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雷鳴(1W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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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門已經進入了戒嚴狀態。
    林巍的進口車駛入街道,此刻的雨依舊未停,醞釀了幾日,似乎是要下個痛快,竟有愈演愈烈的勢頭。
    對於即將準備火拚的黑幫來說,這或許是件好事。
    行人稀少,可北大門派的人卻隨處可見,&nbp;他們此刻集合似的向北大門派的街道上集合著,林巍放緩車速,駛入人流蜂擁的街道。
    和丁青約好的見麵地是一家規模不小的中餐廳。
    此刻,中餐廳外的街道上停著長長一排汽車,大幾十號人舉著傘留在了屋外,林巍的車剛停下,&nbp;便有人主動舉著傘靠近,為他撐傘。
    林巍推開門,對著身旁的人微微頷首,整了整西裝,邁開腳步。
    剛踏入中餐廳,丁青的聲音便傳到耳邊。
    “西八,張守基這狗崽子,真以為老子不敢弄他”
    他似乎是剛打完電話。
    見到林巍,丁青方才還在臉上的怒氣便轉瞬即逝,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沒事吧?”
    “我沒事張守基這家夥是想全麵開戰嗎?”
    林巍眉頭微皺,&nbp;從丁青剛才的話裏,猜測到了張守基的動作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這狗日的砸了大地建設的施工地狗崽子!”
    丁青臉色陰沉,眼中的凶狠之色一閃而逝“這狗崽子是真被在虎派當了刀用,&nbp;媽的。”
    林巍表情冷漠“禮尚往來就是了。”
    “沒錯!”丁青重重一拍桌子。
    此刻,李子成穿著一身黑色西服,&nbp;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擦著刀,他手中一把小臂長短的寒刃磨得鋒利,&nbp;渾身都是殺氣。
    丁青看向林巍“你的人還在加裏峰洞?在虎派動了多少人?”
    “還沒消息。”林巍看了一眼手機,&nbp;崔永豪的電話還未打來,倒是一直負責監視著黃大勇的權俊佑發了兩條短信來。
    一條寫了他跟蹤黃大勇發現對方去見了在虎派的人。
    另一條則寫著權俊佑已經將黃大勇拿下了——他倒是幹脆,&nbp;在逼問黃大勇為什麽和在虎派的人私下見麵無果後,&nbp;就直接將黃大勇連人帶小弟都控製了起來。
    現在正按著黃大勇回到了按摩店裏等待林巍的指示。
    大頭也發來了一條短信,上麵的文字倒是不多——隻有大哥對不起,這幾個字。
    林巍隻是讓大頭把還能打的人手帶到北大門集合,多的話一句沒說。
    丁青的臉色陰沉不定,半晌,他拍了拍林巍的肩膀“兄弟啊,這次是大哥大意了,沒想到這張守基這狗崽子竟然真的敢這麽玩,讓在虎派和帝心派的人拿你開刀,讓你損失大了。”
    “大哥。”林巍眼神布滿殺意,用充滿愧疚自責的語氣說著“大哥,是我的錯——我也沒想到他們會下手這麽果斷,張守基就是奔著打殘我們來的。
    我雖然察覺到不對但沒想到他們的人會這麽多,我的人會輸的這麽快。”
    也就在此時,林巍的手機響起,他看過一眼,說道“加裏峰洞來消息了。”
    丁青示意他接。
    林巍接起電話,崔永豪的聲音有些虛弱。
    “大哥,他們撤了”
    “受傷了?”
    “腿上挨了一刀。”
    “輸了?”
    “”
    林巍幾乎能想象得到崔永豪此刻即羞恥,又不安惶恐的模樣。
    “大哥,&nbp;對不起!”
    崔永豪先是道歉,而後說著“其實也不是打不過,隻是我們”
    林巍什麽都沒問,也不需要他交代過程找補狡辯什麽,隻是打斷道“安成泰呢?”
    “他的賭場被砸了,其他的地方沒被破壞。
    王社長的人最開始都在他的tv,收到消息後在趕來在來的路上被偷襲,車子直接被撞翻了,王社長也進了醫院。”
    “知道了,叫尹昌南帶著人來北大門。”
    林巍掛斷電話。
    扭頭,看著丁青關切的眼神,他低聲道“手下的人傷了幾個,剩下的我都叫他們過來了。”
    “好。”丁青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拍拍他的肩膀“坐著休息一會吧我倒要看看張守基這狗崽子想幹什麽!”
    丁青說完後,便拿著電話去了一旁,而林巍則坐到了李子成旁邊,麵露幾分陰鬱。
    李子成瞥他一眼,將手中短刀放到一旁“真沒事?”
    “沒事。”林巍歎了口氣,隻是說著“這次事情結束,我也該好好收拾收拾手下的人了。”
    “不用著急,你和你底下的人都很年輕,借此機會好好調整調整,說不準是件好事。”
    李子成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林巍看著他,覺得他這話還真有幾分真心實意在。
    林巍勉強笑笑“嗯。”
    李子成不再說什麽,不想被人被當做是在火上澆油。
    他起身,拿起一根煙遞給林巍,拍拍他的肩膀“去透透氣?”
    林巍接過香煙,叼在嘴上,沒有點燃,和他一起走向門口,推開門,風裹著雨滴便落在身上,兩個小弟舉著傘一左一右到了林巍和李子成的身邊,還有人殷勤的拿起打火機湊來。
    他的金屬打火機摩擦著,或許是因為緊張,或許是因為下了雨,連著擦了好幾下都未曾打著,李子成幹脆擺擺手,拿出自己的火來。
    他用的和林巍一樣,都是最便宜的那種塑料打火機。
    “有時候反倒還是便宜貨好使。”他笑著,一隻手按下火機。
    林巍雙手罩著風,湊過前去點燃,吐出兩口煙霧後仰起頭來“是啊”
    兩人就沒再說過話。
    在門口望著大雨洗刷著街道,直到丁青打完電話,推開門,無奈的罵著“呀!你們倆不淋雨不痛快是吧?西八那就現在出發!帶著人去遊戲街,帝心派的狗崽子們都快要到了!”
