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太夫人那眼裏揉不得沙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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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光王爺府的喜宴是在暮春的時節挑了一個好日子辦的,這場喜宴過後不久,萬物複蘇的春日便徹底的隨著時光荏苒而離去了。
初夏的天氣,並不算得上酷熱,但誰讓顧若素卻是怕熱的緊。
故而,一個悠閑自在的被濃密的樹陰隔斷了暑氣,樹上的黃鶯正在婉轉啼叫的中午時分。
難得十分在幽深靜謐的和風堂之內,顧若素正因黃鶯的婉轉啼叫而在午睡之中幽幽轉醒,她獨自一人躺在竹席上,渾身清涼;穿透簾子便看見了那開得正豔的石榴花。
豔麗的石榴花此刻並未讓顧若素過分的在意,隻看顧若素摸了摸身旁早就已經冰涼的竹席,便懶懶的向站在一邊的墨綠和紅糖問道:
“怎麽隻有你們兩個人啊,謝汝卿呢?我怎麽一睡醒,人就不見了?”
“回夫人的話,國公爺被南蠻使團的楚大人叫走了,說是有大事要和國公爺商量呢,今晚,估摸著回不來吃飯了呢,讓夫人您別等他了。”紅糖上前一步說道。
墨綠默默看了眼這個不解風情的紅糖,立刻上前補充道:
“夫人,但是咱們國公爺出門前可說了,說他回來的雖然會晚些,但他定然會給夫人您攀折一束淩霄花回來,說那驛館裏頭的淩霄花開的最好了,夫人你一定是喜歡的~”
顧若素聽到此話,果然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說道:
“他也真是的,出個門辦公事,還敢假公濟私的去摘花,也不怕回頭被那些閑的無聊的人給參一本。”
“咱們國公爺哪裏在意這些呀,再說了,那些個人也真是好意思。
國公爺為大雍鞠躬盡瘁的,在做公事的時候,順道給夫人您摘束花哪又怎麽了的,又不是皇宮裏頭什麽名貴的花種,不過是管理驛館的雜役們無心插柳柳成蔭種下的淩霄花罷了。”墨綠立刻出聲說道。
“好吧,你說的也是,要想馬跑,哪裏有不給馬兒吃草的道理。
但總是有那麽不清楚的,就愛借機挑事的。
之前那個跟咱們家小六打架的鄧公子的父親,鄧將軍,前些天不就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被彈劾了好幾天嘛,我可不想咱們家國公爺也被這樣彈劾。
顧若素想著前幾日鄧總得將軍就因為執行公務時,未穿著正式著裝,便被幾個言官莫名其妙彈劾了好幾天的事情,便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
但還不等墨綠和紅糖等人出聲寬慰,便又聽到:
“嗯……墨綠,你去尋個新的瓶子來,咱們桌上的那個青花瓷花瓶,原先是拿來插梅花的,估摸著和淩霄花不般配,你去尋個相配的瓶子來好了,我記得,咱們庫房裏有幾個暖色的瓶子,你去尋尋我來瞧瞧。”顧若素嘴上雖然是十分嫌棄謝汝卿“假公濟私”,但私心下,卻還是為謝汝卿的舉動感到了開心,故而,開口吩咐到。
墨綠和紅糖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塊兒行禮答應道。
而此時此刻正被顧若素一直掛念在嘴邊的謝汝卿,正與楚辭二人,坐在上次的共商大計的地方,煮著同樣的茶葉,甚至是與穿著與上次完全一模一樣的衣服,恍若當日一般,隻是,與之不同的是,兩個人此次已經很明顯的少了幾分的算計和試探,多了幾分的“坦誠相待”,倒還頗有幾分故友重逢,歡喜敘舊的意味。
“不愧是師兄,辦事依然是如此的穩妥,前幾日,我已經收到了雲霄觀的人給我送的消息,我便是十分安心的。
我這個人,最慈悲為懷,但無奈,那些人總是喜與我爭鬥,我又每每狠不下心來與他們爭鬥,若是我家女兒跟了我,不知道要遭多少算計,如今這般,到時最好。”楚辭笑著說道。
