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你喬裝,他私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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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王娡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是裝作不知這位是吳太子?還是象平常人一樣俯首行禮?
    她隻得仆倒地上,“小人王信叩見太子殿下!”此次出京,王娡借其兄長王信之名。
    “王兄請起!請起!”劉駒並未有上位者的倨傲,忙扶她起身。
    “我本是微服私訪,”劉駒笑道,“王兄乃是這世間少有之奇才!一見傾心,我與王兄已結為異姓兄弟。從此以後,王兄不必行此大禮!”
    王娡仍扭捏地說“不敢、不敢!太子是君,小人為民,怎能僭越?”
    “若有別人,王兄可遵禮節。如你我之間,王兄就不必虛禮。你我詩書同偕,抵足而眠,相伴出遊,豈不美哉?”劉駒一副神往的表情。
    抵足而眠?!抵你個大頭鬼喲!你莫不是有斷背傾向?
    “小人有主人需服侍,恐不能追隨太子……”王娡推辭。
    “王兄為人之門客,束倄幾何?我五倍與你。我之家臣,比門客不如?”
    劉駒一副誌在必得的神情,“看你家主人,也是豪爽之人,一身武技了得。他如有意,我可向父王舉薦入官。”
    “這……”王娡幹笑幾聲,“我還需問詢主人。”
    讓人擺了茶盞水果,劉駒牽手王娡,依窗而坐,看著來往船隻,慨歎道“人群萬千,與君相見,如此美少年!真是緣份!王兄,可會下棋?”
    六博棋,你老哥——吳國故太子劉賢,就是被我老公一棋盤拍死的!你居然沒有心理陰影?
    王娡心想著搖頭。她隻會下跳棋和五子棋,和時下的棋藝不同。
    “王兄那日在酒館所說,豆腐製作,什麽綠,什麽美?能否與我講來?”劉駒好奇地問。
    “小人胡謅!太子見笑了!”
    王娡想,氯化鉀,氯化鈉,氯化鎂,氯化鈣,講了你也聽不懂。還要給你科普一下,寫出分子式嗎?俺可是個科普達人,在藥學會科普大賽獲過短視頻大獎的。
    “王兄,你我飲酒作樂可好?酒館那日,王兄好酒興!吟唱舞蹈,翩若仙人。我一侍從,彈得一手好琴瑟,讓他來助酒……”
    “不、不、不,”王娡搖手,“太子喜歡詩賦,小人獻醜即可。”
    飲酒?戒酒!郅都的眼刀讓她犯怵。出門在外,她不能再飲酒出醜了!
    “我來吟詩一首吧!
    滿載一船秋色,
    平鋪十裏湖光。
    波神留我看斜陽,
    放起鱗鱗細浪。
    明日風回更好,
    今宵露宿何妨。
    水晶宮裏奏霓裳,
    準擬嶽陽樓上。”
    “這船行水上,真是即景生情!好詩賦!”劉駒嘖嘖稱讚,“嶽陽樓在哪裏?”
    “嶽陽樓……自然在嶽陽……長沙國……”王娡結舌了。
    “長沙國?”劉駒停頓了一下,“王兄若喜歡,我們同遊何妨?”
    王娡想拍腦袋。自己智商不在線,這劉駒也智商堪憂。一首後世的詩詞,竟讓吳太子要離國遊玩?去哪裏找嶽陽樓?
    “殿下,天色已晚。小人該告辭了。”王娡要開溜。
    “王兄留宿在此,如何?我讓隨從去向你主人傳話……”
    “多謝殿下美意!小人不敢。一是主人需要服侍,二是小人睡眠不好,隻能獨居靜室,否則就會因睡眠不足生病。”王娡找借口推辭。
    劉駒也不好強留,隻得戀戀不舍的說“那明日王兄再來,我等你。”
    王娡笑著行禮“那是自然,明兒一早我就來赴太子之約。”
    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船上,王娡和季布、郅都講了與劉駒結拜的事,季布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也沒什麽!”季布說道,“他是吳太子又怎樣?他爹和皇上還堂兄弟呢!”
