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人情如紙張張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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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偉國手指敲擊著炕桌,擰巴著臉,慢慢將自己心思吐露出來:“亦安啊,從小是你們養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本著報恩的心態回西北我可以理解,但是他要用一輩子的前途命運來換取對你們的感恩,這一點卻是我不能苟同的。”
“哎呀,這孩子怎麽能這麽想呢?”心直口快的李秀蘭根本沒聽出來對方話裏的潛台詞,爽直地順著何偉國話根往下走,反過來仗義執言道:“偉國啊,你這次來的目的是不是就是想讓我們勸勸他?這你放心,回頭我就讓家安寫信。我們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怎麽都不可能成為亦安的拖累。”
程家安也迷迷糊糊地說道:“是啊,勸孩子的事你就放心吧!”
“亦安我是了解的,不報恩不放棄啊。我都給他講過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非要拿自己的前途命運為代價。”
聽著二人信誓旦旦的保證,何偉國苦著一張臉,心裏暗罵著。這他娘的都說的都是哪和哪啊?
我是來尋說客的麽?
我是來求你們幫忙的麽?
說了半天,你們還巴巴地往何亦安身上湊,我是這個意思麽?我寧可你們永遠都別和他聯係好不好!
看來說話必須要把話說的粗淺直白點了,否則含糊晦澀的表達,對於這對頭腦簡單的愚笨夫婦來說,簡直就是雞同鴨講。
說著,何偉國從提包裏拿出信封來,放在了炕桌上:“家安,秀蘭啊,說實在的,你們幫我們撫養了亦安,我和婉玲是充滿感激的。我也沒什麽其他什麽可表示的,這裏有五千塊錢,這也是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了,就作為這些年你們照顧亦安的補償吧,這樣我也能給亦安一個交代了。”
五千塊啊,放眼過去,誰家有如此多的巨款!
說的不好聽點,這東西放給小鬼兒,都能替你拉兩回磨了。
可就是這厚厚的一遝能使鬼神矮半截的錢財擺在了桌麵,夫妻倆的臉色瞬時間就不對了。程家安在蹙眉,咧著嘴的李秀蘭笑容凝固住在了臉上。
補償?補償什麽?
交待?又交待什麽?
李秀蘭雙眸微沉,語氣有些不快:“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程家安也蹙著眉梢,吭吭哧哧地道:“是啊偉國,我們照顧亦安是出於自願的,也是個本分啊。”
何偉國一張臉淡然無波,語氣淡得如同白開水一般:“這個事情總要有個說法嘛!一來是表達我們夫妻二人對你們的謝意。二來也是達成亦安的誌願,免得他心結難除啊。”
什麽心結?
不是就孩子舍不得這個家的心結麽?
不就是孩子還認這份情的心結麽?
它是你需要去除掉的東西嗎?
即使再笨,夫妻倆也總算是聽明白了。何偉國幹嘛來了?是做買賣來的!這錢就是替他養兒子的報酬!這錢就是兩家多年恩義的總結。
不!應該算是終結!
拿了錢、分了娃、斷了情,各不虧欠,心安理得,是這意思不?
回想剛才自己還腆著臉不停地幫襯著何偉國數落何亦安呢,這回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李秀蘭恨不得抬起手扇自己兩耳光。胸腔裏一股火辣辣的氣息不斷翻滾著,眼神顯現出一絲惱火與憤慨,冷冷地道:“即便是為了亦安,這錢我們也不會要的,你拿走吧,這不妥當!”
這話很幹脆,很利落,意思也很明確,這買賣咱不做!
瞬時屋內的空氣陡然緊張了起來,眾人一陣陣地沉默……
正當三人僵持在這個當口時候,程江水騎著車放學歸來。看到蔡三姑在院門口鬼鬼祟祟地徘徊著,見了自己就訕訕地躲開。程江水皺了皺眉頭,也沒上前去搭話,徑直進了院,卻又發現先一步放了學的程江河正趴在門框上,將耳朵緊緊貼在上麵,神情甚是古怪。
“江河,你偷偷摸摸地躲在門外邊幹嘛?”
程江河嚇了一大跳,回頭看是姐姐,趕緊將中指豎在嘴邊:“噓,噓噓……”
程江水蹙眉嗔怪道:“怎麽了?家裏來人了,誰啊?”
