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血河
字數:4406 加入書籤
終於意識到自己躲不過的弗朗主動轉移了與歡宴者對視的目光,然後將頭習慣性地低下,用有些幹澀的聲音說道,“不會,至少在死之前不會。”
歡宴者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那麽我的孩子,關於你的問題,我能告訴你的隻有一點,去爭取吧,去掠奪吧,如同貪婪的我一般,將所能得到的力量握緊在自己的手中,就如同你所決定承擔亡國之重一般。握緊刀劍者,仍有反抗之力。手無寸鐵者,隻能引頸就戮。這就是我的回答。”
“我的孩子,看看台下的這些賓客,其中又有幾人是為了你而來?不過沒關係,你大可繼續野蠻生長,等到你成人之宴的那天,我希冀著場下的賓客能高呼你的名諱,而並非因為恐懼亦或是貪婪而參加這場宴會。
這是你我父子二人之間的約定。你大可在日後的歲月裏隨意蹉跎,亦可如同我說的那樣,野蠻而又肆意地生長著,貪婪而又饑渴地掠奪所有你能接觸到的力量,然後將你所在意的庇佑在身下。”
思索之色出現在弗朗的麵龐之上,看著從始至終都一臉溫和笑意的歡宴者,低聲說道,“真的不像是一位神啊。”
“神?我的孩子,你心目中的神是什麽樣的?高高在上?毫無感情?漠視一切?我的孩子,你需要記住一件事情,神,也是必須要有人性的。而我、瘋囂女士、以及亡帝,活動在外麵的化身,就是神的那一抹人性,而作為神性的本體,則始終在某處靜靜看著世間。”
“喵~主要是神的本體汙染過於強大,如果真的本體駕臨奧林,奧林可能一半的生命都會畸變成某種怪物~”窺密者將小腦袋伸到弗朗的手心之中,“所以說~每天足夠吃到飽的小魚幹不可以斷掉喵~否則我就把本體拉過來,讓你們都變成信息糾纏的怪異體喵~”
亡帝嗤笑,“莫要聽那壞貓亂說,除非是神戰,神的本體不可離開自己成神的位麵。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再說了,區區半神,就算放手讓祂施展手段,也翻不出什麽大浪。”
經過歡宴者和亡帝這麽一解釋,弗朗終於是明白了為何奧林可以在諸多神的注視中始終安然無恙。可是,按照他們兩位所說,那晚上哈拿降臨的顯然是本體,可是為何……
瘋囂女士有些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眼神玩味地看著若有所思的弗朗,“小家夥,你不會以為神都是哈拿那種滑稽玩意吧~”祂伸出粉舌,輕舔自己的性感紅唇,語氣中滿是譏諷和不屑,“喪失了信徒的神、死去的神、不在自己位麵的神,叫祂神也不過隻是客氣一聲,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往日的殘影而已。”
歡宴者接過瘋囂女士的話,繼續解釋道,“哈拿的情況很特殊,祂早已經死了。所謂的殘骸大抵就是祂的不甘心跑出來作祟而已。至於信徒,我隻能告訴你神明和信徒之間的關係並不隻是錨點那麽簡單。”
直到這時,弗朗心中的疑惑方才有所解答。作為神明而言,哈拿實在是太弱了。即便是經曆了那麽多削弱,哪怕是被提前喚醒,可作為書中記述的不可見、不可視、不可聞的神祇,被一件甲胄,一把普通的重劍殺死的神未免太過可笑。
“原來如此。”弗朗點頭。
“那麽,孩子告訴我,你想要怎麽做?”歡宴者溫和而笑,顯然頗為期待著弗朗的回答。
“還是需要讓別人害怕一些啊……”弗朗舉起自己的右手,細細回味著最近幾次使用權能的那種奇異感覺,“我是怪物,怪物就應該讓別人畏懼、恐懼,不是嗎?”
他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雖然有些生硬,但還是讓歡宴者頗為滿意,“對咯,就該是這樣。不過要記得去追求人性哦,不然你迷失了,我也會頭疼很久的。”
歡宴者意有所指,隔著那道內裏透明的灰霧簾帳,這位看起來始終溫和的神明將目光投向了某個努力在保持禮儀和填飽肚子之間尋找平衡的小姑娘。
“倒是個不錯的兒媳,不要再說什麽可笑的怪物不能和人類在一起的話啦,總得去爭取爭取吧,躊躇徘徊在原地算個什麽好男兒?”
促狹的笑聲自歡宴者身後響起,這個看起來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毫不客氣的回頭給自己的大兒子頭頂來了一下,“還笑?你比你弟弟好不到哪裏去。你們兩啊,都不怎麽讓人省心呢。”
丹肆嗤笑,“如果某個家夥願意替我分擔一下那些該死的事務,我倒是不介意去爭取一下。”
歡宴者麵色之上竟然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猶豫,似乎丹肆這個提議讓他頗為心動,“真的?”
