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老人與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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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們的主角現在在幹什麽?”丹肆收斂了臉上的嫉妒,轉而問起弗朗的情況。
    老管家歎息一聲,“弗朗少爺在房間裏和典客先生聊天。丹肆先生,您真的同意弗朗成為亡國之重的承載者嗎?”
    丹肆輕笑,給管家解釋道。
    “其實我是否同意已經無關緊要了。關鍵是弗朗必須要接受這份亡國之重,這一點典客看得很清楚。那個老狐狸想必是已經摸透了弗朗的情況,篤定我以及父親是絕對不會放棄一個唾手可得的錨點。即便這份錨點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老管家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這些內幕,轉而繼續問道,“可是少爺那邊,會同意嗎?”
    “我那個不討人喜的弟弟可沒表麵看起來那麽窩囊廢啊,他怎麽會拒絕一名盟友呢?”
    “可是……”
    丹肆揮手打斷老管家的話語,“可是那可是亡國之重?你好好想想,那個傻家夥,真的會在意那種東西嗎?”
    老管家啞然,仔細想來,似乎以弗朗的性子,拒絕的可能性極小。畢竟那是個四處漂泊的靈魂,能夠抓住力量的唯一機會?
    “所以說,剩下的就看典客該如何勸說我那位弟弟了。”丹肆將手旁的文件拉過來,細細翻閱,“隻希望他能讓弗朗放棄那種可笑的想法。”
    柔軟的高背椅上,典客和弗朗相對而坐。弗朗有些虛弱地咳嗽一聲,將身子倚靠在椅子之上,靜靜地看著麵前那個陌生的老人。
    老人蒼老的麵容之上滿是皺紋,格外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死意。那張老臉之上正掛著一個生硬的笑容。
    “自我介紹一下,老朽乃是亡國九卿中,執掌管外交和民族事務的典客。”典客向著麵前的虛弱男孩點頭,眼睛中滿是欣賞之意。
    “我是弗朗。”弗朗簡短地說道,他身上無處不在的瘙癢和虛弱感讓他難以分出其他精力去應付一個素未謀麵的老人。
    典客倒是沒有在乎弗朗的無禮之舉,活得夠久的他早已看出麵前這個麵色虛弱的男孩能從床上掙紮坐到自己的麵前,已經是極為禮貌的行為了。“你誅殺哈拿的那一晚,老朽就在現場看著,甚至在你昏迷之後,也是老朽我幫助你梳理了你那一團糟的身體狀況。”
    “謝謝。”
    弗朗認真道謝。
    “莫要謝老朽。”典客上下打量弗朗,眼神中滿是欣賞後輩之意,“不愧是能屠神的存在,倒算得上一句英年才俊,年少有為了。”
    弗朗露出一個有些虛弱,但同樣生硬的笑容。
    “典客先生您是在場的,知曉哈拿究竟是如何情況,就不要取笑我了。”
    “倒是確實,不過能以如此羸弱之身擊殺那等神骸,倒也值得自傲。雖說有那具奇巧甲胄之功勞,但是單論直麵神明的膽量,年輕一輩中,大多數不如你。”典客端起桌上的熱茶,輕輕抿了一口,品著口中灼熱清茶,看著杯中綠葉好似一艘孤舟漂泊不定,“不過老朽倒是聽見一個笑話。一頭孤狼與病虎廝殺,孤狼險勝,但卻被一群雪兔欺辱。”他將茶杯放在桌上,抬起眼睛,看著麵前麵色微微變動的弗朗,歎息一聲,“弗朗,你認為這個笑話如何?”
    弗朗低下頭,語氣平淡,但話語之中卻蘊含著根根尖刺,“老先生,我也聽了一個笑話。獵人看見孤狼被雪兔欺辱,便哈哈大笑,卻沒見到孤狼的巢穴之中仍有兩隻綿羊需要看護。”
    典客哈哈大笑,“這笑話倒確實有趣,可是弗朗,你太天真了。你不是孤狼,而那群臭蟲們也不是雪兔。”
    “但綿羊是綿羊,這就夠了。”弗朗抬起紫眸,向著典客微微搖頭,似乎對典客話中所蘊含的意味毫無察覺。
    典客撫掌而笑,心中對這個小家夥的評價倒是更高了幾分,不驕不傲,居安思危,懂得進退之道,已經算得上是一方人物。可惜就是太過天真,沒有經曆過一些肮髒。
    “你知道你現在狀況嗎?”典客突然正色,眼神中滿是嚴肅之意,“你已經在迷失的邊緣了。”
    弗朗聽聞此語,麵色不變,但按在扶手上的手掌驟然握拳。看到弗朗的反應,典客心中一定,繼續說道,“你真的不怕孤狼餓瘋了,將巢穴之中的綿羊吃掉嗎?你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隨著你的逐漸成長,你體內的神性已經開始活躍複蘇,並貪婪地吞噬著你所剩不多的人性。若不是那具名為狂宴的甲胄,此時的你,早就已經因為過於活躍的神性而迷失自我了。即便是如此,你也要放棄狂宴嗎?”
