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君作守鬆鶴 【第六十五章】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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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越國公府,映在火雲繚繞的緋色裏,美輪美奐。
    盈門峻宇之間,層台累榭盡染餘暉,飛簷碧瓦貼雲入日。
    蕭月懷直奔馬伯庸所住的摘星樓而去。
    這裏的構建別具一格,前後抱林,梅香四溢。一座高聳的瓊樓落於紅海,燃著點點燭光。曲繞而行的流水,發出叮當清脆的響聲,恍若絲竹雅樂。
    往前走,似是置身於靜謐深山中的桃花源。
    漫步於雨花石鋪墊的小路上,隱約聽見屋內傳來朗朗誦聲,襯得庭院更加幽靜。
    馬伯翁正用心讀著書,睜眼閉眼皆是文章。入神之際被一陣冷風吹得瑟瑟發抖,香器裏的青煙婀娜搖擺,氣味愈加濃重。
    他不滿地喊了一聲:“抱竹!什麽天氣了!打開門作甚?我還要在這裏多讀會兒書呢!你要凍死你家郎君麽?”
    話音剛落,屏風外便傳來一聲嘲笑。
    “呦?真是開了天眼啦!馬大爺竟也開始用心溫書了?”
    耳熟的音調。
    馬伯翁立刻滾了出來,探頭往外一看,堂間蕭月懷端坐於蒲團之上,唇邊掛著綿綿笑意。
    少年郎君縱身躍起,興奮道:“阿懷妹妹!你怎麽來了?你許久不來我的摘星樓了。”
    蕭月懷淡淡掃了他一眼,挑眉道:“我遷出大將軍府,也沒見你來公主府見我啊?”
    他攏好衣衫,整整齊齊地出來,賠著笑道:“這不是要到年底了?中正官該為吏部上報的士子名單評級了。我也在上麵...所以想用功些。”
    馬伯翁一臉諂媚。
    蕭月懷上下打量他。這郎君讀書讀得憔悴萎靡,平日裏最愛幹淨,此刻滿臉的胡渣竟也不想著刮一刮,可見是真的用足了心思。
    他是最愛玩了。鮮衣怒馬暢遊金陵,哪裏有熱鬧,他便往哪裏鑽。如今肯踏踏實實窩在書房裏看書,也是不容易。
    她知道他的心思。
    父皇說了,漫漫阿姊要嫁也得嫁個朝中有官職的世家郎君。
    馬伯翁為了讓父皇認同,才收起玩世不恭的性子,將自己鎖在了摘星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念書,隻為了年底中正官評級時,他能榜上有名,掙個好仕途回來。
    蕭月懷眉眼含笑,打趣道:“漫漫阿姊要是見到你這副邋遢模樣,恐怕要退避三舍了!”
    馬伯翁怔了一下,驚慌道:“你可別將我這副樣子描述給她聽,否則我跟你沒完!”
    蕭月懷哈哈大笑:“傻子!我漫漫阿姊要是知道你克製本性這樣苦讀,心疼還來不及!”
    “不逗你了!我來找你是有正事。”
    馬伯翁挨著她坐下,好奇問:“什麽事?”
    他想起上次蕭漫辛經曆的危險,登時警鈴大作,滿臉緊張:“不會又是十一公主遭遇了什麽吧?你別嚇我!”
    蕭月懷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呸呸呸!瞎說什麽!我漫漫阿姊好著呢!”
    “我是來找你借錢的!”
    馬伯翁:“借錢?阿懷妹妹?我沒聽錯吧?”
    他瞪大眼睛,故意當著蕭月懷的麵拎起自己的耳朵,嘲笑道:“你可是大周最受寵的公主,俸祿都與旁人不同...你那公主府裏應當堆金疊玉才對,怎麽還會找我借錢?”
    蕭月懷斜眼瞧他:“邸報沒看嗎?我那些銀兩都貼給父皇去賑災了,哪還有閑錢?”
    馬伯翁忘了這茬,聽她說才恍然想起:“確實有這麽回事。不過即便如此...你也不至於就窮到問我借錢吧?”
    蕭月懷彎唇一笑,起身到屏風另一邊溜達了一圈,望著他案上成堆的竹卷文書,正經說道:“中正官考核士子才學,除了這些必備的功課之外,還要審查士子的品行與功績。”
    “你成日裏隻知皮影雜戲、話本小曲,不學無術的名聲可是整個金陵都知道的。那群老古董眼裏你的品行可是差到極致的,更遑論有什麽功績了。”
    聽到這些話,馬伯翁忍不住灰心,黯然傷神:“怎麽說著借錢的事,突然就數落起我來了?阿懷妹妹,你好狠的心!盡往我傷口上撒鹽!”
    蕭月懷:“我問你借錢,就是為了在這方麵助你一臂之力。好歹得讓你有些作為,才能入仕得個好官職來娶我姐姐吧?”
    馬伯翁愣住:“什、什麽意思?”
    蕭月懷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我要與城中米商做一筆生意。這關乎到整個金陵,若能把握機會,或許可救萬民於水火之間。”
    “到那時,你便可攢下人望,年底評選時,就不算一無所有了?”
    馬伯翁呆望著她,滿頭霧水:“什麽米商?阿懷,你說什麽呢?我怎麽不明白?”
    一旁的阿祿瞧見郎君茫然的模樣,心裏舒了口氣:原來不止她一人聽不懂公主的話。
    蕭月懷欲言又止:“總之...是件好事。子卿,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從不輕易承諾。我既然這麽說了,就有我自己的辦法來助你一臂之力。”
    眼下,她還不能解釋的那麽清楚,要是告訴他們,金陵接下來會經曆一場百年難見的饑荒,恐怕這兩人會以為她吃錯藥出現了幻覺。
    畢竟金陵環水、富饒多產、又是京畿重地,誰也不會料到有一日這裏會糧盡人饑、餓殍載道。
    公主沉靜下來,目光堅定、神情嚴肅。
    見狀,馬伯翁也不再嬉皮笑臉,垂眸思索一番,鄭重頷首道:“上次有你謀劃,才讓漫漫轉危為安。這次我也信你。”
    他不再追問,而是喚來了守在屋外的婢女。
    “抱竹,你帶著祿宮令去我庫房裏清點一下,公主需要多少錢帛,就給她多少。”
    馬伯翁一口應下,蕭月懷差點感動的落淚。
    她拍了拍郎君的肩膀,誠懇道:“多謝你肯信我。子卿,等我的好消息。”
    天邊收起殘霞,星光簇擁著明月,綴滿穹頂。
    蕭月懷滿載而歸,留下馬伯翁一個人盯著空空如也的庫房發呆。他指著橫掃一空的寶箱,顫顫巍巍問道:“全、全搬走啦?”
    他的臉陰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來殺人。
    抱竹縮在門邊,哆嗦道:“是您說的...公主要多少給多少。祿宮令...就全抬走了。”
    馬伯翁險些昏過去,踉踉蹌蹌幾步,扶住門框才勉強撐住,自言自語道:“那我下半年...吃什麽?喝什麽?玩什麽?”
    郎君掩麵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