    “給他們一記狠的——這群狗崽子,竟然還敢真的上門來!”
    丁青麵露狠色,插到林巍和李子成中間來,墊著腳費勁的勾著兩人的脖子“嗯?能不能行?”
    李子成丟下煙頭“林巍,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和你一起打過架?”
    “我也還沒見過子成哥的身手呢。”林巍哈哈笑著。
    也正巧就在此時,兩輛黑色轎車和幾輛麵包車相繼而至,大頭鼻青臉腫的從一輛轎車上推門而下,甚至不等車停穩。
    瓢潑大雨在他下車後,不用幾秒就讓他連內褲都濕了個透徹,而大頭卻視若罔聞。
    他猛地九十度鞠躬,此刻隻穿著白襯衣,肩膀處裹著的紗布上還透著血。
    “大哥,對不起!”
    林巍笑容一滯,李子成收回視線。
    “來了?”林巍不冷不熱的說著,而大頭則保持著鞠躬的動作“大哥!對不起!”
    他再次重複著。
    也不知是淋了雨太冷,還是緊張,聲音都在發顫。
    林巍拿過身旁人的雨傘,走到大頭身前,替他擋著雨的同時,拍拍他鞠躬露出的後背,低聲道“怎麽不在醫院休息?”
    “我隻是小傷,大哥對不起,我連帝心派的崽子都沒打贏。”大頭眼眶都在發紅,也不知是氣急還是傷心。
    他身後的小弟有一人出聲道“大哥,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大頭,去店裏休息休息,受了傷就別逞強,萬一再發燒了呢?你的人跟著我,正巧,子成哥也想試試帝心派的水是深是淺我也如此。”
    林巍話音落下,大頭猛地抬起頭來,想要拒絕,但林巍卻已經將傘擺在他的麵前。
    望著林巍伸出的雨傘,大頭嘴唇嗡動著,最後卻隻是再次用力的九十度鞠躬,低著頭,可林巍卻用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受傷的那邊。
    大頭疼的差點叫出聲來,發出一口倒吸冷氣的嘶嘶聲。
    他抬起頭,卻看見林巍的眼神冰冷的直視著他“大頭?”
    大頭或許是因為疼痛,弓著身“是,大哥。”
    林巍將傘遞給了大頭,大頭雙手接過。
    林巍這才最後吸了一口煙,將煙頭丟在地上,意味深長道“輸了就是輸了,總有機會贏回來,逞強沒有意義,搞壞了身體,萬事皆休。”
    “謝謝!大哥!”
    大頭大聲說著。
    林巍扭頭,遠處又開來幾輛麵包車,尹昌南從麵包車副駕駛下來,大聲道“大哥!”
    林巍微微點頭,提高聲音道“呀,都還沒被打怕呢吧?”
    “沒有!”小弟們淩亂的回答著。
    “沒吃飯,就去陪大哥吃點?”林巍指了指身後的飯店。
    “沒有!!!”
    齊聲高喊的聲音蓋過了雨聲。
    “西八幹碎帝心派和在虎派的狗雜種,殺!”
    林巍怒吼一聲。
    “殺!殺!殺!”
    就連其他人都被這氛圍感染,舉著棒球棍或鐵棒,大聲嘶吼了起來。
    打這種群架很少有人會帶刀,因為絕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和精準度——隻有極少數真沒腦子的,或真有把握的,才會帶刀,要你傷而不死,也不怕落上官司。
    林巍將西服外套脫下,隨手丟給身後的小弟“子成哥,走吧?”
    李子成勾起嘴角,對著身後的小弟揮揮手,那小弟順他的視線一看,便心領神會的回屋取回他的短刀來,而他活動著肩膀,也隻穿著襯衣,昂起脖子,怒聲道“崽子們!走了!”
    “是!大哥!”
    兩派人馬混在一起,近百人蜂擁著提著各式武器匯聚一起。
    李子成提著短刀,林巍接過尹昌南遞來的棒球棍,轉了兩圈。
    “呀!呀!西八,愣頭青!”
    丁青在飯店裏探出頭來,這回店前的小弟都在往外走,竟然一時亂糟糟的沒人給他打傘。
    他舉著兩個厚厚馬甲“我買了防刺服!西八!呀!我們有錢了!知道嗎?不讓人省心的狗崽子!”
    林巍和李子成相視哈哈笑著,共同邁步,接過丁青手上如戰術馬甲般的防刺服。
    “小心點!”丁青翻了個白眼,重重拍了拍兩人的後背。
    “出發!”李子成,等到丁青親手給他套上厚厚馬甲,振臂一揮!
    於是,因雨而無所事事待在家裏、或店鋪中發呆的商戶們,便看著這一大群幾乎將街道填滿的男人們,氣勢洶洶的直奔遊戲街而去。
    路人們無不避讓紛紛,甚至有原本打算駛過的車輛,也匆忙的打開轉向避讓,或幹脆掉頭。
    機緣巧合之下,他們向遊戲街進軍的路上,甚至還路過了崔敏舒家新租下的那間服裝店。
    林巍扭頭看去,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站在玻璃門內,挑頭仰望的崔敏舒。
    他什麽話都沒說,隻是偏頭看著她。
    崔敏舒也沒有出聲,隻是站在玻璃門內,舉著一隻手,林巍出眾的視力讓他看得清楚——竟是一張護身符和一枚十字架。
    她到底還是選擇了我全都要。
    林巍露出笑容,收回視線,就連身邊的李子成,都未曾注意到他曾短暫的與崔敏舒眼神交匯的那幾秒。
    雨越下越大。
    才剛踏入遊戲街,林巍便看到了遠處烏泱泱的一大幫人。
    “這群狗崽子還真打算就從遊戲廳開始砸啊?”
