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販夫走卒的市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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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到飯點,隴佑城裏下班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空曠的城市街道,慢慢變得熙熙攘攘。何亦安這時候才恍然留意起四周的環境。
    整個城市的建築低矮淩亂,基本沒有什麽高大的樓房,即便有幾棟需要略微抬起頭仰望的,也都被常年的風沙塗抹上一層土兮兮的昏黃。
    談不上什麽好看,更別說什麽壯觀了。
    道路兩旁的榆樹也在幹燥的熱浪中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城裏人喝的水都缺,哪有多餘的澆灌這些花花草草。即便是澆上了,也難得讓根係暢快淋漓地痛飲一番。
    所以大多數的綠化植物,都靠著老天爺憐憫式的降水,饑一頓飽一頓的。更別提那糟心的沙塵,時不時地還要遮天蔽日地侵襲一番。每當這樣的天氣,當地的人都用一個極其形象的詞來形容。
    下土!
    幹旱加風沙,讓榆樹的每一個葉片上積累了厚厚一層塵土,壓得葉片墜墜地抬不起頭,像一個負重前行的苦力。如果有誰閑的無聊衝著樹幹踹上一腳,塵土立馬就跟積滿樹的雪花一般,撲簌簌地往下掉,然後一陣嗆鼻的“土雨”。
    城市還是童年中記憶中的那個樣子,談不上比團場好在哪,就是建築多了些,自行車多了些,人多了些。其他的,好像也沒啥!何亦安心裏這般想著。
    街道上的人們,一眼望去,全都是清一色單調的服飾。
    要麽是藍灰,那是國標;
    要麽是草綠,那是最近才興起的軍裝潮。
    基本上很難看到有其他暖色調的鮮亮顏色,那種色彩或許隻有在周末的公園裏,卿卿我我的姑娘們才會大膽地穿上一兩件,好引起對麵雄性夥伴騷動的荷爾蒙。
    其餘時間,單調實用是時代的主潮流。
    狹窄的街道上簇擁著滿滿當當的下班族,人手一輛二八大杠,行色匆匆地堆積在斑馬線前。身穿白衣藍褲的交警則叼著哨兒在有序地踱著步、轉著體。
    也沒啥紅綠燈,所有人的規範動作全憑一支哨、一雙手。
    哨聲一響,眾人如同出窩的蟻群緩緩向前挪動,隨之而來的嘈雜聲頓時響起。騎著車的人們還不忘相互交談兩句,臉上或多或少都洋溢著笑容。
    那是對單調生活的一種自然滿足。
    街麵上,除了幾輛慢如龜爬的大包頭公交車外,偶爾還能看到幾輛驢拉騾牽的農車,晃晃悠悠地在臨街的小道上行進。瞅準偏僻的街角停下來,拉開車後蓋得嚴嚴實實的棉被,露出些稀有的農副產品,雞蛋啊、玉米啊、甚至還有幾隻活雞,偷雞摸狗似的蹲在角落裏,等待著下班的族群稀罕地上前討價還價。
    何偉國在前麵背著手昂著頭,顯得十分器宇軒昂,何亦安則在後麵攙著杜婉玲的胳臂,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何偉國雄赳赳地指點著江山,至於聽進去多少就不知道了。
    沿著城市的主幹線行進不遠,一個名叫“好順來”餐館便出現在眼前。
    何偉國一把推開大門,眼兒尖的餐館掌櫃祁師傅先是愣了愣,隨即堆砌出滿臉的專業笑容,趕緊一路小跑地迎了上來,驚喜中帶有一副“多日不見十分想念”的自來熟架勢。
    “哎呦,這不是何廳長嗎?您可是好多年都沒大駕光臨了啊。”點頭哈腰間,祁師傅自動屏蔽了對方職務中帶有的“副”字,這或許是傳統的奉承巴結規矩。
    “哦,是祁師傅啊!”何偉國淡淡地回應著。
    如今的年代尚未發明什麽“老板”的尊稱,大家仍就照著舊時的稱謂打著招呼。
    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孔,卻早忘了叫什麽名字,何偉國唏噓道:“這個好順來還是你當家啊,這都多少年了?”
    想當年,這個飯館曾是何偉國時任衛生局長時經常光臨的地方。這都十多年的光景了,餐館還是那個餐館,掌櫃依舊是那個掌櫃。
    不得不讓人感歎,“好來順”這個名字起得還真是講究、吉利,要不然哪來如此頑強的存活力呢。
    “咦,你怎麽知道我……”何偉國隨之又疑惑地問道。
    “嗨,您高升的消息在咱這屁大點的隴佑,那就是爆炸性的新聞啊,要是有誰不知道您調到省裏去了,那他就是孤陋寡聞啦!”
