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無辜泛濫者原來無辜,碌碌塵寰者原來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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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到你要尋這個理。」
鳳姐兒顯露些笑意來,道「我方才都吩咐餘信管事了,把老淨虛趕出庵去,另外選個姑子來管,你還怕哪裏不周到嗎?」
「這般!」賈璉聽得眼前一亮,忙問道「是又查出什麽了?」
他正嫌這水月庵裏的事情棘手呢,果然還是鳳姐兒來的方便。
其實賈璉不知,鳳姐兒哪裏管什麽要證據的事,抓不著現行,照樣先發作了淨虛,先將這事早早了去,大家幹淨。
當下也不和賈璉解釋,鳳姐兒隻笑道「幸虧薔哥兒敢和我說,蓉兒媳婦那事你就別插手去做,免得東府的人再說閑話——你是以為聽不著,全到到了我耳朵裏。
反正我回頭打發人過來看著也就是了,還有秦鍾那事……」
「秦鍾的事俺先前同人說了。」
賈璉已是有幾分被鳳姐兒說服了,回道「隻等過了老太太的壽,我親自尋他發作,再讓他早晚把那喚做智能的領走。」
「又要尋人動手……」
鳳姐兒也是知道勸不住,隻是賈璉堂堂朝廷大員,新晉的伯爺,終日就愛這些混賬事。賈芹那些人都還在躺著呢,又要去找秦鍾的麻煩。
璉二是到如今,還隻管一時暢快了,哪裏知曉鳳姐兒在家要頭疼多少事去。在榮府時給兩房太太賠了無數小心,因秦可卿的事,和寧府尤大奶奶也全然斷了私下裏的妯裏往來。
「璉二爺打人之餘,也是慣來會憐香惜玉的。隻是你敢細問過沒有?就都是別人鍾哥兒一個人的過錯不成?怎麽也沒見你去尋那智能的事?幹脆也別麻煩,由我去看看她的模樣,給領回去到咱家蓄了發做丫鬟得了!」
連問了幾句,鳳姐兒越說越氣,麵上笑意也是漸冷了,再是道「前一個後一個的,是個女人家你就去照料,也別錯過了,我都想法子幫你撿回去最好,不然苦了什麽癡男怨女,別人還要怪在我身上。」
賈璉越聽越不對勁。
他左右看了看,不好聲張,忙上前拉著鳳姐兒到一邊來問。
「你又是做什麽了!這哪裏是在說什麽智能的事?」
「我做什麽?我恨你這個泛濫無辜的東西!」
鳳姐兒使了勁掙開賈璉,兩手死死抓著賈璉半邊身子,仰頭墊腳湊到耳邊來,恨聲道「蓉哥兒媳婦我還先不說,你該沒忘寧榮街外住老胡同裏的那位!年初想著什麽事給人家送銀子去,別人還不領情,退銀子都退到我手上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和我逞威風呢!」
賈璉終於聽明白鳳姐兒的怨氣從何而來了。
去年末在寧榮街外抓賈寶玉的時候,湊巧看見了個眼熟的身影,一時心懷憐憫下便使人送了些銀子過去。
沒想到這被鳳姐兒發現了。
賈璉隻好由著鳳姐兒拉扯,回道「你也別胡說,那是當年尤二姐的親妹妹,如今聽得她還一個人住,俺補些銀子去怎麽了?你也別到處去說那邊住的地,她那不要臉的老娘害了一個還不夠,還時不時的尋她哩!」
附近還有許多人在,鳳姐兒悄然鬆開賈璉的衣裳。
她怒了這一陣,又聽得這般回答,目光已經是夾雜了淚水,哀聲道「石頭一樣的人兒,你原來還不知道我在氣你什麽……」
無言幫賈璉整理了衣裳上的褶皺,鳳姐兒再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天色已晚,眾人進城門麻煩,她早就吩咐下去讓人分別在鐵檻寺和水月庵裏留宿。
鳳姐兒前腳離殿,後腳豐兒又跑回來朝賈璉回稟道「二爺,奶奶說饅頭庵裏的事情她都料理了,您去鐵檻寺裏歇著就是。」
末了,豐兒猶猶豫豫再勸道「…
…奶奶她急著從府上到這來,也是累了不少心思,方才的事還請二爺您見諒才好。」
也是長年累月的相處下,知道賈璉不會怪罪,豐兒才敢來勸話。
「鍾鳴鼎食之家,鳴玉簪纓之族,煩惱之處,果然也與別家不同。」旁聽了所有的一清道人內心暗忖。
又見正座間是老大一具菩薩相,一清道人再搖搖頭,低聲誦一聲聖號。
賈璉聽得豐兒的話擺擺手,示意都曉得,叫她跟過去鳳姐兒那邊就是。
也不是第一天被鳳姐兒埋怨了,賈璉隻管先打起精神,招呼一幹男人去鐵檻寺裏。
賈寶玉年歲已經不小,他好友秦鍾又做得好事在前,也不能留在這邊!