    “誰不知道我們大哥最喜歡這家店?”
    李子成調侃著,手上的短刀,早已纏著繃帶,牢牢束縛在手上。
    林巍同樣裹好了綁手的繃帶,此刻緩緩戴上了今天一直裝在兜裏的皮手套,拿著棒球棍,直指遠處。
    一頭紅發的趙賢也遠遠的望見了今日新結的仇人。
    “西八林巍!”他扯開嗓子怒吼著,手中還是拎著那把鐵鏈“宰了這個狗崽子!”
    “帝心派的崽子!我!”林巍身後有人爆出一聲國罵。
    無數把雨傘被丟向兩旁,傾盆大雨再無隔閡的落到身上。
    原本行走著的兩撥人仿佛被按下了發令槍,根本不需要誰去督促,便如同賽跑般,衝向了彼此。
    林巍、李子成、趙賢三人一馬當先。
    林巍自然是跑的最快的那個。
    他身高腿長,體魄驚人,邁開步子全速奔襲,就給人一種宛若下山猛虎般的勢頭。
    趙賢毫不畏懼,別看他腿短,但精瘦的身體跑起來卻格外輕盈快速,手裏的鐵鏈一邊跑一邊輕輕轉圈揮舞著,直到兩人間距數米,他便加快揮舞的速度,表情猙獰。
    “狗崽子!”
    他怒吼一聲,鐵鏈猛地甩向前去。
    可林巍卻比他更快,他原本舉著的棒球棍隻是佯攻,在靠近的一瞬,便猛地投擲出去。
    趙賢哪能料到這個,揮舞著鐵鏈想要打下球棍,可鐵鏈易攻難守,打了個空,慌亂中再去搖頭躲閃,便慢了一拍。
    球棍重重砸在他的臉上。
    下一個瞬間,林巍便小跳步充分發力,墊步轉身後擺!
    這一腳不僅看起來十分華麗,實戰中一旦命中,威力亦是驚人,林巍身體協調,轉身後擺的過程如芭蕾演員般輕盈,可腿部、腰部核心發力,動作極其舒展,發力極其流暢,渾身力量匯聚腳尖,如甩鞭般踢出這一腳。
    趙賢被棒球棍砸的腦子裏暫時一片空白——可身邊的小弟終歸也是身經百戰,迅速舉起手裏的棒球棍試圖攔截,可卻慢了一步。
    “哢嚓!”
    讓人瞠目結舌的聲音傳來,林巍這一腿竟將舉著的棒球棍踢成兩截,與此同時,穿過球棍,直直砍在趙賢頭上。
    趙賢如被球棒砸中,晃悠兩下,便向後仰倒,頭暈眼花。
    李子成看的真切,眼裏有些詫異,他知曉林巍能打,可這一瞬間他表現出的實力,卻還是讓他一時有些震驚。
    這一腳若是打實了會死人的吧?
    就連趙賢身側的小弟們都有點被嚇到了,可腎上腺素總會讓更多人紅了眼。
    林巍動作不停,沒了球棍,他反而愈發如魚得水——此刻人群混雜,都是短兵相接,他腳步靈活,時刻保證自己身後永遠隻有自己人在,麵對迎麵襲來的短刀長棍,或是躲閃,或是提前發力打斷對手重擊。
    縱然依舊不可避免的有中招的情況,可林巍卻能及時轉身用肩背、皮糙肉厚且穿著防刺服的地方硬抗。
    如推土機般,縱然趙賢身後的小弟一擁而上,林巍卻還是衝破人群,抓住了正在被小弟攙扶著回神的趙賢。
    趙賢緩了好幾秒,腦袋才重新開機,可剛剛開機,麵前就隱約有兩個林巍衝來——承受了重擊之後,他的大腦盡管開始緩緩運作,可效果卻著實不好。
    他本能的揮舞鎖鏈,大喊著無意義的聲音,試圖砸退林巍。
    可卻因此讓身旁的小弟差點著了道,慌忙躲避之間,便給林巍讓了條路出來。
    “死!”
    林巍猛地一拳砸出。
    趙賢徹底斷電——本就沒有防守意識、專業訓練的他,雖然靠著玩鐵鏈自己總結了一套街鬥打法,人也足夠凶狠,可麵對綜合格鬥技術堪稱當世第一,身體素質也幾乎全麵達到了職業門檻的林巍,卻完全不夠看。
    他身體軟綿綿的向地麵墜落,可不等他親吻地麵,林巍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又拽了起來。
    隨手一擋,原本一把想要衝向林巍的短刀,就被趙賢擋住,若非那小弟嚇了一身冷汗及時收刀,趙賢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林巍幾乎是拿軟綿綿的趙賢當做了擋箭牌,逼得原本前衝的帝心派混混們不得不退後避開。
    “放開大哥!”
    他們怒吼著,卻也很快便無暇顧及趙賢——李子成短刀飛舞,下手精準,絕不砍會死人的地方,但刀鋒所過之處,那些混混卻無一不是捂著胳膊腿哀嚎倒地。
    身後的北大門派的人因為兩人如此勇猛的表現、趙賢幾乎秒倒的戰鬥表現而大受鼓舞。
    他們嘶吼著,如被帶狼王領著的狼群,與帝心派的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林巍哈哈大笑著,將此刻還昏昏沉沉沒恢複意識的趙賢拎在手裏,看著他半跪在地的模樣。
    “帝心派的西八崽子們!還有誰!”
    他昂首怒吼,如狼王咆哮,混亂的戰場無人回應,隻有帝心派的人憤怒揮舞著武器,試圖靠近他,可尹昌南等人早已順著人群向前橫推而去,占據上風的北大門派根本就不給帝心派的人靠近的機會。
    林巍就這樣拽著趙賢,直到他的腦袋第二次重新開機。
    “西西八”趙賢嘴裏溢著血,嘴唇一角都裂開豁口,他朦朦朧看著林巍,對方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的揪著他的衣領,他想要起身,但腿腳發軟,根本把持不了平衡。
    眼裏的人都是重影,他胡亂的揮舞著手臂,拍在林巍身上,力氣卻小的可憐,林巍哈哈笑著,鬆開他的衣領,掙紮著的趙賢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弱小、無助、可憐。
    林巍向前一步,將他再次迎麵踹倒,踩著他的胸口,伸出手指,指著他的臉。
    他雙手並成槍狀,在趙賢覺得似曾相識的狀況下,手指微微抬起。
    “砰!”
