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樂善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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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新上任的工部尚書賈政可不得了。

    一來這位年近六旬,在六部應過幾十年的卯,正是做***的好年紀、好資曆,六部大小門道都清楚。

    二則他是勳貴人家出身,乃是朝廷南太後賈氏之生父,分明敕封了正經的國丈,誰敢不敬?

    何況這位還是榮國公賈璉的嫡親二叔,剛分了家就來做尚書了,有心懷詭譎的人聽了,不免要念叨這尚書的位置坐得實在穩當,上杆子的奉承還來不及,怎麽敢背後來為難?

    時值五月中旬,宮中十五大朝會散朝。

    賈政跨著四方步出太和宮,稍稍回望了殿內,自有一番氣質在,待得莫名頷首一陣,再是再跟在百官身後下台階往外走。

    「老國丈且住。」

    斜刺裏,大理寺卿吳用一聲呼喊上前來。

    扯著賈政一袖袍,這對舊日家主門生就在太和宮殿前的台階正中間商談起來。

    侍衛殿前的甲士不管不問,左右百官也不敢打擾,紛紛垂頭從台階左右兩邊下去了。

    把手相談半響,眼瞅殿前天色已經大亮了,吳用才是笑了笑,拱手往宮中另一頭走去。

    眼見吳用身影拐角往內裏乾清宮那邊去了,賈政繃緊的麵色終於鬆緩,挪步順著左邊台階下來。

    「這吳學究驕恣王法,肆意蠻橫,實在不是能相處的。想我家的子弟素來最重規矩,說到底應當是叫他當年帶壞了賈璉,才惹得眼下都中內外學子對我家姓氏指指點點,敗壞門風。」

    知人知麵卻不知心,當日實在不該收吳用入幕!

    賈政一邊暗恨,一邊下來太和殿廣場,好一陣搖頭後,信步朝外邊走。

    終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璉二起事,以擁護新君之功加官晉爵,如今廟堂之上賈黨聲勢浩大。

    吳用此人是其中智囊似的人,賈政雖說不喜,卻也隻能虛以委蛇罷了,不可與之相爭壞了賈家大事。

    正端著步子往外走時,又有後頭遠遠一人見了賈政,忙快步上前招呼一句。

    「賈工部。」

    賈政回首過來,見是樂善郡王此人在,忙是下輯見禮。

    「誒——」

    樂善郡王一把扶住,笑道「既然是親朋,工部又何必見外?」

    賈政賠笑了一聲,再與樂善郡王相讓了後,一起朝太和門出來。

    兩家的確是故交,當年賈家史老太君過八十大壽時,樂善郡王這人是親身登門賀過壽的。

    「王爺今日怎麽還久留在後頭?」

    「賈工部不知,小王文武不就,些許庶務也隻能拿去宮中難為陛下,所以才捱到了這時。」

    「王爺快請收攏了言辭,自杜工部以來,誰好去自稱工部?」

    「老大人這話,倒也當真有理了。」

    兩人一麵閑談,一麵從太和門樓下出來。

    樂善郡王笑問道「聽聞貴門裏近日有姑娘出閣?」

    賈政道「王爺消息靈通,是我兄長原榮府世襲一等將軍賈赦的長女,現榮國公賈璉的妹妹,人稱二姑娘。上頭老太太過身,她們下麵的孫輩守孝一年也罷,年歲也不小了,虛歲已經是雙十年華,嫁給宮裏羽林營都統領桂祁的兄弟,說起來比人家還大些。因兩家一向是有來往的,算是親上加親,就定在六月初。」

    「那我定要討一份喜帖了。」

    樂善郡王說完,又合掌笑道「我聽說過那桂家兄弟,年長的那位一向英氣過人,和貴門的國公爺極像。年幼的那位小名‘花小妹",竟實然弱氣了些,像是個女兒投了男胎,以後這夫妻可是有的好相處。」

    說起女兒投了男胎這

    話,賈政便少不得想起自家的賈寶玉。

    暗地裏罵了那人兩句不成器後,賈政再道「王爺不知,我家那姑娘也不是被寵壞了的跋扈人,從小受上麵老太太教養,該最是知禮的,豈會借長兄的勢胡作非為?」

    樂善郡王忙道「怨我提錯了話,隻顧說笑。」

    賈政這才麵色稍緩,連連擺手,揭過這一茬。

    已經定了六月去討杯喜酒,樂善郡王再問道「小王聽聞老大人自家中,也還有一女待嫁閨中?」

    賈政道「這事也正叫人著急,親事不好議論。」

    三姑娘探春當然不好議親,畢竟是已逝南太後的親妹子,外頭等閑誰家敢求娶?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金水橋上。

