笙又時不時冒出來陷害人,即便是明君也難免被奸臣讒言慫恿、左右決策。萬不可再耽擱下去。
    阿祿見她一直盯著某處發呆,以為她還在生荀翀的氣,便安慰道:“公主何須同一個小將置氣?您若實在看他不順眼,來日求陛下一個恩典,將他打發了就是。”
    蕭月懷回過神,怔了一下:“什麽?”
    阿祿:“奴婢覺得這個荀翀像個鬥雞,處處與公主作對,確實該懲戒一番。”
    榻上女娘直起身子,一臉嚴肅地同她道:“他護著蘇郢是好事。我沒往心裏去,你也不許往心裏去。想來...戰場上若沒有荀翀,蘇郢會過得更艱難。”
    “阿祿,你不知道。軍營裏可怕得很。”
    “人人都怕死,可他們卻不敢怕,不知什麽時候就交代了性命,都是護我大周疆土的英雄,沒有他們哪有金陵繁華一片?能禮讓一些,就不要計較了。”
    阿祿似懂非懂,點點頭道:“公主說的,怎麽好像您去過軍營似的?”
    蕭月懷失笑,眼底落下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