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如此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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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芷拎著一捆莊稼,和朱見深立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其實哪個方向看過去都是種了莊稼的平原,差別並不大。
她剛想大喊一聲,就看到正前方的小路上多了一根小樹枝。
仿佛是突然天上掉下來,可那附近並沒有樹。
方元芷高興地往前而行。
有人指路,說明晚上住宿什麽的就有著落啦!
朱見深跟著亦步亦趨。
“既然憐憫,為什麽不多給些錢?”他還是開口了。
方元芷笑笑“他們的日子還能過得下去,等價交換帶給他們的是尊重,多給就是施舍了。”
方元芷指了指手裏的莊稼,又拍了拍胸口“他們雖窮,可不偷不搶,憑勞動生存,這裏是驕傲的。”
朱見深見她拖著捆莊稼有些累贅,便問“這是什麽?”
“這是蠶豆苗。看到上麵的豆莢了嗎?裏麵的豆子剝了皮,炒著吃很好吃。你不會沒吃過嗎?”
朱見深不說話了。
方元芷笑道“你沒吃過也很正常,這東西在南方多。”
朱見深看看被夕陽照耀得一片金黃的莊稼地,問道“這江南田地種植密集,幾無空地,為何百姓如此窮困?”
方元芷拖著一捆莊稼,重心不穩,走路有些費勁,便道“你出把力,幫忙抬一下?”
朱見深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方元芷笑道“你現在可是秀才張澤……”
這是他們給朱見深安排的新身份,對陌生人你就稱呼是秀才張澤,向南求學而去。
朱見深微愣,臉上神情放鬆了很多,又看看左右無人,還是抬起了莊稼的另一端。
這捆莊稼用稻草繩把葉子和根部都捆了,除了根部有泥容易蹭到衣服上,別的倒也還好。
方元芷邊走邊道“去年江南遭了水災,揚州這邊也被淹了。老漢說他家種的幾畝官田顆粒無收,可租子還得交。據說官府向朝廷申請了免去年的賦稅,可到現在還沒下來。”
朱見深隨口答道“這是戶部的事。”他不知道戶部尚書馬昂有沒有上報過此事。去年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保命上了,哪裏還顧得上正事。
方元芷哪裏不懂政事,也不感興趣,她看到遠遠的坡上樹林裏好像有棟房屋,指了指,狐疑說道“難道晚上要住那裏?”
她算是明白了徐淳說的讓朱見深吃些苦頭是怎麽回事了。
讓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人一整天的步行,晚上住在這荒郊野嶺,這種磋磨傷害不大,卻消耗人的意誌。
等兩人走到林中小屋門口,天已經麻黑,隻能影影綽綽看見人影。
方元芷站在門外喊了幾聲,無人回應。
方元芷掏了火折子吹亮,進屋打量了一番。三間屋子,門口還有間獨立的小屋是廚房。
屋內簡陋,生活設施倒是齊全,被褥都是嶄新的,換洗衣裳也有,鍋碗瓢盆也有,還有些許米麵蔬菜。
方元芷氣得想罵人。這個徐淳,怎麽這麽不靠譜!
讓朱見深吃苦頭也就罷了,怎麽連個做飯的人都不安排?!他難道還指望自己做飯?
方元芷看了看氣定神閑站在門口的朱見深,有些不死心地問“你會做飯嗎?”
朱見深好像沒聽清楚“什麽?”
方元芷鬱悶地一拍腦門“算了……”
兩人也算奔波了一天,此時饑腸轆轆。餓著肚子熬一夜似乎不是什麽美妙的事。
她好歹見過白虎和家裏的仆人們做飯。至於從小長在深宮的皇帝陛下,怎麽可能知道廚房長什麽樣子?
保險起見,方元芷點火生柴,煮了些麵條,還順手打了兩個雞蛋進去。
煮得差不多了,嚐一嚐,什麽味道都沒有。
她嚐試著加了些鹽,至少能吃了。
方元芷盛了兩大碗麵,把在屋角的小桌子搬了出來還仔細擦了擦,點上一盞油燈,擺上兩碗白花花的清水麵條。
“快來吃吧,好吃不好吃,就是它了。”
方元芷邊說邊搬過來兩個小凳子,仔細擦了擦,自己坐了一邊。
朱見深一直四處打量,方元芷做飯的時候,他在廚房門口看著。方元芷搬桌子擦桌子,他就在屋門口看著,決不動手。
方元芷見他不說話,隻是站在那裏看著燈下賣相實在不怎麽樣的麵條,便客氣地笑了笑“您隨意。”
愛吃不吃,反正我是餓了,先吃為敬。
方元芷的禮儀規範學得其實也是不錯的,隻是她經常在外奔波,很擅長入鄉隨俗,如今對著簡陋的桌子粗鄙的飯食,她也沒什麽心思難為自己,吃得夕夕簌簌,湯水微濺。
她本來還沒覺得什麽。可對麵的朱見深坐下後,慢條斯理地用餐,動作間盡顯高貴優雅,悄然無聲。
方元芷便有些自慚形穢,吃飯的速度放慢了許多。
到後來,她索性端起大碗,進了廚房快速刨幹淨。
她甚至在想,如果可能,她以後都不要當著朱見深用飯了。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用了飯,方元芷把碗筷扔到廚房裏不打算管了。
房屋一共三間,東間是臥室有床榻被褥,中間是堂屋,西間是堆放雜物的地方。
“您晚上住這東間,我在西間湊合湊合。”方元芷一邊把桌子收拾回原處,一邊做了安排。
“怎麽沐浴?”進屋後一直沉默的朱見深終於開口了。
想來在吃了那樣一碗色香味俱無的食物後,他終於認清了現實。
方元芷噎住。
這裏環境這麽簡陋,你居然還要沐浴?
朱見深並不說話,隻是眼睛看著方元芷,不像是命令,也不像請求,可讓人無法拒絕。
方元芷囁嚅了一下嘴唇,本來想反駁,最終還是敗下陣,低頭說道“我來想辦法。”
她舉著火折子屋裏屋外仔仔細細翻找了一遍,找出來一個大木桶,甚至在一個角落找到些沐浴用的澡豆。雖然不是什麽高檔貨色,一般人用倒也夠了。
方元芷去門外不遠處的河裏打了水,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把木桶洗刷幹淨,又打了幾桶水衝洗幾遍。
方元芷又去把灶上的大鐵鍋清洗了幾遍,連本來懶得刷的碗筷也一塊兒洗刷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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