    一根不知是誰脫手被打飛的球棍打著旋落到趙賢身側,發出咣當聲響,他本能的打了個哆嗦,雙手捂著臉。
    但凡看到這一幕的北大門派的人無不放聲大笑,氣勢大振,而帝心派的人氣勢卻一折再折。
    “哈哈哈哈!”
    林巍仰頭長笑,而趙賢則麵如死灰,即便依舊處在腎上腺素飆升、大腦一片昏沉的狀態,他也本能的判斷出了局勢。
    他完蛋了!
    原本氣勢如虹,攜著初戰告捷聲勢的帝心派徹底進入崩盤階段,原本就是臭魚爛蝦湊數的人手開始潰逃,核心成員也被打的連連後退,進入了迅速減員的狀態。
    更糟糕的是,北大門派的人卻打出了信心來——對麵老大都折了,你憑什麽跟我鬥?
    即便是北大門派平日裏最外圍的成員,也陷入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態之中,一鼓作氣,狂衝亂砸。
    小混混打架,除非是泥濘裏打滾那般,亂戰打紅了眼,否則,絕大數情況下,都是氣勢決定輸贏。
    像趙賢這般自取其辱的後果,便是像當初大頭帶著人被擊潰那樣,從狼群化作羊群,隻有被打走跑路的份。
    林巍伸出手,指著遠處,高聲大喊“尹昌南!”
    尹昌南和絕大多數新人不同,他街鬥經驗豐富,下手狠辣,卻也足夠冷靜,即便是大順風戰,還是黑幫打架這種很容易上頭的事兒,也隨時對林巍保持著關注。
    他始終沒有走遠,也沒有一往無前的衝在最前頭,手裏握著的鐵棍耍的像是一扇門,永遠都是先打掉對手的武器再打對手的手腳,最後才重擊到讓對方失去抵抗能力,給人一種遙不可及,密不通風的感覺。
    林巍看的清楚,甚至有點好奇——他總覺得尹昌南動手時十分克製且有章法。
    綜合格鬥練到林巍這份上,就已經不僅僅是一門格鬥術了,往往包含了許多科學的性質在其中。
    這科學不單單是物理、運動性質的知識,還包含了心理。
    任何一個學過綜合格鬥,或接觸過職業格鬥的人都會清楚,在擂台上,永遠是能看穿對手心理、知道怎麽操控對手心理的人,才更容易取勝。
    滿級的綜合格鬥不單單包括了拳擊、柔術、摔跤、防摔、踢拳、散打、泰拳等等專業格鬥性質的知識,還包括了許多心理上、經驗上的知識。
    也正因如此,一通百通,他才能通過尹昌南的動作,判斷出他絕對經過係統的學習,絕非等閑之輩。
    “打得不錯,練過?”
    林巍等到尹昌南走到他麵前,麵帶微笑的問著。
    尹昌南此刻氣兒還沒喘勻——但眼睛依舊清醒,他左右看著,觀察著的同時,回答道“服兵役的時候學過一點。”
    “什麽部隊?”
    “特種部隊,選拔上的。”
    尹昌南說話時表情有點自豪。
    林巍有些詫異“都混到那一步了,怎麽沒留下去轉職業?”
    在南韓服役,除去常規部隊以外,自然也可以選擇特種部隊、海軍陸戰隊等部門進行服役,當然,要通過考核。
    盡管關於南韓特種兵戰鬥力水平的爭議很大,但毫無疑問,比起普通人來說,再弱的特種兵也是特種兵,無論體能還是技戰術都更勝一籌。
    當然,成為特種兵,也僅僅意味著他們經過了更嚴格的訓練,有更豐富的知識,可未必各個都是兵王。
    事實上,在南韓這種,所有男人都要服幾年兵役就要換一輪的係統裏,隻要不是轉正的職業軍人,當過特種兵雖然值得驕傲,但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
    “得罪了長官,越呆越沒意思,就出來了。”尹昌南表情浮現出些許記恨,他冷笑著說道“那個狗草的,遲早我要弄死他。”
    林巍看他的表情,便知道尹昌南肯定吃了大虧——在南韓這種前後輩製度極其嚴格的地方,又是在南韓部隊這種排資論輩更加嚴重的地方,一旦被欺負,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拍拍尹昌南的胳膊“把這狗崽子帶走,丁青老大跟張守基見麵,肯定沒準備見麵禮,把他送去。”
    尹昌南獰笑著點頭,林巍便邁開腳步,向前打去,一直被踩著動彈不得的趙賢此刻腦袋終於緩過來一點,見到兩人像談論什麽貨物似的說著自己,嘴上含糊不清的罵著。
    “林巍,我草你媽!”
    “西八!”尹昌南猛地一腳踩在他嘴上。
    一腳,兩腳,直到趙賢被踹的捂著臉滿地打滾,他也沒停下,拿起手上的鐵棍一棍一棍的抽在他胳膊上,直到一隻胳膊發出瘮人的脆響,才又一腳徹底將其踩到變形。
    林巍麵無表情的指了指趙賢,又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即像是在提醒他示意自己記下了他這句話,又像是在警告他——看好你的頭。
    趙賢雙眼瞪的滾圓,即便痛的發出連連哀嚎,雙眼依舊一片血紅的在泥濘的街道上仰著頭盯著林巍,什麽話都不說,隻是盯著。
    尹昌南看在眼裏,又看了看林巍,林巍隻是回給他一個淡漠的眼神,尹昌南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林巍見他點頭,露出微笑微微頷首,而後卻什麽話都不說,向前與隊伍匯合,繼續追打幾乎崩盤的帝心派人手。
    尹昌南拉著趙賢就往後邊走。
    趙賢一隻胳膊無力的拖在地上,另一條胳膊被尹昌南揪著走,就隻能像一條脫水的魚,在地上扭曲著身體,含糊不清的依舊低聲罵著。
    過了轉角,尹昌南掏出電話,等了一會,一輛麵包車被權俊佑開了過來。
    權俊佑打開車窗,看著尹昌南,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周圍“哥,怎麽了?”