“嗯,你辦事也倒依舊是那麽多狠辣,我昨日就聽說,你使團裏有人意圖窺探你和雲霄觀的事情,還特意花重金買通了你的一個侍從。
卻沒想到,那個侍從剛進入你房間翻找書信,就被你給當場抓獲,你知道了那個人的目的之後,倒是一點情麵都不留,直接把出賣你的隨從給殺了,還把那個官員,直接給掛在了樹上三天三夜。
現在還沒放下來吧,剛剛進來時,那個喊救命的就是他吧。”謝汝卿看著自己這個此刻裝的跟一隻羔羊一樣的師弟楚辭,毫不留情揭穿了他披著的羊皮。
楚辭此刻被揭穿了偽裝的皮囊,倒也不惱火,但倒是悠哉悠哉的笑著說道:
“師兄,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太正人君子,太仁慈了些,那人還有氣力在院子裏喊救命呢,擔心些什麽,總會有些不怕死的給他送吃的,死不了就成。
那群人到也真是蠢,今日那人敢背刺於我,明日就敢背刺於他們,一次不忠,終生不用,這些人,倒真是愚蠢。”
楚辭說這話時,極盡嘲諷,但楚辭卻並未指責於楚辭的冷酷無情,反倒是頗為理解的點了點頭。
楚辭看到謝汝卿的讚同,又繼續說道:
“師兄放心,這些人師弟我定然會處理的,不會讓他們有機會來破壞你我之間的合作的。
況且,師弟我處理人,一向隻有一個辦法,雖然血腥了些,但勝在有效,即使,目前,我不在南蠻,但師弟我殺人,也定然不會別人知道,髒了你們大雍的土地的~
師兄你盡管放心~”
“除卻政敵,有時,手段也未必要直接髒了自己的手,先前,你沒有家,沒有親人,無所顧忌,如今,有了女兒,還是為自己的女兒,多多考慮些好了,不是迷信,妄造殺孽,對子女到底是不好的。”謝汝卿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開口說道。
楚辭聞言,忽然頓了頓,說道:
“師兄倒是信起了這些,我倒是不信的,若是不妄造殺孽就能長命百歲,那我的公主殿下,殺的都是些奸臣佞臣,就算上陣殺敵,也都是為了護住楚國的百姓,但最後,可沒落個好下場。”
“師兄放心,我做這些事情,都是有分寸的,就算有報應,也都是應該報應到我的身上,我的女兒,這輩子,都永遠要清清白白的,誰傷了她,我就拿命和他拚。”
楚辭說出這話時,已然臉上沒有了絲毫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種肉眼可見兒的殺意……
“不說我了,師兄,說說你吧。
我可是聽說,最近你們大雍的那些言官,有些可在到處尋你們這些來跟我們談判的人的錯處,師兄,你們倒可真是苦啊。”楚辭或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立刻收斂了殺氣,又重新掛上了笑容說道。
“這件事情,既然都已經傳到你耳朵裏了,看來,倒真是有心之人刻意為之了。”謝汝卿依舊保持著神色如常的麵色說道。
“師兄莫不是最近吃齋念佛了,竟然如此心慈手軟,若我是你,是直接將這些人抓出來,處置了的,還容得他們放肆到現在。”楚辭嘲諷道。
謝汝卿聽聞此話,默默的將自己的空茶杯推到了楚辭麵前說道:
“秋後的螞蚱,多蹦噠一會罷了,他們隻不過是他們主子的傀儡罷了,跳梁小醜,若想真正的處置了,自然,也得把根給斷了。”
“到時師弟我見識淺薄了,我就說,我這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師兄,怎麽變了性子,讓這群人做到了你的麵前。”
“如何,師兄,可有了頭緒,可要師弟我幫忙。”楚辭笑著替謝汝卿續上了一杯新茶,遞到謝汝卿說道。
謝汝卿接過楚辭手中的茶杯,淺淺品嚐了一口說道:
“你若是真想幫我忙,應該是不會收下衛家的禮物了。”
楚辭聞言一愣,隨即開口解釋道:
“師兄這回可冤枉我了,衛家不過是個靠女人發家,也就出了兩個名將,後世子孫幾乎沒什麽好東西,也沒什麽眼力,依然是靠著女人在大雍占據一席之地的無恥之徒,我可不想與他們有什麽牽扯。
