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謀定天下白虎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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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羽,木瞳?……”
    先勇侯府白虎堂內,呂定國坐在書案前,麵色耐人尋味。
    他對麵還坐著北梁王武遊照,白衛山和方賀達分立於兩側。
    此時已近醜時,諾大侯府僅有這白虎堂還亮著燈火,就在剛剛,白衛山匆匆趕來,將驛館發生的事告知了呂定國。
    白衛山可沒管東陽郭所說的“玄羽之事不能為除他和呂侯之外第三人所知。”當著四人的麵把事情全盤托出。
    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這事他隻向侯爺匯報,至於侯爺想讓誰知道,那他可控製不了。
    他也篤信,縱然是玄羽,也不會輕易和權傾天下的先勇侯為敵。
    方賀達卻沒有如白衛山那樣的樂觀,他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
    “侯爺,玄羽隻聽命於皇室,此番到下唐,呂後竟未告知侯爺,屬下怕……怕是鄢都形勢有變。”
    呂定國瞥了一眼方賀達,沒有馬上說話,他的手邊還有呂後的一封火漆密信,上麵的確寫了近些日子陽闕宮內的諸多騷動。
    過了良久,呂定國緩緩開口:
    “鄢都形勢,一直是方先生你負責探明,有什麽變化,先生會不知?”
    方賀達聞言頓時冷汗上頭,暗罵自己多嘴。
    可如今少帝急於擺脫呂侯親政,重用權閹,形勢可說是瞬息萬變,而下唐又距鄢都數千裏之遙,縱然不斷有消息送來,也總不能實時掌握。
    他隻好硬著頭皮答道:
    “屬下失職,可如今局勢變幻莫測,屬下實在是力有未逮。”
    呂定國仍舊麵無表情地說道:
    “力有未逮?可那東陽郭好像可是遊刃有餘啊。”
    方賀達又是一驚,沒料到呂定國會句句戳他要害。
    他向來自視甚高,自認權謀無雙,從來看不起那叛逃北陸,充當他族說客的東陽郭。
    可如今這東陽郭不但能憑一張薄薄嘴皮在各路權貴間吃香,甚至身邊還出現了詭秘莫測的玄羽的身影。
    相形見絀,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憤難當。
    呂定國看方賀達臉上紅白不定,麵色稍緩,說道:
    “先生也不必多想,畢竟此次能擁三郡兵力,先生是首功。”
    方賀達現在哪還敢領功,慌忙說道:
    “侯爺謬讚,首功當數王爺,三郡將領有諸多王爺舊部,如非王爺斡旋,此事必不能成。”
    武遊照爽快一笑,朗聲道:
    “我有屁的功,不過是請來舊部下喝了幾頓酒,沒有方先生澄清厲害,那些老粗哪會懂事。”
    呂定國擺了擺手,笑道:
    “好了好了,你們倆不用在這謙讓,此事既成,我們扳倒那權閹又多了三分勝算。”
    武遊照一拍案幾,憤憤說道:
    “那個閹蟲!要是老子我手上還有兵,早就殺進鄢都,取了他的狗頭!”
    呂定國則是安撫道:
    “今時不同往日,天下紛亂,牽一發而動全身,出師者不可無名。”
    武遊照也不反駁,但嘴裏仍舊罵罵咧咧。
    呂定國則朝方、白二人說道:
    “好了,你們先退下吧,天亮後把那位東陽先生請過來,我倒想聽聽他會給我帶來什麽好消息。”
    二人領命告退。
    待白虎堂的朱漆木門緩緩掩上,呂定國朝武遊照低聲說道:
    “遊照,拉你蹚這攤渾水,我實在過意不去。”
    武遊照卻滿臉不在乎,回道:
    “我怕個鳥,別說渾水,當年你我在柳越平亂,龍潭虎穴都去過,那時的你我可曾有過怕字。”
    呂定國深深歎了口氣,坐得筆直的魁梧身軀緩緩靠到椅背上,緩緩說道:
    “是啊,那時候隻論生死,隻管勝敗,活得多幹脆啊。遊照,你心中可曾怪先帝駕崩之前奪你軍權,把你從鄢都封至北梁。”
    武遊照哼了一聲,道:
    “我那皇兄不就是怕我在軍中有威望,功高蓋主,威脅到他兒子嘛。我不怪他,我懶得怪他,手下沒有一兵一卒我樂的清閑,這些年我苦練龍甲盾天心法,縱然沒有一兵一卒,老子照樣萬夫莫敵!”
    “可要是讓這天下落到那閹蟲手中,老子寧可背負欺祖滅宗的罵名,也要攪他個天翻地覆!”
    呂定國點了點頭,道:
    “如今寧祿蠱惑聖上,以親政之名,實則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你我即便起兵也是師出有名放心,我呂某絕不會讓你背上罵名。”
    武遊照則說:
    “我不需要什麽名聲,我原先都想不再做這藩王,隱姓埋名去縱馬江湖,行俠義之事,豈不快哉。”
    呂定國無奈苦笑道:
    “遊照,你怎麽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一樣,總想著什麽江湖,什麽俠義。”
    武遊照暢懷大笑,回道:
    “你這老賊,占我便宜,我看你那兒子挺好,一身俠氣,沒有你這老氣橫秋之相。”
    呂定國不覺莞爾:
    “俠氣?他一身臭毛病你說他有俠氣?”
    武遊照卻好似很認真地說:
    “當然,若不是差著輩分,我都想跟這小子拜把子了。”
    呂定國大為詫異,武遊照和呂少卿不過喝了頓酒,怎麽會給他如此高的評價?
    難道這個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混小子身上,真有什麽他尚未發覺的過人之處?
    ……
    定是這武遊照酒醉眼混罷了。
    武遊照卻意猶未盡,接著說道:
    “呂老賊,我可沒有開玩笑,我說差著輩分,可是想真的與你先勇侯攀門親事。”
    呂定國點了點頭,說道:
    “這事我托付夫人和那小子說過。”
    “如何?”
    “那小子不成器,和你一樣,說些什麽江湖高遠,不願被婚約所累的混話。”
    武遊照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不被兒女私情束縛,有大誌向!”
    呂定國仍是苦笑,心想還好沒把那小子說的那句“兒女私情,風花雪月可談”告訴武遊照。
    武遊照放懷一笑後,漸漸安靜下來,他的目光轉向搖曳不定的燭火,默默不語。
    良久,他終於開口:
    “我此生無所牽掛,唯獨亡妻留下的這個女兒,無時無刻不掛懷於心,終還是希望她能有所依附……”
    呂定國聽他講完也不再說話。
    生逢亂世,就連一個藩王郡主都要依附於人,那麽天下千千萬萬的普通人,又該依附於誰?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國將不國,民將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