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咱也有湯沐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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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沐邑始於西周,周天子把王畿內的一塊土地賜給朝見者,作為其住宿、齋戒沐浴的封邑。湯沐邑後來逐漸演變為貴族的食邑製度,受封者在其封邑內無統治權,封邑內的稅收歸受封者所有。
    所謂“湯沐邑”,意思是封地的稅收供泡澡的費用。當然,這麽多稅收,光洗澡哪洗得完,“湯沐”隻是一個叫法,實際上,怎麽花錢是你的自由。總之,把錢給你了。
    沐,濯發也。
    浴,灑身也。
    洗,灑足也。
    澡,灑手也。
    所謂“濯”、“灑”就是洗的意思。古代的沐浴與現代的洗澡的意義並不完全吻合,而隻有把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對“沐”、“浴”、“洗”、“澡”的解釋合起來,才是完全意義上的洗澡。
    漢代製度規定,五日一休沐。意思是說,官員工作五天就要回家沐浴,保持幹淨整潔的形象。
    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思想的影響,古代男女皆蓄長發。所以有了李白的“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沐浴後,長發猶濕,無法束冠,古時又沒有現代的吹風機,隻好采取最原始的辦法,披散著長發等自然風幹。這段時間正好可以用來休息。於是,沐浴日也就變成了休息日。
    每逢祭祀、節日或重大事件,大家都要沐浴更衣,以示虔誠和莊重。沐浴在西漢人的生活中如此重要,也是王娡所製澡豆倍受歡迎的重要原因。
    人人皆知,吳國新太子劉駒,被皇太子姬王娡所殺,提前擾亂了吳心,使得吳王叛亂,被吹灰拂塵般輕鬆鎮壓。
    提著腦袋在京外晃蕩兩個多月、載譽歸來的王娡,被文帝賜湯沐邑五百戶,加封縣主。這是皇女的待遇。咱也有湯沐邑了!
    後宮妃子是按和朝臣一樣的秩級領俸祿的。原本王娡在後宮的“年薪”是中二千石,算到每個月是九千錢、米七十二斛。再加上封邑,一下子成了太子宮的n1,風頭蓋過了太子妃。
    這是文帝洞悉人性,善於籠絡人心之處。對於王娡的付出,他給了足夠的回報。
    一個後宮妃子,封賜等同於皇女的待遇,等於告訴王娡有封邑和縣主的身份,離開太子,你也衣食無憂!沒有太子妃位給你,給你的比太子妃更多!
    出頭鳥未必會被槍打,王娡的地位穩了。但她明白,一切的基礎還是基於她皇太子姬的身份。還需時時小心謹慎,什麽封邑,什麽縣主,都是虛妄,皇帝一紙詔令,連你的小命都可以奪走!
    王娡對漢文帝劉恒佩服得五體投地。
    文帝登基接手的局麵,在守成君王中算是地獄開局。國力凋敝,匈奴猖狂,功臣勢大,諸王割據,曆史遺留下來的貴族階級依舊一言九鼎。
    文帝呢,是以一個小國藩王入繼大統。漢文帝不聲不響,春風化雨一樣的解決了問題,隻手興國運,一個人奠定了三代人的基礎。
    隨著功臣集團的老去退幕,諸侯尾大不掉成為漢政權最棘手的問題。
    經王娡擾動的吳國叛亂,讓文帝父子解決了心腹大患,也讓劉啟更覺王娡可心可意。太子擺足儀仗,親去長陵田府接王娡回宮。
    比及當初繼父帶幾個仆從送女入宮,太子的親迎,儀仗三裏,更象風光大嫁,讓田府風頭無量。一時間,眼熱的人們都不恨生子恨無女。
    見小妹姁兒一早就塗粉敷朱,精心修飾,王娡心裏咯噔一下這王皃姁,不是真對太子起了什麽心思吧?頓時覺得象吞了隻蒼蠅!
    “姁兒,把臉上的粉朱擦掉吧!”王娡吩咐侍女。
    “姐姐!”王皃姁撅著嘴,“姐姐光彩照人,姁兒怎麽能灰頭土臉,丟姐姐的份呢?”
    “姁兒,”王娡拿起麵巾,仔細幫她擦掉,“朱粉對身體不好。你還小,正長身體的時候,還是天然最美……”
    王皃姁奪過麵巾,自己狠狠地擦著,一臉怨氣。王娡暗暗好笑。
    “娡兒!”劉啟一見盛裝的王娡,周遭再沒了一切,隻有這尤物占滿了眼與心。
    他莊重宣讀封賜聖旨,上前扶起跪拜接旨的王娡,端坐接受眾人行禮後,與之牽手,共登車輦。平兒雙兒由宮人們帶著坐車跟隨。
    “姐姐!”王皃姁看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王娡,流下眼淚,“姁兒會想你的!”