但我這個人,一向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對他們來者不拒,禮物照收不誤,但我可從未答應過與他們同流合汙。
也就是我這回帶來的那些個手下人,蠢笨,不能明白我的心意罷了。”
“畢竟,我想要的東西,師兄,你可是已經給我了……”
謝汝卿聽了楚辭的解釋之後,並不搭話,繼續這個話題,反倒是說道:
“楚國那邊也派了人來,我們理應早些將事情談妥,那人,到底是……的後代,並非隻是一心隻為了兒女情長之輩,此次,估摸著,除了尋人,那些個楚國人應當是想要攪動這波渾水的……”
“就憑他們?!也配,沒了公主,楚國已然無可用之將,誰還記得他們從前的名號,這些年,楚國不就是個愛從中作梗的小人嘛,在旁人那裏,或許還有幾分可能,在我這裏,若敢攪了我的事情,我可是不給麵子的,畢竟,我可是‘孤家寡人’,毫無弱點……”
“你心中有數就好,但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我已然讓人將你我所談判之內容,多數擬定了條款,我不日,就讓人呈給陛下,若是陛下那裏點了頭,此事,便就成功了大半。”謝汝卿知曉自家師弟自負的性子,故而,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二句,才繼續說正事。
“有勞師兄了,外人尚且不知你我二人已達成大致約定,還當你我二人膠著不下呢,真是蠢笨……
不過,也就是這樣,才好出售解決他們呢,我就先在此,預祝師兄你,心想事成,鏟除大雍的‘腐肉’了。”
“我也祝師弟你心想事成,繼續禍害留千年。”謝汝卿難得沒有正經的說道。
楚辭聞言,立刻噗呲笑了出來說道:“師兄倒是知曉我的心意,隻要活得久,什麽就都有可能……”
“不然,就算雄才大略,短命的話……哪裏有機會實施呢……師兄,你說對嗎。”
楚辭的話雖是一句問句,但語氣確實讓人不容置喙,而謝汝卿也是立刻明白了楚辭所感慨之意,正當謝汝卿想出言解楚辭心頭之結時,天空卻乍然起了一陣驚雷。
隨即,豆大的雨珠便從天空中落了下來,隨即,大雨傾盆而下……
楚辭看到此景,正感慨了一句:
“天道無常。”
便看謝汝卿忽然站起了身,不顧大雨,便義無反顧往不遠處的花圃處走去。
楚辭站起身,拿了一把傘,追在了謝汝卿的身後,一邊追還一邊問:
“師兄,你要去何處!?”
“我答應了我夫人,要給她帶淩霄花回去,大雨滂沱,會將淩霄花都打落,我便要失信於夫人了。”謝汝卿頭也不回的說道。
楚辭忽然便頓在了原地,看著謝汝卿在雨中趕忙挑選淩霄花的模樣,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甚至……似乎……在此刻有所“弱點”的謝汝卿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為他一把遺失了的匕首,而被車馬拖行了數十米,也要替他找回匕首的那個女子……
也恍惚……在謝汝卿的身上……看到了……他與她分別一年前,兩個人共同在小院內,搶救被雨水打壞的小菜苗的場景……
若是……她還在……他是否也會如同他的師兄如今一樣……有所“弱點”……有那麽一個一輩子都不想要失信於她的人呢……
可惜了……沒有如果,他的愛人死在了那些人的手中,他這輩子……就算是窮盡一生,雙手染滿了鮮血,也要讓找出那些人,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也要,用他這一輩子的光陰,護住她的血脈,就像這淩霄花一般,不畏艱難的想著最高處攀爬……
哪怕,底下是萬丈深淵!他也不會後悔!
楚辭此刻麵上堅毅的神色並未被一心隻有淩霄花的謝汝卿所察覺,若是被謝汝卿所言,謝汝卿定然會感慨一句:
“真像啊……曾幾何時……他的顧顧消失了的時候,他也是一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