    “兄弟啊。”
    尹昌南看著權俊佑,表情有些糾結。
    權俊佑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看著他,尹昌南遲疑了許久,最後才道“你你以前和我說的話,還記得嗎?”
    “哥”權俊佑仿佛想到了什麽,他看著尹昌南身後的趙賢,表情閃過一絲掙紮,最後,咬著牙,重重點點頭“哥,我記得。”
    尹昌南什麽話都沒說,隻是指了指地上此刻發出小聲痛呼的趙賢,伸出手,又指了指權俊佑的後腰。
    事實上,在他這麽做之前,權俊佑就隱約猜到了他要說的是什麽,權俊佑隻是低著頭,聲音沉重道“是大哥大哥要這麽做的嗎?”
    尹昌南眼神閃爍,但最後卻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隻是就這麽看著權俊佑。
    權俊佑嘴唇顫抖著,兩人在這街邊的小巷裏,中間隻隔著一個半死不活的趙賢。
    地上原本依舊低聲罵罵咧咧,一副寧死不屈模樣的趙賢卻突然驚醒般大聲道“你他媽瘋”
    他話沒說完,尹昌南便麵無表情的再次狠狠踢出一腳。
    這一腳極其用力,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要一腳踹死趙賢,而趙賢也幾乎毫無反應的被踢暈了過去。
    “他是帝心派的?”
    “我知道他,帝心派的瘋狗,張守基不拴著繩子就發癲的蠢貨大哥很不喜歡他。”尹昌南說完,看了一眼趙賢之後,又道“他救過張守基的命,張守基基本把他當半個弟弟。”
    權俊佑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著,最後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有我在。”
    他舔著嘴唇,最後,深呼吸,從腰後摸出一把短刀,看了趙賢一眼,最後,將刀遞給尹昌南。
    尹昌南舔了舔嘴唇,雨水混雜著他此刻滲出的些許汗水,有點鹹。
    他攥緊短刀,走到了趙賢麵前,雙手反手握刀,咬緊了牙,猛地一刀刺下,刀子遇到了厚實的阻隔,也不知是不是刺中了骨頭,尹昌南腦袋一片混亂,隻知道加大力氣,直到憑感覺差不多了,才拔了出來。
    原本昏迷的趙賢睜開眼,雙眼恍惚的看著自己身前的尹昌南,大張著嘴巴,吐出兩口血沫之後,隻能呆呆的用嘴型發出‘西八’兩字。
    尹昌南拔出刀來,血花順著雨滴落在地上,他右手微微顫抖,刀子無力的掉落在地。
    趙賢很快便抽搐著沒了聲息,一動不動。
    大雨越下越大,尹昌南看過這屍體一眼,表情陰沉不定,最後隻是道“你去告訴大哥。”
    等到權俊佑快步去找林巍,尹昌南才深呼吸後,吐出一口氣,手掌攥緊又鬆開,最後,無力的靠在牆上,緩緩坐倒在地。
    “西巴”
    他從口袋裏摸煙,可摸出的卻是連煙盒都被打濕成的軟片,他拿出幾根看了看,每一根煙都早已濕透,他隻能隨手將它們全部丟掉,雙手用力的抓著頭發,猶豫著,拿出了手機。
    撥通電話後,電話中響起的聲音擔憂中夾雜著欣喜。
    “歐巴,你忙完了嗎?今天今天回來吃飯嗎?”
    “今天可能顧不上我”尹昌南沉默著,不知怎麽開口,最後隻是說著“我會讓俊佑拿我的卡回去,密碼是女兒的生日。”
    “歐巴!?”電話裏的聲音提高了音量“怎麽了?”
    尹昌南聲音顫抖“我可能要幾年”
    “你瘋了嗎!?”
    “呀!你女兒才剛出生啊!?”
    “歐巴!!!”
    電話裏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嬰兒的哭聲。
    尹昌南嘴唇顫抖著“我會盡快回去,親愛的,喂?喂?”
    電話裏傳來女友的哭聲,很快電話便被掛斷。
    尹昌南放下手機,深呼吸,站起身來,將手機踹進兜裏,狠狠踹了幾腳麵前的屍體,咒罵幾聲,最後,將屍體拖出來,抱進麵包車的後麵。
    他打開麵包車副駕,坐在車裏,雙眼無神的望著車頂。
    等了一會,林巍才腳步匆匆的,跟隨著權俊佑走了過來。
    林巍到了麵包車附近,什麽話都沒說,隻是打開後車門看了看,看到了一動不動的趙賢之後,臉色陰晴不定的重重一拳砸在後座上。
    “我讓你把他帶給丁青大哥,你想讓想我帶個死人過去嗎?!尹昌南!”
    “昌南哥”權俊佑一愣,剛要說些什麽,尹昌南便從車裏走出,在雨中低著頭,聲音微弱“對不起,大哥,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林巍來回踱步,表情陰沉,半晌,才冷冷道“我打個電話。”
    他鑽進麵包車,拿出手機,撥通了丁青的電話。
    丁青很快接起電話,聲音輕鬆“brther,搞定了嗎?”
    “哥,趙賢死了我底下的人失手哥,對不起。”
    林巍說完之後,電話那頭的聲音便陷入了沉默,丁青拿開手機,似乎是跟身邊的人確認了什麽,而後才把手機拿來,林巍聽得到電話那頭喘氣的聲音,可丁青卻還是緩了幾秒才說道“那也沒辦法不是嗎?”