    樂善郡王早有心意,又聽得賈政家中姑娘還沒定親,哪裏會錯過。

    「小王家中倒有個不成器的小子,年近二十,好不容易才討了個秀才功名,前科舉人試卻又落了榜,我勸他還是先成家為好,以後安心守著家裏的世職也罷。小子模樣也算端正,小王擇日就帶他拜訪府上,請老大人掌掌眼?」

    樂善郡王這話,自然是為自家府中求娶三姑娘探春。

    如今賈門興盛,賈政又是自成一派,正正經經的朝廷大員,風評極佳,幹係比榮府那邊少些,上哪尋這等好親事去?

    賈政聽得樂善郡王之子年紀輕輕就是秀才,已經是大喜,哪裏會不同意這事。

    隻是作為被求娶的一方,多少還是要照例矜持些。

    賈政便稍稍頷首道「模樣如何倒是其次,我們這等人家多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具體還得看品性、才能如何,才是終生立身之本。」

    樂善郡王笑道「老大人說的是。」

    議親的事情就這般說定了。

    下來金水橋,樂善郡王稍稍收斂了笑意。

    私事一朝就說定了,公事卻難辦。

    樂善郡王不免稍稍歎氣。

    賈政忙來詢問緣由,料想總不至於剛口頭說定就毀親罷?

    樂善郡王歎道「也不瞞老大人您,是朝廷委我主持京師內外疫情,眼看炎暑將至,卻少有進展,方才便到了宮裏受責備,才晚了時辰出來。」

    賈政訝然道「早聽得北郊有些時疫,原來卻如此棘手?」

    樂善郡王道「老大人可是見著錯了,都中並非尋常時疫,原是有些源頭。由去年起,朝廷西麵戰事連綿,後勤不濟,沿路百姓或逃勞役征召,或逃錢糧賦稅,化作流民者不計其數。」

    賈政哀歎道「若如此,原來是流民背井離鄉,攜帶疫情到了都中?」

    樂善郡王道「正是,沿途官府少有收留流民者,多方驅趕下今年已有五六萬流民到了京郊乞食,堵塞水道,以至於病疫興起,若往來的流民不斷,這病疫自然不絕,所以才叫人棘手至此。」

    賈政歎道「可憐這些人為朝廷大事才流落至此,王爺案上安置流民一事,工部定然勉力作為。」

    樂善郡王聽了大喜,還待要說,卻見各自的轎子已經抬了來,請兩位大人乘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原本大腹中的眾多言辭不堪說了,樂善郡王隻揮手暫退兩邊的轎子,再來同賈政說起一話。

    「小王見了數萬人流離在天子腳下乞食尚且傷心,何況素日為君子的老大人?朝廷為征西海沿子,西邊各省賦稅勞役確實繁重,說是派遣欽差殺了貪官汙吏近百,卻不見什麽成效,反倒是惹得上上下下苦不堪言,才有流民盡匯都中之景。為治起根本,便依小王之淺見,不若……罷兵為上?」

    一麵說,一麵以餘光觀摩賈政的麵色

    。

    見其麵有憂愁之色,樂善郡王心中便是大定。

    賈政道「刀兵一起,朝野動蕩,存周實知。隻是西海沿子征戰近兩年,朝廷已耗費民力物力無數,又怎好前功盡棄?」

    樂善郡王笑道「這事正趕巧,前頭宮裏已經收到番邦的請和書,隻是為榮國公所攔,還未有決斷。老大人到了衙門裏隻管尋今日邸報看,便知小王所言不假。」

    不好多說了,不然倒顯得是在挑撥叔侄親昵。

    一語說罷,樂善郡王拱拱手,轉身先往自己的轎子上去了。

    賈政亦是乘轎去,其中少不了為這諸事頭疼。

    心事重重下,上任工部以來向來勤勉的賈政今日卻散值得早,還不及午後黃昏,便回來家中。

    當日的傾城伯府,如今的工部尚書府邸。

    賈政已經看了邸報,知曉西海沿子的胡人打不過段奐規,今年吃了大敗仗,發信來乞和,求娶公室之女。

    若真能順應局勢,朝廷以和親事收此藩臣,也算大妙。

    但主帥段奐規也有上表過來,自陳請朝中莫遺忘‘息壤"故事,常年對峙,敵軍已疲,明年今日,必能亡其部族,滅其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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