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文才武略少年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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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厭火節。
    一連三日不能生明火,侯府上下都在忙碌著,廚子忙著準備寒食,丫鬟們忙著幫主子們晾曬厚實的衣物和被褥。
    今日沒有課業,呂少卿和鐵如歸也難得清閑。
    後花園內,呂少卿翹著二郎腿與方賀達對弈。
    雖然他看不上這侯府首席幕僚,背地裏一直叫他作“奸慫”。
    然而侯府之內棋藝能與呂少卿較之高下的,也隻有方賀達。
    鐵如歸在一旁觀棋,手中仍拿著那本《柳眠四聲考》,也不知呂大少侯爺還記不記得要請方唱晚來教他們音韻之學。
    呂少卿漫不經心地在冷玉棋盤上落下一子,被寒風激了個哆嗦,抱怨道:
    “不知道誰編排出這麽個古怪節日,還分冬夏兩節,夏天還好,冬天沒了火,不得把人給凍壞了啊。”
    方賀達笑道:
    “少主,厭火節在南北兩陸已有千年以上的曆史,至於是何人編排出來的,古籍早已散佚,實在難考。但從北陸薩滿的頌歌中可得知一二,相傳在厭火節如若是點燃了火焰,會引來遠古魔獸忌溫,是極其不祥的事情……”
    呂少卿“切”了一聲,滿臉不屑道:
    “這種鬼話也有人信,還魔獸,哼哼,愚昧!”
    “少主,也不能這麽說,傳說也總是有所寄托。”
    呂少卿撇過頭去,朝天翻了個白眼,也不去與方賀達爭辯,轉而朝鐵如歸說:
    “你們北陸也過這破節?”
    鐵如歸一愣,陷入思緒。
    每年冬夏兩個厭火節,金戈都會在沒有篝火的晚上帶他去穀陽城外的阿壩河畔。
    篝火和火把總把漆黑的夜照得更黑,而眼前滿天星鬥倒映在河麵,卻仿若白晝,夜間草原的一切都看得格外清晰。
    兩兄弟就這麽坐在芒草叢裏,也不說話,隻看著河水靜靜流淌。
    那是他印象中哥哥金戈少有的內心平靜的時刻。
    更多時候,金戈都是騎著踏火馬與鐵勒的踏火鐵騎一起在草原上列隊、奔襲,周而複始地操練著鐵如歸看不懂的陣法。
    微風拂過河麵,把半人高的芒草吹彎了腰,鐵如歸,那時候還是小世子阿摩柯,就這麽躺在芒草上沉沉睡去。
    這便是他對於北陸厭火節的全部印象,除了波光粼粼的阿壩河,便隻剩下哥哥鐵勒金戈那張安靜堅毅的臉。
    “如歸,如歸……”
    幾聲呼喊把鐵如歸拉回了現實,隻看到呂少卿正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你怎麽了?魂不守舍啊。”
    鐵如歸緩過神來,說道:
    “沒有沒有,我們北陸厭火節和南陸一樣,也不點明火,跟方先生說的一樣,老薩滿也給我們說過忌溫的傳說。”
    呂少卿卻擺擺手道:
    “誰管那忌溫還是忌涼,你剛才那副模樣,是不是想起了哪個陪你過厭火節的北陸姑娘?”
    姑娘?……
    鐵如歸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十馬銀花,那個揮舞著七彩馬鞭的夷族姑娘,一時不禁臉麵上泛出一抹紅暈。
    呂少卿卻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大笑著站起身來:
    “如歸啊如歸,被我說中心事了吧!小爺我可是風月老手,你這點心思會瞧不出?”
    說著又把鐵如歸拉到一旁,小聲說:
    “如歸,你還要在這兒呆三年,不讓你見識見識南陸姑娘的風采實在說不過去,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
    鐵如歸愕然張大了嘴,剛想說什麽,呂少卿卻瀟灑轉身,留給他一個“你就等好了吧!”的眼神。
    隻見他一臉正色,朝方賀達道:
    “方先生,照例厭火節後我父親應去看我姑姑了吧。”
    方賀達點頭回道:
    “是,計劃明日就出發,行至鄢都也差不多到年根了。”
    呂少卿臉上按捺不住地露出一絲竊笑,隨即又一本正經地問:
    “嗯,方先生也同去?”
    “是。”
    呂少卿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努力克製住,最後說了句:
    “請方先生轉告父親,侯府上下,本少爺一定照顧妥當,請他放心。”
    山中無老虎,看來猴子要稱大王了……
    次日一早,侯府門前。
    薑氏為呂定國係好裘皮大氅,叮囑他去看看鄢都的嶽丈薑太申。
    呂定國應了兩句,隨即轉臉看向一旁的呂少卿。
    厭火節三日,這位少侯爺原本都要蜷在丫鬟暖過床的被窩裏直到晌午都不肯下床。
    今日不知怎麽轉了性,一大早就穿戴整齊地出現在了侯府送行的眾人之中。
    呂定國拍了拍兒子肩膀,說道:
    “為父此去鄢都,可能到除夕前才能回來,照顧好你二娘。”
    呂少卿鄭重點了點頭,那副定不負所托的樣子,讓站在呂定國身側的薑氏都有些不習慣,勸道:
    “侯爺,妾身沒病沒痛,不需要人特別照顧,少卿課業繁忙,不勞他費心了。”
    呂定國點了點頭,又說道:
    “還有鐵勒世子,這幾日方白二人不在,丹縣何氏宗祠祭祀也要何夫子主持,你要陪世子修身養性,強健體魄……”
    後麵的話,呂少卿基本上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沒記得幾句,但“陪世子”這三個字,他倒是記得真切。
    “放心吧老爹,本少爺定會陪世子殿下好好領略下唐風月,讓鐵如歸這個單純的寧州馬駒兒,好好開開竅!”
    當然,這番厥詞,呂少卿自是在心裏偷偷暗爽的。
    等到呂定國一行走遠,薑氏也帶著丫鬟們回房,呂少卿終於露出了早已按捺不住的笑意。
    他從腰間摘下一枚璞玉,塞到身旁看門的小廝手中,叮囑道:
    “今晚我和鐵如歸要出府辦事,這幾天你放激靈點,嘴巴給我守嚴實了!少爺我私房不多,回頭再給你補些。”
    那小廝哪敢接下,慌忙跪下,連連道:
    “少侯爺,你可千萬別為難小的啊,侯爺有令……”
    “少拿侯爺壓我!你要是多嘴!我把你調去洗茅廁!”
    呂少卿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
    小廝一臉苦相,他本想洗茅廁就洗茅廁,總比侯爺知道了後挨鞭子強,可看到呂少卿一臉凶神惡煞,登時又被唬得說不出話。
    呂少卿仰頭大笑,揚長而去。
    可剛走幾步,卻聽到身後爽朗一聲:
    “少卿世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