    這般高超的馬屁拍過來,還真是讓人有點如沐春風的愜意。或許這正是何偉國所需要的。一時間他眯起眼睛,陶醉在這種受人仰望、天下無人不識君的尊崇中。
    “嗬嗬,不至於不至於!”何偉國隨意客套了一句。
    祁師傅一陣地點頭哈腰,隨後看到跟進來的母子二人,眼力過人的他,趕忙又上前諂媚地笑道:“喲,這位一定是杜局長吧?”
    壓根就沒曾見過對方,杜婉玲更是有點詫異,禮貌地點點頭:“哦,你好!”
    “您看看,我這小店今天真是蓬蓽生輝,貴客臨門啊。對了,這位又是……”祁師傅精明的小眼睛又瞄向了一旁的何亦安。
    “嗬嗬,這是我兒子!”
    何偉國得意洋洋地介紹著,讓何亦安穿著體麵點,一來怕穿寒酸了碰見熟人丟份;二來也是顯擺自家的基因優秀,生出個這麽卓乎不群、出類拔萃的人物來。
    識人知麵的祁師傅,嘴皮子上的功夫用來見風使舵、阿諛奉承,已然達到了爐火純青、熟能生巧的地步:“哎呀呀,你看我,眼拙了眼拙了,哎呀……貴公子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表人才啊。”
    “嗬嗬,那是!”何偉國更顯得神氣十足。
    旁邊的杜婉玲有點不耐了,顯然對這些沒有半點營養的虛偽客套很是反感,她蹙眉打斷二人的寒暄:“偉國,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那怎麽能行!”祁師傅一拍手掌,一副極其重視的模樣:“我這正好有個上好的包間還空著,來來,我帶你們過去。”
    說完,不待對方有反應,趕緊在前麵殷勤地引路,杜婉玲則無奈地跟在何偉國後麵,低聲稍作提醒:“偉國,這樣好嗎?”
    何偉國傲然地昂著頭:“嗨,沒事,吃個飯嘛!”
    杜婉玲搖搖頭,皺著眉頭跟了上去。
    在二樓的盤桓了一圈,祁師傅帶著三人來到一處臨街敞亮的包廂內,急忙招呼三人坐下,然後殷勤向著首位上大馬金刀而坐的何偉國詢問:“何廳,您看今天想吃點什麽?”
    何偉國一屁股坐在了首位,解開中山裝的領口,略微打量了一番包廂的布局,似乎較為滿意,這才豪爽地衝著祁師傅交待道:“這樣,你今天好好露兩手,把你們招牌菜都給我上上來,順便給我開瓶茅台!”
    祁師傅眼睛一亮:“喲,今天是什麽喜事啊?”
    “嗬嗬嗬……”何偉國笑而不語。
    對麵的杜婉玲實在有點難耐,和這些市井油膩人物相處總感覺渾身的別扭,於是插嘴說道:“祁師傅是吧,我們就是一家子來吃個便飯,沒什麽大的事情,這個菜你看著上,夠我們吃就好,不要浪費了。”
    “哦,好的好的,那你們慢坐,我這就給你們招呼去!”眼聰耳明的祁師傅笑盈盈地頻頻點頭,這才麵朝前、臀向後,卑躬屈膝地退出了包廂。
    等到祁師傅一臉諂媚地離去,杜婉玲緊蹙眉梢,疑惑地詢問道:“這些都什麽人,怎麽對我們這麽了解?”
    “嗬嗬,鼠有鼠道蛇有蛇路,開飯館的三教九流、耳聽八方的,啥不知道!”何偉國隨意打了個哈哈。
    杜婉玲看著何偉國一臉見怪不怪、無所謂的樣子,覺得十分有必要拉拉袖子:“偉國,都是領導幹部,你可要注意啊!”
    “嗨!”何偉國翻了翻白眼,隻覺得杜婉玲有點神經質的大驚小怪:“沒事,我心裏有數。等經濟發展起來了,像你看到的這種人,以後不會是少數。”
    看著在邊上默默陪坐,一言不發的何亦安,何偉國淡然一笑:“亦安啊,這也是爸爸想要給你講的,你現在碰到的是一個黃金期啊,下一步如果高考能夠恢複起來,你可一定要給我考上大學。”
    夫妻倆絮絮叨叨的一些,何亦安也聽不太懂,一直安安靜靜地保持著沉默,這時候才應聲點頭道:“我給媽說過了,我是有這個打算的!”
    “嗯,那就好!”何偉國很是欣慰地頷首,然後擺出一副高瞻遠矚,透徹世事的姿態來:“年輕人就要把眼光放遠一點,我估摸著,下一步咱們國家的發展中心,不是什麽東北那樣的重工業城市,更不是咱這荒無人煙的大西北。知道是哪嗎?是在沿海的那些大城市啊。婉玲,下一步你也要努力努力了,咱們的發展都要往東部、東南部去。”
    不得不說,何偉國在國家發展的格局上是有其獨特的眼光和卓越的見解,要不然他也不會翻身一躍就爬到副廳級的高位。幾年後經濟的突飛猛進,日新月異的發展腳步也正印證了他此刻的猜想和推論。
    然而,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