    王娡回首淡淡一笑。少女的青春俏麗讓王皃姁與眾不同。但比起姐姐的盛世美顏和雍容華貴,她暗若微星。
    小別勝新婚。太子的榮寵,讓宮人們看到王娡就一副諂媚奉承的嘴臉,也讓妃姬們表麵恭維、暗地裏詛咒。
    宮外所經曆的生死瞬間,屢遭暗殺,屢次死裏逃生,讓王娡觀察著諸人,告誡自己要更謙卑,更低調。
    “啟兒哥哥,條侯周亞夫還朝了嗎?”王娡問太子劉啟。
    “沒有。正向南越國施壓,如不交出叛王劉濞,將血洗南越國。已陳兵南越邊境了。”劉啟說著由衷地笑起來。
    “劉賢死於我手,劉駒死於娡兒之手……”劉啟嘴角笑帶輕蔑,“你我夫妻二人,正是那劉濞一族之克星!”
    想起劉駒純淨的笑臉,王娡心底一股心酸。劉駒不是她所殺,卻因她而死、死於她手。這是她餘生的隱痛,苦不堪言、痛徹心扉!
    郅都已安置好郅晴,收那對夫妻做了郅府管事家臣。王娡把虎兕劍也交與郅都保管。
    “娡兒為何不喜?”劉啟見王娡神情,忙問道。
    “妾身是想起季布將軍,真俠士豪傑!卻死於劉濞之手……”
    東出吳地,季布將軍一路的照顧和長輩的關懷,讓王娡淚水瑩瑩。
    “季將軍,全了他忠勇俠義之道。父皇已追封他為義侯,其子襲爵位,任河東郡少府使。”劉啟也歎了口氣。
    “吳相袁盎呢?”王娡追問。作為後宮之人,她的消息閉塞。但袁盎在吳國,親到驛站哭求她速離吳國險惡之地,給她印象深刻。
    “袁盎已被父皇貶為庶民。”劉啟道,“他身為吳相,對吳王劉濞謀反之心早已洞悉,卻從未參奏彈劾,失職在前。吳王反叛,季布將軍寸步不讓,俠肝義膽!那袁盎卻臨陣脫逃,失節失義,罪該當誅!父皇愛才,不忍奪他性命,貶為庶民。”
    果然文帝慈悲。袁盎作為文人,嘴炮可以,真不似季布將軍俠之大義。
    “殿下,娡兒有一事相求,”王娡盈盈下拜,“那日得吳縣栗太守護送,方知是栗良娣姐姐之弟。栗姐姐父母雙亡,無至親之人。姐姐陪伴殿下多年,可否調栗太守入京,全栗姐姐親人團圓之願?”
    “栗姬並不願見此弟。她言父母雙亡後,叔父霸其家產,任她沽衣賣身,淪為酒樓歌姬。”劉啟有些不悅,“栗姬對娡兒屢屢怨懟,惡言惡語,娡兒反為她考量。真賢淑之人!”
    王娡羞澀笑著說,“栗姐姐自認為殿下最初愛戀之人,並不容我等新婦奪寵。殿下應理解栗姐姐之心,多去關心她……”
    “哼!栗姬此等肚量,哪能與娡兒相比。”
    什麽是肚量?愛情都是排他的。栗姬是深愛而專一,以致因愛生恨,在劉啟麵前爭風吃醋,哭天抹淚,反惹太子厭煩。而她王娡,愛嗎?恨嗎?都沒有了!
    心裏湧起一陣悲哀。
    虛凰假鳳,她與劉駒結為兄弟,那個純淨少年卻死於她手。她失去了友情。
    陰差陽錯,她與梁王有緣無分,隻能做為太子姬為生存苟且。她沒有愛情。
    想到這裏,她看看劉啟“殿下,家令晁錯真不愧智囊!早就預言,劉濞燒山為錢,煮海為鹽,為漢室心腹大患……娡兒見啟兒哥哥對晁少傅言聽計從,他必有過人之處吧!”