程江河惶恐地靠近姐姐的耳邊,扭怩著神情低語道:“姐,亦安哥他爸來了!”
“啊!”程江水驚喜地道:“偉國叔來了,那我進去打個招呼!”
程江河慌忙將姐姐拉住,緊張兮兮地道:“姐,你先別進,裏麵氣氛不太對勁!”
“啊!”程江水心裏一慌,差點驚叫出來,趕忙學著弟弟將耳朵貼了上去。
而屋內,沉默的空氣早已凝固成了一團,看著眼前夫妻倆黑著臉,何偉國不由地蹙起了眉。話已然說到這個份上了,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索性把話說開了。
“秀蘭,你先別急,我還有話沒說完呢……亦安能這樣不聽勸阻的任性妄為,不僅僅是顧忌你們。我聽說,他還喜歡上了江水,這個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
李秀蘭猝然將臉扭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何偉國,一言不發,凝神憋氣地想聽聽他到底想要說些什麽。
程家安臉上也是一黯,知道何偉國的重頭戲要來了,頹然地道:“嗯,這事我們也後來才知道的,我們想著孩子都還小,等過兩年再說。”
正如所料,聽了這話,何偉國那副偽裝已久的麵具適時撕掉了。
他瞪起眼睛,振振有詞地說道:“這還有什麽可說的呢?亦安既然決定要往南走的,就堅決不能有這樣的想法!你們也別怪我話說得難聽,照我說,就要趁早將這種不該有的感情給丟棄掉。年輕人啊一旦踏入這種感情的漩渦,總像失去理智一樣,盲目昏亂、無所顧忌,他也不考慮考慮這將會給他帶來多少的問題和麻煩!”
“偉國,你!”程家安也有些氣結了。
對方這話裏充斥著多少的鄙夷和嫌棄啊!
盲目昏亂、無所顧忌?
你的意思是何亦安眼瞎了才找了自家的姑娘?什麽叫不該有的感情?你這話裏的潛台詞也包括了何亦安對自己一家人的親情吧!
無所顧忌?你當誰都能像你這般無視情分,棄恩義如同敝履。
更何況你這樣辱及孩子,那就是在挖父母的心頭肉,何其能忍?李秀蘭的眼角噌噌地抽動著。
無視二人悲憤的神情,何偉國接下來冰冷的話語,更像一道道冰錐,明晃晃地直刺過來。
“家安、秀蘭,既然話都講到這個份上了,我索性就把話挑明吧。亦安和江水不合適,我們做親家也不合適。亦安需要的是一個無論在生活上還是事業上都能互促互進、共同攜手進步的伴侶,而不是什麽同甘共苦、朝夕相伴的家庭婦女,隻有這樣,他才能走的更遠更好。”
“你是想說門當戶對吧!”李秀蘭眯著眼睛,死死盯著何偉國,手指緊緊圈握著,青筋鼓顯。
何偉國掃了一眼李秀蘭的手,不以為然地嗤著鼻。
來之前他早已將各種的情況推演了一遍。談得攏則罷,談不攏也就是個不歡而散,這也正中下懷,從此分道揚鑣更好。
“這麽說也不為其過!”
何偉國傲然地點點頭,接著說道:“現實情況不就明擺著,難道不是嗎?我這次來,其實也不是想讓你們勸說亦安什麽。我覺得,該我們補償你們的,我們絕對毫無二話!但是,以後啊還是要讓亦安慢慢地淡出你們的影響範圍,回歸到自己的家庭當中,過他該有的生活,把那些不著邊際的妄想統統扔掉,隻有這樣才能真正放開他的手腳,去追求本就該屬於他的前程。”
還真是人情如紙張張薄啊!
何偉國的一席話讓程家安深深感到刺痛和悲哀。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本就木訥的他,似乎無力回擊何偉國的這番謬論,畢竟何亦安是人家的親生血脈,怎麽說都占理。
可這夾槍帶棒地侮辱又算什麽呢?是將當年在自己麵前摔得稀碎的尊嚴,通過這種方式找回來嗎?
程家安抖抖索索地點起一根煙,心如刀絞地麻醉著自己。
他甚至有點痛恨自己的軟弱,為什麽就沒有勇氣衝著何偉國那張虛偽的臉狠狠扇過去一耳光,然後大吼一聲。
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