    “吳王父子,一向愛招徠人才。劉駒和王公子結拜,也是他們的一貫作風,想拉攏人心。”郅都說。
    “原以為吳地多富貴人家,公子駒的排場也不足為奇,沒想到竟是吳太子!等我們去吳王宮去宣旨時,那劉駒會不會翻臉?認為我騙他?”王娡有點不安。
    “你喬裝,他私訪。都隱藏了身份。騙他又怎樣?但凡他打聽打聽季將軍這劍術,也不會一無所知。還是在自家地頭橫慣了!”郅都安慰。
    “吳王父子十幾年不朝請,都是派使者入朝,自然和朝廷疏遠。又妄自尊大,眼中哪有別人?”季布冷笑。
    “那劉駒要請我做他的家臣,還要向吳王舉薦季將軍,入朝為官。”說著,王娡笑起來,“誇季將軍武術好呢!”
    “哈哈,”季布捋須大笑,“待到廣陵,聖旨一出,看他黃口小兒還敢不敢托大!王公子仍依平民身份,與之相處。”
    兩船隨行兩日,每日一早,劉駒就派人請王娡去到他船上。二人吟詩作對,王娡還教會他“剪刀、石頭、布”來行酒令。
    辭賦家鮑照在《蕪城賦》中形容吳王治下的揚州,“當昔全盛之時,車掛書,人駕肩,塵開撲地,歌吹沸天”。
    廣陵,又名揚州,江都,維揚。有“淮左名都,竹西佳處”之稱,享有“中國運河第一城”的美譽。
    兩隊人馬登岸後,將各奔東西。
    “主人有要務,小人需跟隨而去。受人錢財,忠人之事。就此向太子殿下告辭了!”王娡拜別劉駒。
    “王兄,”劉駒牽著王娡的手,依依不舍,“你隻管隨主人去辦事。三日後,你我相約那運福樓一聚如何?”
    “好!”王娡滿口應允。
    運福樓?隻怕你是要到氣暈樓吧!
    季布這一行人,就前往驛站休整換裝。船上自然不比陸上。一路繃緊神經,到了驛站,眾人都放鬆了些。
    季布命驛丞先封鎖消息,卻早有人通知了吳相袁盎。
    袁盎是楚地人,後來遷徙到了安陵。呂後時期,袁盎做了呂祿的家臣。漢文帝即位後,其兄袁噲保舉他,被任為中郎。因多次直言勸諫,不能久留京城,被調任為隴西都尉。後調任為齊國丞相,不久,又調到吳國為相。
    袁盎與季布同為楚地人,與季布之兄季心更是至交好友。
    那年,原禦史大夫張蒼,被提升為丞相,禦史大夫空缺出來。袁盎曾向文帝舉薦季布做禦史大夫。
    禦史大夫這個職位,是個得罪人的官職,負責監察百官。也就是說,擔任禦史大夫的人,必須要公正不阿,才能夠把這個職位上的工作,公平地處理好。如果自己都不清不白,還怎麽去管理別人?
    而季布,一直都是一個很有正義感,愛打抱不平的人。甚至還流傳這樣一句話“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也就是“一諾千金”的成語典故。文帝應該是看重了這一點,才會考慮讓季布出任禦史大夫。
    而這時候,卻有人向文帝說了季布的壞話。那就是季布這個人喜歡酗酒,別人都難以接近。
    別人都難以接近,這倒不是什麽壞事,畢竟禦史大夫這個職位就是負責監察百官的,有太多的關係網反而不利於工作。而愛酗酒就是一個弱點了,如果別人利用酒色來收買季布,季布能否抵擋得住呢?