    “和子成收個尾就回來吧,剛巧張社長約我喝茶,你們一起來,趙賢的事報警處理吧,總得給張社長個交代,你說呢?”
    丁青,林巍則歎息一聲,看了一眼尹昌南“知道了昌南啊,你怎麽會這樣”
    “大哥,對不起,是我多想了”尹昌南聲音聲音微微顫抖著,大聲道“對不起!大哥!”
    電話裏的丁青歎了口氣,而林巍則道“我知道了,大哥,我會給一個讓張守基滿意的答案的”
    “嗯。”丁青掛斷了電話。
    林巍看了一眼權俊佑,權俊佑此刻滿臉驚愕,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看著尹昌南,滿臉急切。
    “俊佑,你來幹什麽,按摩店裏現在除了一群女人還有誰?出了事你負責得了嗎?”
    “大哥”
    “回去!把黃大勇看好!”
    林巍訓斥著,尹昌南也開口解釋,他低著頭,權俊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大哥我負責。”
    “你負責得了西八。”林巍強忍怒氣,拍了拍權俊佑的肩膀“去,回店裏去。”
    權俊佑不可思議的看著尹昌南,不相信他會出現這樣的低級錯誤,但尹昌南此刻卻隻是滿臉痛苦的抬起頭,望著他“呀,聽話都不會了嗎?你個臭小子”
    權俊佑這才邁步離開,隻是一步三回頭,直到雨幕與麵包車隔絕了他的視線。
    也直到此時,林巍臉上的表情才逐漸恢複平靜,費力的脫掉了身上的防刺服,坐到副駕駛座上,對著尹昌南用下巴示意,他便坐到了駕駛位上。
    “煙都濕了吧?還好有防刺服,防水。”
    林巍從襯衣口袋掏出煙盒,這煙盒幸運的隻濕了一點。
    裏頭就剩下兩根,他掏出兩根,一根遞給尹昌南,一根自己叼上。
    尹昌南摸了摸褲兜,沒找到打火機,他望了望巷子——似乎是在自己坐在地上的時候,從褲兜裏滑走了吧。
    林巍掏出火來,單手點著,尹昌南雙手微微顫抖的扶著,將煙頭湊過去。
    微微潮濕的煙頭有些費力的點燃。
    林巍而後才給自己點著。
    “你啊”
    他意味深長的感歎著,而尹昌南隻是一言不發的抽著煙,連著抽了兩大口,才沙啞的說著“大哥,我女兒才剛出生。”
    “你覺得大頭願意抗這件事嗎?”
    林巍話剛出口,尹昌南登時愣在原地。
    他愣著不說話,林巍卻自顧自的說道“雖然是你個臭小子辦壞了事,但你畢竟跟我太短,地位也不夠,交你出去,張社長肯定不會同意。
    我辦錯了事情,肯定也輪不到幫裏的其他人來抗,思來想去,也隻能讓自己人頂上。
    可看來看去,在我底下有這個身份、年齡、重要程度的,隻有大頭。
    大頭是我底下的二把手,誰都知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卻剛辦岔了事,讓我在李仲久麵前顏麵盡失
    隻是,即便如此,你覺得大頭願意替我承擔錯誤嗎?”
    尹昌南看見的,是林巍淡漠的眼神。
    就是因為方才他露出這幅眼神,他才敢肯定,林巍真實的命令,是要他殺了趙賢。
    可現在,他卻因此無比確定——林巍是認真的,想要讓大頭替他抗下這件事。
    這一瞬間,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原本的絕望與壓力消失不見,隻剩下了無比的狂喜。
    尹昌南眼皮直跳,心髒砰砰跳動著,原本冰冷的身體似乎也變得像發燒似的滾燙了起來,他吞了一口口水“大頭哥,應該是願意的吧?”
    林巍默不吭聲,隻是望著車頂,歎了口氣“大頭畢竟是從最開始就跟著我的人我開不了這個口。
    昌南,你去幫我勸勸他吧。
    有他的電話嗎?”
    尹昌南迅速回話“我有,大哥。”
    林巍表情惋惜的說著,語氣有些低落“也不用逼太緊,畢竟他也算跟了我最久的老人,雖然辦事能力差些,但我想忠心應當還是有的。
    實在不行我就再想想辦法吧,把江南的店讓出去,張守基應該也能接受
    唉,但
    昌南啊,這回,好好做吧,幫我好好勸勸他。
    我真的很需要一個能抗下這件事的人,給張守基一個交代。”
    尹昌南目光有些呆滯。
    他望著林巍,見對方是真的表情惋惜,氣勢低沉,臉上平添幾份猶豫與憤惱,一時,竟猜不出,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猜錯了他的意思。
    尹昌南知道林巍對夜店很看重,或者說林巍派係的人就沒人不清楚,他連讓大頭重金租下的辦公室都在江南的夜店旁邊。
    自從他上位以來花錢最多的也在江南,加裏峰洞投入了那麽多人,可到最後卻也隻是從那的毒蛇幫撈錢而已,半點經營的意思都沒有。
    夜店
    尹昌南打了個哆嗦。
    絕對不行!
    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他會錯了意,但最終的結果,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夜店被交出去。
    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大頭答應抗下此事,去報警進去蹲幾年,給張守基一個交代。
    如果夜店沒了
    即便林巍方才真的是想殺掉趙賢,那他的前途也終將會是一片黑暗,如果剛才真是他猜錯了,那更是前途無亮。
    尹昌南的大腦飛速旋轉著,開始思考這件事的方向。
    如果這件事辦好了,他的未來是什麽?
    大頭頂罪,他便不用再去遭遇牢獄之災如果是他猜對了林巍的意思,他甚至會因此得到重用。
    尹昌南用力的搓了搓臉頰“是,大哥,我會好好勸他。”
    “昌南啊”林巍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望著遠處,語氣幽深“下次,不要這麽莽撞了,做事之前,多想想家裏人多想想你的女兒,她現在這麽小,不能沒有爸爸。
    你和你老婆還沒結婚呢吧?
