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勿謂言之不預也

字數:4183   加入書籤

A+A-




    賈璉到了書案後坐下,取出一本裝訂的《蕉園詩社詩集》來。

    所謂臣不密則**,這是吳用的提議,不選什麽四書五經,免得被人破解了去,隻選自家的文字才放心。

    大觀園裏女兒家們不流傳出去的詩集正是合適。

    賈璉領了旨正值興頭,不知吳用因的什麽這般隆重,若是為了史家的回信,如今卻已經了結了。

    原保齡侯史鼐已經定了月底押送遼東,路上盡量打點拖延些,原忠靖候史鼎則還在詔獄,這兩位都隻有逢著大赦天下才有法子。

    待賈璉對照詩集,一一拚湊出文字,另外著筆寫著,未幾,兩頁文字便躍然於紙上。

    ‘愚弟不在都中,兩年隔岸觀火起卻不知緣由,待史侯府查抄之事明了,方才觀一葉知秋至。諸皇子正值鼎盛,皇帝自從了去心患後卻垂垂老朽,以己度人下憂心步了先太上皇後塵,是以起心清算,剪除諸皇子羽翼,將之困於籠中才可心安。朝中變動原來多是如此,為今之計兄長萬萬不可去牽扯其他,閑雜人等閉門不見才是上乘,則皇帝決心至此,定然有所安撫,大兄切記。"

    一封信讀完,賈璉眉間緊鎖,麵上的歡喜盡數消散。

    定然有所安撫?

    那加封的聖旨猶在眼前浮現出。

    又不僅是如此,吳用千裏之外,哪裏知曉賈璉在京中做了什麽。

    皇帝除了安撫之外,最後還有一番和吳用不謀而合的話說出,要賈璉謹記著莫再犯。

    即勿謂言之不預,休怪不教而誅。

    賈璉放落信紙,轉出到了書房內踱步,一番心緒繁雜不堪。

    如此好幾個來回,方才如夢初醒,打開燈罩,將那信件在燭火上引燃,殘渣落於硯台中。

    待它燒了個幹淨無遺漏,賈璉袖手走出,遙看天色入夜,右手邊垂花門外時有府中的喜慶說笑聲傳來。

    賈璉麵色稍稍鬆緩下來。

    先不管那些,反正實在避不過的史家事已經銷賬。

    除了史家外,也不是誰家老爺都讓自個欠著人情,誰家姑娘都讓自個於心不忍。

    吳用說的對,都中政局動蕩,趕著這般狀況,以後悶頭仕途公務才是正解,不做不錯,越做越錯。

    前麵還拿這話去教導寶玉和琮哥兒,賈璉怎麽會不知。

    ……

    就在書房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平兒便尋了過來,呼吸略顯倉促。

    「二爺,趙大管家說宮裏來了消息,娘娘吃了這陣子的藥方,身體漸有好轉了。」

    賈璉回望過來,稍稍點頭。

    見二爺就站在書房外麵,平兒定了定神,再上前來請示道「另外您看府裏升官的宴怎麽操辦才好?奶奶還打發了人來問,要不要去榮府那邊?」

    賈璉且將朝中滿腹的心事都壓下,道「不用辦了,也不是什麽正經的官職。」

    「倒像是二爺說的話。」

    平兒笑了笑,湊近了一些,到了賈璉跟前,帶來陣陣清芳。

    眼見她欲言又止,賈璉低頭過來「怎麽,是鳳姐兒要你來說雲丫頭住過來的事?」

    平兒搖搖頭,好不容易將那遲疑消了,抬頭看著賈璉,唇間相距不過一尺。

    「二爺……剛請了人診脈,我確實是有身子了。」

    「當真!」

    賈璉忙一手攬著平兒腰肢,怕她磕著。

    平兒笑道「確診了後,第一個就來和二爺說這事。」

    一日間喜憂竟然紛遝而來,賈璉暫且將所有煩惱都不顧了,真切高興了一陣,半響回味過來,忍不住一拍腦門。

    「

    俺就說了,這急個什麽?怕老太太催促就讓晴雯過了門,這下你看!」

    平兒輕撫還不顯懷的肚子,笑道「這我就不管了,全是二爺該得的福分,反正這話可別讓人家聽到。」

    因為還要去把這事告訴鳳姐兒,平兒再說了幾句,便往遊廊轉角的地方走了。

    賈璉在後心情稍定,先回書房寫了回信,才是搖頭出來,尋到平兒和鳳姐兒那邊。

    ……

    「我就說這丫頭好,素來伺候的用心。」

    頭發全白的賈母樂嗬嗬的,招平兒到身邊來坐,和旁邊陪著的王夫人、邢夫人念叨。

    一手勾起平兒的臉蛋再端詳了,賈母又笑著叮囑了些孕時要注意的地方,伺候的婆子一定要選好,以後在家就不要隨便走動了。

    平兒自然是小心應著。

    眼下若隻算賈家中,那當真是諸多喜事臨門。

    璉二爺加官,又有要新添子嗣的消息,還有二老爺賈政也傳了消息,說今年能回都中來,定了去戶部做郎中,以後前途不小。

    闔家喜氣洋洋,擠也要擠出銀子來大擺筵席。

    這般日常中,唯有賈璉偶爾念起吳用的那封密信,心中難免要生起些憂慮來。

    他是個臉上不怎麽藏得住事的,鳳姐兒早有所察覺,隻是問了幾道,見執意不說,也隻好先由著。

    如此又是幾日,京中已經過了暮春時節。

    賈璉這日在通政使司衙門散值出來,外頭天色已經是斜月初上。

    趕車的興兒昭兒立在車旁,各自麵上彷徨,見了賈璉過來,便慌聲來傳話。

    「二爺,北麵今天送了家書來,說王家三老爺率兵剿匪失利,連著房裏家屬被賊子一丈紅一並殺了,二老爺被氣得一病不起,眼看著是要不行了。」

    王子勝闔家身死,王子騰一病不起。

    原本史家沒了,賈璉和人寫信商議著,還想著等王子騰這任的任期滿後,以老邁之名請旨回京,到時候也好在都中相互照應。

    「……卻沒料到子騰老爺巡邊巡了十年,最後就這般結果?」

    賈璉在衙門深埋案前一整天,這時聽得有些晃神,一手扶額一手扶著車轅站定了。

    「全怨當年在陝地教古三郎走脫了,居然成了這氣候,灑家這就請旨北上去殺了這廝!」

    怒氣勃發之下,賈璉一躍上車,揚起韁繩就要往皇城午門去。

    他早就不當武官了,怎麽可能成事。

    興兒昭兒一個抓左一個抓右,苦勸道「朝廷肯定是早收到這消息了,隻等明日上朝,二爺這時候怎麽好入宮?還有奶奶急著吩咐過,請您快些回府裏說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