    別人這話一說,倒是讓文帝猶豫了。於是,這件事情就暫時擱置了。季布留在旅居所等了一個月,文帝隻推說比較看中河東郡的重要,才召見他。季布隻得仍回河東郡太守任上。
    因此淵源,袁盎一得消息,便趕到驛站相見。
    季布此次出京任欽差,是太子劉啟保舉。一是季布在吳楚地素有威名,對吳王有點威懾作用;二是季將軍剛直義氣,不藏私。
    太子宮王良娣,還是化身隨從,陪伴季將軍身旁。
    “季兄遠道而來,盎欲延請至相府一聚。季兄為何推辭?”袁盎一見季布,就親切地拍肩膀。
    季布嘿然一笑“公務在身,不便私相授受。”說完一躬,把個袁盎晾得左右不是。
    季布禮讓至會客室,兩人都有些拘謹。
    “袁相,在吳地可還好?”季布問道。
    “好!好!相比楚地,潮濕更甚!盎日飲幾杯,以驅濕瘴。季兄若長留此地,你我可常聚共飲。”
    接著就是你家誰誰怎樣,我家哪位如何,車軲轆話繞啊繞,繞啊繞。
    王娡知道自己該退場了。也許人家有什麽不想讓自己聽的事呢!就給郅都使眼色,唱個諾離開了。
    這袁盎眉直眼活,口齒伶俐,中氣十足,一看便知混跡官場,外豪放內收斂之人。
    王娡回自己房間不久,袁盎離去。季布便來匯報詳情。
    “王公子,袁相並不願在吳地為相!他直言,皇上是把他放在火塘邊,稍不注意,引火燒身啊!”季布歎口氣。
    王娡笑起來“季將軍與袁相,深交已久。他有怨言,也隻能向季將軍訴苦了。”
    “袁相本是忠直良臣,隻因為直言上諫,得罪一些人……”
    “可是那宦官趙談?我聽說袁相已經把趙談,敲打了一頓了!”
    文帝坐車出行,趙談在車上服侍。袁盎跪在馬車前,向文帝進言說“皇上,我聽說能和您一起坐在乘輿上的人,都是英雄豪傑啊,如今大漢雖然缺乏英雄豪傑,可是陛下現在怎麽和一個太監坐在一起呢?”文帝聞言大笑,就立即讓趙談灰溜溜下了車。
    不用說,這梁子,袁盎和趙談結死了。外放為吳相,估計是趙談近水樓台,向文帝天天搗鼓的。
    袁盎的侄子袁種,在送別袁盎時對他說“吳王劉濞驕橫欺主已經很久了,常有反心。你如果想要彈劾他,吳王如果不上書彈劾你,就會殺你了。南方潮濕,你每天隻管飲酒度日,不管事務。時常規勸吳王不要謀反就行了,這樣才能不被殺害。”
    袁種給袁盎的建議意思是
    隻管飲酒隱藏自己的鋒芒,不引起劉濞的猜忌。
    不管事務表明自己的態度,不插手劉濞的事情。
    偶爾規勸說清自己的觀點,不支持劉濞的謀反。
    總而言之,袁盎希望自己在劉濞手裏能活著。
    這也證明,袁盎的直言是分人的。對於願意納諫的文帝,袁盎是能夠直言進諫的。對於劉濞這樣的人,袁盎還是明哲保身的。
    袁盎采納了袁種的計策,吳王果然厚待了袁盎,並未加害。
    聽季布為袁盎開脫,王娡沉默了。之後輕笑“袁相被吳王厚待……以吳王之財力,拿好處不少吧!那袁種,倒是個通透之人。帝王侍從,會察言觀色。”
    季布紅臉,沒再說話。
    文人向來如此,外方內圓。說什麽直言上諫,道什麽剛直不阿,在涉及自身性命利益的時候,唯有自保,隻餘一身酸腐之氣。敢於抬棺上朝進諫的,又有幾人?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當是讀書人。因為文人好名,陰私促狹,做起壞事來,更不擇手段,反是粗人望其項背。
    以大公無私著稱的良臣袁盎,尚且這樣,遑論他人?國家之棟梁,社稷之良相,說到底都是想出將拜相,博名望、兼得利。
    世人哪個不是如此呢?各人都為自己的利益出發點行事,她何嚐不是如此?
    想到這裏,王娡又記起吳太子劉駒。
    她喬裝,他私訪。身份不明的情況下,劉駒的熱忱,愛慕,友善,都是基於招徠她王娡的。
    一個漢政權皇太子姬,一個藩署國太子,從根本利益上,二者是對立的。即使是你死我活,也說不出誰對誰錯。
    何況,她的老公殺了他的哥哥;他的父王處心積慮要造她身處皇家的反。
    這,不是水火共妖嬈,是水火不相容!
    想到這裏,王娡咬咬嘴唇,對季布輕輕說
    “明日辰時,我們去吳王宮,傳聖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