    這件事過後,早點結了吧。
    不是每個女人都能一直等著你的。”
    “是,大哥。”
    尹昌南還未能細細想透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便看到林巍將防刺服丟給他“穿上吧,冷的都打擺子了,速戰速決,最好在張守基知道這件事前,給事情蓋棺定論。”
    語畢,林巍便下了車,遠處,李子成等人已經鳴金收兵,回來撿之前順手丟下的雨傘了。
    他下車之後,也撿了把傘,但身上其實早就濕透了。
    尹昌南發動了麵包車,一打方向盤的同時,拿出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了自己記下,卻從沒撥打過的大頭的電話。
    “大頭哥?”
    “誰。”
    “我,尹昌南。”
    “誰?”
    “大哥的手下。”
    “哦,哦,知道了,和權俊佑一起的那個是吧。”
    大頭的聲音有些疲乏。
    尹昌南沉默片刻“大頭哥,你現在在哪?大哥要我見你談點事。”
    “我在中餐館,和丁青大哥在一起。”
    “我馬上過去,大頭哥,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到街口的丁字路口吧。”
    “知道了。”
    尹昌南發動汽車,才剛走出一截,卻被一個人從街邊竄出攔下。
    他匆忙一腳刹車,險些沒能刹住,後車廂裏的趙賢在地上滾動著撞擊駕駛座,發出一聲悶響。
    “你他媽瘋了!?大哥叫你回去!”
    “別廢話!”
    權俊佑拉開副駕駛,坐進去之後,渾身早已都是水珠,他瞥了一眼後車,怒道“昌南哥,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殺錯了人大哥讓我把他打給丁青老大,但臨走的時候,趙賢罵了大哥的母親大哥表情不大好,我以為是讓我讓他閉嘴。”
    權俊佑聽到尹昌南的話,愣愣的張大了嘴巴“就這樣?”
    “是我理解錯了你現在到底要幹什麽?”尹昌南有些暴躁的一砸方向盤。
    “大哥現在要你去幹嘛?”權俊佑繼續逼問。
    尹昌南壓力幾乎拉滿了,強忍怒氣“找大頭哥讓他替我頂罪!狗崽子,說夠了嗎,還不趕緊回去?”
    “我陪你一起。”權俊佑卻自顧自的拉上安全帶,尹昌南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拳錘在他肩膀上。
    權俊佑挨了一拳也沒吭聲,隻是看了他一眼,才說道“和大頭哥說完我就回去,哥。”
    尹昌南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最後,隻能點點頭,悶頭踩下油門,麵包車引擎咆哮著。
    後座毫無聲息的趙賢便因為突然起步的車輛,又滑落向後,撞到了後車座,發出一聲沉悶響聲。
    兩人誰也沒有在意,麵包車飛速向遊戲街而去。
    大頭早在丁字路口等候多時。
    他此刻穿著西裝蓋住了受傷的肩膀,臉色卻依舊陰沉,身後跟著一個小弟,給他舉著傘。
    等到麵包車一個急刹車停下,先是權俊佑下車,瞥了那小弟一眼,拉開後車門鑽了進去,而後,大頭看著空出來的駕駛座,又看了看沒有下車意思的兩人。
    他先是仔細看了看尹昌南的臉,沒有進去,反而掏出手機。
    過了幾秒。
    “大哥,你讓尹昌南來找我?”
    “嗯。”
    “他可信嗎?”
    “可信。”
    林巍話音落下,便掛了電話。
    大頭眉頭緊鎖,坐進駕駛座。
    而尹昌南卻死死盯著他守在車門外的小弟“大頭哥,大哥說要我和你談點事。”
    大頭看了一眼帶著傘的小弟,猶豫片刻,擺擺手。
    那小弟九十度鞠躬後,帶著傘離開,去了遠處。
    尹昌南這才舔了舔嘴唇“大頭哥有煙嗎?”
    “後邊這小子是怎麽回事我草!”大頭回頭想要確認權俊佑的身份,卻一扭頭看到了地上一動不動的趙賢——他火紅的殺馬特頭發,渾身是血的樣子,讓他一時間以為自己見了鬼。
    尹昌南表情陰沉“是我辦錯了事大哥讓我把他帶給丁青大哥,送給張守基當見麵禮,但路上這小子總之就是死了,現在大哥必須補救。”
    “什麽意思?”大頭一愣神,掏出的煙盒都沒拿穩。
    尹昌南拿起煙盒,掏出一根,遞給大頭,又讓權俊佑拿出火機來,雙手給大頭點上“大頭哥,趙賢是張守基弟弟一般的人物,您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想真的和帝心派全麵火拚,拚到你死我活那這件事就必須給個交代。”
    “西八”大頭在這一瞬間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呆呆的叼著煙,半晌都沒吸一口,煙頭被烤的焦黑。
    為什麽是他?
    不如說,似乎在林巍身邊,能抗下這件事的隻有他。
    他不僅是林巍身邊的名義上的二把手,還是從丁青初期就混在幫派的老人,誰都清楚他在北大門派的地位。
    這件事嚴格來說,如果想要讓張守基接受,甚至是要林巍出去頂罪,才能算是扯平了。
    可林巍能嗎?
    丁青願意嗎?
    這一仗,如果交出林巍去,打贏了也會算作打輸了。
    這
    “大頭哥我女兒才剛出生。”
    尹昌南嘴唇翁動著,懇求道“要是我能抗得下,我”
    “我想想我想想。”大頭的腦袋突然清晰無比,打斷了尹昌南的話。
    他在此刻腦筋飛轉著,開始思考著整件事。
    而後,突兀的豁然開朗。
    不行!
    我不能頂!
    如果是我頂了這件事,我在北大門派就永遠沒有立足之地了!