    “錯師生於潁川(今河南禹州),年少時師從張恢學習法家思想。因能文任太常掌故。朝廷征召研究《尚書》之人,受太常派遣,奉命去濟南跟隨伏生學習《尚書》,接受儒家思想。學成歸來後,被父皇任命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後升為博士。”
    “錯師任博士時,上《言太子宜知術數疏》,陳說太子應通曉治國的方法,得到父皇讚賞,讓孤拜其為家令,對孤甚多教誨。錯師能言善辯,善於分析問題,深合孤意,孤稱其為“智囊”。”
    “前幾年,匈奴屢侵邊境,侵擾狄道,父皇發兵征討,晁師乘機向父皇上了《言兵事疏》,提出“以蠻夷攻蠻夷”的觀點。指出對匈奴的作戰中器械要堅固鋒利,士卒要精兵勁卒,將領要精通軍事,君主要選擇良將。父皇賜詔書,以示嘉獎。”
    “錯師接著又上了《守邊勸農疏》,提出用經濟措施鼓勵移民,用移民實邊的辦法抵禦外患,被父皇采納。於是錯師又上《募民實塞疏》,對如何安置移民生活提出了具體的措施。”
    在姚翁口中,晁錯是一個好大喜功的嘴炮。但劉啟對晁錯的欣賞,也不是膚淺之見。那晁錯是有兩把刷子的。
    漢文帝前十五年(前165年),晁錯任太子家令時,文帝令大臣們推舉賢良、方正、文學之士,晁錯被推舉為賢良。由文帝親自出題,就“明於國家大體”等問題,提出征詢(即“策問”)。當時賈誼已死,參加對策的一百多人中,以晁錯的回答為最好(即《舉賢良對策》),深得文帝嘉許,由太子家令升為中大夫。
    此後,晁錯曾多次上書文帝,提出削諸侯和改革法令的建議。文帝雖未采納,但十分賞識他的才能。太子劉啟很讚成晁錯的建議,而袁盎等大臣並不喜歡晁錯,持反對態度。
    晁錯與袁盎政見不合,所以互不相容,視對方為政敵、死對頭……
    七國之亂,在削藩的問題上,袁盎是鴿派,晁錯是鷹派。最後的結局是,晁錯被景帝腰斬,袁盎得以重用。
    若以忠奸論,晁錯無疑是忠臣。晁錯削弱諸侯的主張,是沒有私心的,是從大漢王朝的利益出發的。
    若以智愚論,晁錯無疑是智者。晁錯看穿了諸侯坐大的必然後果,是非常有預見性的。
    據姚翁說,“錯為人峭直刻深”,啥意思?直刻什麽的,一般都是用來形容法家人物的,每一個字,都在說晁錯這人不好相處,是個沒朋友的人。
    所以,請求殺晁錯的,是以丞相為首的幾乎所有朝臣。至少,在漢朝這邊,軍隊也不會因為晁錯被殺,而喪失一點點戰鬥力。
    諸侯聯軍那邊呢?他們反而有點亂套了。畢竟,幌子沒有了,他們就變成真正的造反派,行動起來好像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了。
    叛亂的七國分兩路進軍,齊國諸侯合體以後,去找趙國,趙國原地待命即可。吳楚聯軍走中原一條線,集合以後應該直接越過梁國,去滎陽占領敖倉。
    但後來呢?“天子為誅晁錯,遣袁盎諭告,不止,遂西圍梁。”這個“遂”,很是意味深長。漢景帝讓袁盎告訴大家,晁錯已經被殺了,你們退了吧!
    吳楚聯軍沒退的打算,但好像也失去了直接前進的理由,怎麽辦呢?咱跟梁國交過兵,要不繼續圍著梁國幹架吧。就這樣,七國的主力吳楚先把路線走偏了。
    齊國諸侯那邊,比吳楚聯軍隻差不好。按路線,本來是膠東到膠西,兩國一起去淄川,再前進到齊國,然後叫上濟南國,繼續前進趙國。
    然而,此時又有一個諸侯掉鏈子了,他是退堂鼓藝術家齊王劉將閭。齊王覺得,晁錯被殺了,這事不好搞啊,我退出行不?
    膠東、膠西和淄川國三王都走到齊國地界了,結果齊國不開門,這可把三王氣得不斷罵娘,隨後,三國決定也不往前走了,就在這裏打齊國,打到齊國投降為止。
    至此,七國之亂,變成了七國很亂。
    姚翁真是名副其實的曆史愛好者。不僅給王娡講了“七國之亂”的方方麵麵,還加入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斷。
    西漢的統治者,奉行黃老之道,無為而治。晁錯是儒家法家,二者兼有。到底儒法道,哪個更適合當前的漢政權統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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