    弗朗抿嘴不語,眼眸低垂,看著花紋繁瑣的地毯。
    “甚至由於和哈拿的那場戰鬥,你或多或少地接觸吞噬掉了哈拿的神性。而那股神性已經成為引動你體內歡宴者神性的引線了。不要覺得現在你的人性開始活躍便是好事,隻要此時你放棄歡宴者強行為你綁定的狂宴,不消一個月,神性必然會反撲,屆時由於兩種神性的衝突,你便會徹底迷失。化作一隻可笑的醜陋的怪物,肆意屠殺你所在乎的一切。”
    典客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嘴唇,他是那般的慷慨激昂,他的神情激動,他在質問弗朗!
    “那麽即便如此!你也要放棄那個對你至關重要錨點嗎?”
    “是的。”這一次,弗朗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就是喪失錨點之後迷失嗎?弗朗毫不在意,甚至很久之前他就已經清楚了自己身為妖邪最後的下場。他是妖邪的,不能離開奧林,但是沫林和泊森不是,用他這些時間攢夠的錢,以及諾頓館的資金,完全可以把他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實在不行,他還可以跪著求那個來曆不明、目的不明的哥哥,讓他帶著那兩個兄妹離開奧林,隨便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度過餘生。
    至於弗朗?
    在弗朗的未來計劃中,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他自己。身為妖邪,身為身具神性的妖邪,弗朗明白自己不過是一隻朝不保夕的蟲子,在某些存在需要的時候,就要勇敢去成為一隻撲火的飛蛾。但他不在乎,無所謂咯,飛蛾就飛蛾吧。甚至偶爾弗朗還會希望撲火的那一日能來得更早一些,畢竟早死早超生呢。
    可是,這一切與那兩個蠢家夥有什麽關係呢?不就是小時候不經意間依靠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保護了他們一下下嗎?至於跟在他後麵煩他這麽長時間嗎?趕緊走開啦,不要妨礙他一個人孤獨生活。
    典客的麵容突然有些悲傷,他看著弗朗,宛如一個慈善的老者看著頑皮不聽勸阻的晚輩一般,“也是個喜歡一意孤行的小家夥啊,怪不得陛下會對你感興趣……”
    弗朗皺眉,並不理解典客口中的話語到底是何意。
    “要聽故事嗎?”典客生硬的笑容中,帶有著一絲唏噓與追憶,他沒有在意弗朗皺起來的眉頭,隻是自顧自講了下去。
    “曾經,有個繁榮富強的國度,那國度之中的百姓勤勞善良,安居樂業。皇宮之內倒也一片安然,新繼位的皇帝重視政事,辛苦操勞。國力日益強大,由於開采出了一種稀缺的咒術資源,倒也有不少商販願意遠道而來,與那強盛的國度進行交易。那時的王朝之內,政通人和。”
    “可這一切,自一隻蝴蝶降臨之後,就變了……”
    “那是當年尚未成神的貪婪之蝶,祂來那片國度,以王國內億萬萬名百姓之性命,與那位年輕的帝王打了一個賭。賭自己不能在一日之內,殺盡這片位麵的所有生靈。貪婪之蝶告訴年輕的帝王,說自己必然會贏。祂賭自己可以殺盡,賭注是王國的所有人都要成為他的信徒,帝王賭他殺不盡,賭注是貪婪之蝶的所有信徒必將暴斃。這是個不公平的賭局,輸贏皆在那貪婪之蝶手中。貪婪之蝶極為狡猾,祂若是殺盡了這片位麵的生靈,又從哪裏得到作為賭注的信徒呢?也就是說,祂根本不在乎能否殺盡,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履行賭局的意思。祂料定了年輕的帝王是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國民盡死,祂賭的是,那位年輕的帝王會跪在地上向祂認輸,這樣一來,他便能完完全全地輕而易舉地得到一個位麵的信徒。當然,年輕的帝王可以選擇繼續不認輸,繼續進行賭約。這樣一來,貪婪之蝶必敗無疑,可這片國度也必然會受到慘烈的代價。”
    “後來呢?”弗朗不知道為何,突然對這個故事有些感興趣。
    典客陷入回憶之中,臉上的神情流露出一種屈辱之色。
    “那無恥的神明是那般高高在上,凡俗之人凡俗之國君又能如何抵擋呢?好在,距離賭局正式開始,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經過九卿共同思考,我們這些老家夥最終還是低了頭。可是那位向來穩重的帝王,卻提出了一個瘋狂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