    他吞了口唾沫,轉瞬間想清楚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如果不頂,他又怎麽能在林巍這裏混得下去?
    等會
    大頭猛地想到一件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為什麽非得要跟著林巍混?
    從一開始,他的大哥不是丁青嗎!?
    對,找丁青大哥找丁青大哥說說!
    我給丁青大哥賣過命,他這麽講義氣,怎麽能真的把我送進去,我可是替丁青大哥扛過刀的啊!
    一旦進去了,我的前途又該怎麽辦?
    草,我才剛和女朋友訂了婚,計劃七月份結婚的啊!
    大頭看了一眼尹昌南,麵上不動聲色,沉聲道“我得好好想想給我一點時間,我好好想想。”
    他作勢要走,尹昌南卻一把揪住了他“大頭哥!沒時間了!必須要在丁青大哥他們和張守基見麵之前把事情定好,否則如果張守基再提條件,怎麽辦?
    難道你要等張守基開出讓大哥把夜店交出去的條件嗎?”
    這件事是必然的——倘若在和張守基見麵之後,依舊沒有給出一個關鍵人物出來抗罪。
    那張守基必然會給出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讓丁青再選個重要的手下做交代,一個是讓林巍交出真正的凶手尹昌南和夜店作為交代,那林巍當麵便隻能毫無選擇的去選擇後者。
    至於有沒有第三條路那就隻剩下和帝心派全麵開戰,打到帝心派服軟為止。
    可這一場戰鬥,在虎派還在坐山觀虎鬥呢!
    如果真的陷入和帝心派的全麵開戰,在虎派便擁有了絕對的主動權,隨時都能加入帝心派、或北大門派搖擺不定,給予雙方重擊,並坐收漁翁之利。
    而一旦選擇後者,對於林巍來說,便是虧上加虧,而對於尹昌南和大頭來說,也是雙輸的後果。
    尹昌南語速極快的說明了情況,讓大頭不要左右搖擺,可大頭卻視若罔聞,隻是依舊道“我隻要三分鍾,給我三分鍾!”
    “西八三分種!”尹昌南真的急了。
    他清楚大頭想要幹什麽。
    如果丁青毫不心軟,那大頭自然是自討苦吃,兩麵得罪,可如果丁青真的心軟了呢?
    “呀!你他媽想幹嘛!?嗯!?”大頭怒了,反手一把推開了尹昌南,指著他的鼻子“西八崽子,別以為他媽的辦了幾件事,就能坐到我頭上去了,老子讓你等著,聽見了嗎?我艸你媽的!”
    尹昌南呆呆地被推開,而大頭卻依舊不依不饒。
    這一整天真是糟糕透頂——沒有什麽比在這一瞬間發現,自己是大哥的棄子這件事更讓人崩潰與憤怒的事兒了。
    大頭自認兢兢業業,林巍吩咐什麽就做什麽,可現在呢?
    隻是打了一場敗仗,他就非要成為這場戰鬥最後的輸家不可?
    媽的,為什麽要殺趙賢?趙賢死了對於北大門派有什麽好處?
    大頭想不明白,甚至不覺得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會是林巍做的,肯定是尹昌南辦錯了事,最後牽扯到了他。
    他也隻能將一切怨氣發泄到尹昌南身上。
    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自己頂多是一時失利,哪怕暫時失勢,又怎麽會淪落到現在這樣?
    大頭不怨林巍——或者說他對於林巍的做法雖然心中憋屈,但也能接受,畢竟這是混黑道的規矩,你做這一行,拜了大哥,就得有為大哥犧牲的準備。
    可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你個狗日的有女兒,老子就沒老婆是嗎?去你媽的,不是你腦子不好使幹錯了人,我他嗎現在需要這樣嗎?”
    大頭憤怒地伸手連連拍著尹昌南的腦袋,越罵越是激動難聽“我艸你個沒腦子的憨貨,老子他媽的才不想替你個狗艸的背鍋,你女兒,你女兒是個什麽”
    尹昌南呼吸越來越急促。
    腦袋裏,反反複複響起的,便隻有林巍分別前說的那句話。
    ‘昌南啊下次,不要這麽莽撞了,做事之前,多想想家裏人’
    ‘多想想你的女兒,她現在這麽小,不能沒有爸爸。’
    ‘不是每個女人都能一直等著你的’
    林巍之前說的話每一句都仿佛在腦中敲響的鍾聲——而他的腦袋被大頭此刻拍的啪啪作響,那些聲音仿佛便愈發響亮,仿佛帶著回聲,在腦海中回蕩、回蕩。
    我的女兒不能沒有爸爸我和女友還沒結婚,萬一出了事她萬一
    “我草你”“西八。”
    “什麽?”大頭一愣。
    “西八”一直被打的抬不起頭來的尹昌南眼裏滿是瘋狂,他昂起頭來,雙眼血紅“你想出賣大哥,是不是?”
    “你他媽在說什麽?”大頭眼裏閃過一絲不自然。
    “你想出賣林巍大哥!是不是!”
    尹昌南再次大聲質問。
    大頭臉色越來越差,最後幹脆直接怒道“他又是怎麽對我的?我做錯了什麽事?我他嗎為他在樓下拚命,他卻在樓上和李仲久那狗崽子喝茶?
    草,說不準林巍早他媽和李仲久談好了條件!
    憑什麽是我?老子做錯了什麽?
    我要去問問丁青大哥,我要他評評理!憑什麽是我!草!”
    他猛地拉開車門。
    而尹昌南卻更快一步。
    他猛地一個翻身,雙手死死掐住了大頭的脖子,連帶著車門也被大頭突然傾倒的身體重新拉了回來,緊緊關上。
    “是你要背叛大哥!!!”
    尹昌南麵目猙獰,聲嘶力竭的大吼著!
    窗外,突兀的又是一聲雷鳴。
    電光撕裂天際。
    一道光影閃爍而過,映照著尹昌南的一半臉頰,宛若厲鬼。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