不多時,賈璉領著人從水月庵山門下來。
見一清道人還不緊不慢的在旁邊跟著,賈璉因問道「道長先前還是要說什麽?」
一清道人答道「原是怕璉二爺不懂,貧道正要解釋開那悟道參玄之無窮變化,如今算出璉二爺心意,那話倒是不必了,或可直言貧道來京中的緣由,以作閑談。」
「既然這般,道長請了。」
「倒也不算繁雜。」一清道人道「尊師說貧道修為已臻於化境,入世即可圓滿,又是說草莽之地已是不需走了,便教貧道往京中高門裏來。」
「原來是巧遇?」
「卻不算巧,貧道原是聽說北靜王招募賓客不拘一格,南來北往之人,入門便有衣食奉上,正待是要去,忽是被小芹四爺喚起,便到了鐵檻寺中。」
賈璉與一清道人一路閑聊,一路到了山下。
他當年見甄士隱時,便發覺自個有方外之心,隻是不好拋家棄口的離了才作罷。又去年見到那癩頭和尚,卻也一陣風似的不見蹤影。
如今碰見個不上不下的一清道人,自然是覺得難得。
「……所謂入世灑家實在是不懂,不過道長既然敢直言要去追名逐利,倒也是個妙人。俺且先來信以為真,正要來奉勸道長一句。」
一路說話間,眾人已經回到了鐵檻寺。
入世並非是要追名逐利,一清道人隻要有一處衣食便可,不過賈璉說的倒也大差不差。
是以一清道人站定了,笑道「「璉二爺請說。」
賈璉道「那些個朱紫大臣、皇家勳貴實在不是好相處的,越是高位越是這般。道長就算真有本事,可當心行差踏錯,幾時就要被人牽連了去。」
一清道人沉吟片刻,道「先前有說氣運一事,而朝中亦有國運在。璉二爺是說貧道修行中若一時不慎,便容易受國運反噬?」
「大抵是如此了。」
賈璉一邊說著,一邊叫賈薔去點了人數報來。
不多時賈薔過來,到了賈璉身邊稟告,語氣卻是帶著些發虛。
「璉二叔,寶二叔他出了水月庵後,一時沒人看,就帶著身邊人跑回京中去了……」
「嗯?」
賈寶玉也是聽說秦鍾的事發了,賈璉這又正等著他去,哪裏還敢露麵,連夜就讓奶兄李貴帶著跑路回去了。
「連過來幫秦鍾辯解一句都不敢,看他跑哪兒去,明個再同這混賬計較!」
賈璉冷哼一聲,甩袖往鐵檻寺中客房那處過去。
明日還要趕早到榮府待客,今夜諸事暫且作罷。
一清道人在後,也不思索國運的事了,暗念一聲‘原來都碌碌塵寰中人",再一甩拂塵,不需賈薔餘信等人的安排,自個往先前住的柴房地去了。
……
次日,因得了賈璉吩咐,管事餘信領一清道人到榮府聽安排去拜鬥祈福,各種事務
不必多說。
鳳姐兒也暫消了氣,與賈璉回寧榮街接著幫襯賈母過壽的事宜。
賈璉則是幫忙招待來客之餘,因先前北靜王的一席話,少不了還要費心在朝中做事,來回忙碌。
待得八月上旬過後,朝廷在遼地的統帥人選落定,賈母一連多日的壽宴也過了,賈璉方才得了往日空閑。
此後就隻照常在通政使司衙門中處理政事,催促各省撫台糧草武備,偶爾才去太常寺中當值。
如此時間一轉,便過了年節。
恰逢正月十五元宵,元春省親之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