毫不客氣地白了歡宴者一眼,絲毫不在意後者顯赫的身份,“假的,等到那家夥什麽時候能徹底不在乎我和她之間的身份差異再說吧。”
“喵嗚~”窺密者自一盤盤好吃的麵前抬起小腦袋,“有八卦的氣息!”
丹肆翻了個白眼,“吃你的飯。”
“嗚哇~不活了喵~弗朗欺負我就算了,歡宴者欺負我就算了,怎麽你們一家都在欺負我喵~”
貓貓不理解!貓貓控訴!貓貓崩潰!貓貓大哭!
一旁瘋囂女士倒是饒有興趣的湊過來一個腦袋,“妾身也欺負哦~那妾身算不算在那一家裏麵?”
歡宴者樂嗬嗬笑著,“不算。”
“嗤,真是冷漠的男人,讓妾身欲罷不能~”
提起筷子,自某隻貓咪爪子下搶食,一種杆狀植物被弗朗放入口中,輕輕咀嚼,自有一股清涼自喉嚨之間流入,頗為清爽可口。
抬眼正欲詢問丹肆這是何物時,卻看見莫西索端著一杯酒,向弗朗走來。典客幹枯的手正要抬起運用咒術將其阻攔在外之際,卻聽見了身旁亡帝的話語,“不必阻攔,且看那小家夥有何話說。”
無人阻攔的莫西索邁著自血脈之中傳承而來的優雅,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他向弗朗敬酒,隨後有又向歡宴者眾人分別鞠躬。
“血族,莫西索向各位冕下致敬。”蒼白的麵具被莫西索緩緩取下,隨後掛在腰間一個特製的隱秘掛鉤之上。
“哦?妾身記得你,倒是個有趣的小家夥。”瘋囂女士嬌笑著開口。
“能被女士冕下稱之為有趣,這是莫西索的榮幸。”露出了真容的莫西索溫和一笑,卻讓一旁的弗朗有些呆滯。他曾經在痛不欲生的試駕過程中,偶爾會以猜測莫西索的真容而緩解壓力,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在莫西索的麵具之下竟然是如此一張稱得上俊秀的麵龐,若是沒有那兩顆有些妖邪的獠牙,莫西索若是以真容走在街上,恐怕會引來一陣陣歡呼吧。
“那麽你來此地是為何事?”亡帝似乎對莫西索很是感興趣,“為了朕手中的那一部分血河而來?”
“並不是,莫西索深知自己並沒有與您進行交易的資格,此番前來隻是想要問歡宴者冕下一個問題,若是能得到回答,莫西索必然誠惶誠恐。”莫西索躬身,以最卑微的姿態乞求一個提問的資格。這是他們所有暗夜種族存續的希望,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責任。
“你是十多年前那一夜的小家夥,似乎我倒還欠你一個人情?”歡宴者溫和而笑,“當你讓弗朗來參與狂宴的試駕,便是已經料想到這一天了?”
“是的,種族之重在於己身,莫西索不得不……”
冷汗自莫西索額頭之上緩緩流下,作為被注視的人,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歡宴者那隱藏於話語之間的殺意。可他不得不如此,將弗朗已然是眷屬的消息隱瞞下來,並在合適的時間將弗朗的身份拋出,以求神明一睹。哪怕這一睹,是充滿惡意的。隻要能讓他將問題問出,將答案傳遞出去,那麽他並不介意一死……
“罷了,我也不想追究你為何不早些將消息傳遞給我。直說吧,你要問些什麽?”最終,歡宴者還是放棄了將這個心思沉重的小吸血鬼吞噬殆盡的心思,隻是繼續溫和地笑著。
莫西索抬起自己的頭顱,直視歡宴者紫色的雙眸,硬生生頂著歡宴者的精神汙染,哪怕已經有兩道血淚自眼角流落,“我的問題是,血河能否重生?”
歡宴者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窺密者也抬起了自己的頭顱,瘋囂女士嘴角始終掛著的媚笑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莫西索問出了什麽禁忌的問題。隻有早有所預料的亡帝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有些壓抑的場麵。
歡宴者轉動手中的酒杯,上下打量著莫西索,神情冷漠,毫不掩飾紫眸之中殺機,片刻之後,他隨手將酒杯放到短桌之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對著已經幾近支持不住、全靠心中一股氣支撐的莫西索開口。
“可以,很難。”
莫西索聽見歡宴者如是說道。短短四個字,卻讓莫西索驟然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