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俠與義(求追讀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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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校尉,郅晴可安好?”王娡非常關心劉駒的女兒,每次見郅都,都要詢問。
“晴兒很好,已經開始學走路了!”郅都對這個女兒也異常疼愛,傾心付出。
“郅校尉,皇上已嘉獎擢升你為龍驤騎士。你和袁種可有結交?”
“一起吃過幾次酒。聽袁種說,袁盎被貶為庶民後,遊山玩水,與遊俠劇孟交遊很多。”
“遊俠劇孟?這袁盎倒喜歡結交俠客。”王娡想起季布。
季布和其弟季心,都是有名的俠士,季心和袁盎更是至交。這袁盎又和劇孟打得火熱。
“洛陽劇孟,好賭俠義。對許多被貶的朝官,尤多加接納,有求必應。也是一方豪強。他家中還養有不少江湖豪客,真的是財富煊赫。”郅都說道。
“哦,接納被貶朝官,這是賭徒心理吧。”王娡冷笑,“他在賭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些人會東山再起。”
這不就象炒股嗎?選好潛力股,人低穀時給予幫助,高升時可以兌現。這些遊俠利用聲名,結交官員,勾結官府,成為一方豪強。
豪強這個群體,是春秋戰國的遺存,他們與上層社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上,他們依附權貴,幹預政治;中,他們與士族階級交往甚密;下,他們既橫行鄉裏又行俠仗義。所以,這是個不白不黑的灰色群體,西漢一朝對他們一直采取嚴厲的打壓政策。
長陵邑就是西漢政權把地方豪強大族,強行遷離故地,到帝王陵建城為邑。
王娡對遊俠是抱有一分為二的看法的。他們任俠仗義,好打抱不平,時常越俎代庖,代替官府的職能,甚至敢殺人越貨。所以韓非子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無論在什麽時候,想要維護社會的長治久安,在最大程度上保證人們生命財產安全,就必須要有法度,要有能夠廣泛適用的法律規章製度。
遊俠雖然看著快意恩仇,然而這隻是一種極為自私的做法,痛快了自己,卻將他人的一切隨意取之用之。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這種所謂的俠士存在,都是弊大於利。
從古至今,人們崇拜俠士,把他們看作正義的化身,歌詠詩讚。李白曾作詩《俠客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通篇不見俠義二字,卻充滿俠風義骨。讓人腦海中浮現無數個千古俠客的影子。為情為義,袖裏藏劍,錦衣夜行,為家為國,風蕭蕭兮,豪氣幹雲!
李白好友元稹,也和詩《俠客行》
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
我非竊賊誰夜行,白日堂堂殺袁盎。九衢草草人麵青。
此客此心師海鯨。海鯨露背橫滄溟,海波分作兩處生。
海鯨分海減海力,俠客有謀人不測,三尺鐵蛇延二國。
李白筆下的“俠客”朱亥、侯嬴,因為參與到著名曆史大事件之中,“不求名卻名垂青名”,留下的也是光輝的正麵形象。
而元稹筆下的“俠客”也參與了曆史大事件,他想求名,最後卻沒有留下姓名,並且個人形象也不太光彩,卻給了袁盎一個載入史冊的結局。
不過,仔細分析他們的行事邏輯與行為動機,其實都差不多。身為門客,效忠主人,“舍生取義”。
朱亥、侯嬴“圍魏救趙”,並不是因為有什麽遠大的誌向和抱負。隻不過他們二人是信陵君的門客,平時被好酒好肉地供著,喝高了就“重義輕生”。
而殺袁盎的刺客,是梁王豢養的死士門客。受人指使,取人性命,能算得上俠義嗎?
俠士其實是士族階層的一個特殊群體,即武士,他們喜歡遊走江湖,因而也被稱為“遊俠”。追根溯源,遊俠脫胎於春秋戰國時期的貴族階層,因而不同於一般的平民階層,他們有廣闊的社會交際圈。
不事生產的大俠們遊走江湖,哪來的活動經費呢?一般有三種來源一是依賴家族實力;二是依附豪門權貴;三是“自主經營”。
古代遊俠是一群什麽樣的人呢?遊俠其實是士族階級的一個分支,所謂士族,是西周分封製的產物。按照周公創立的分封製度,國家形成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平民、奴隸,幾個等級。
“士”這個等級很特殊,他既是貴族階層的最末端,又是底層階級的最高層。作為貴族階層的最底層,他們有一個“貴族”的空頭銜,卻沒有任何政治待遇。作為平民的最高層,他們又不具備生產勞作的能力和願望,因而他們活成了“夾心餅”。
分封製的規則,又決定了這個群體的數量越來越龐大,到後來,士族階級成了影響國家政治生態的重要力量,以至於後世有“士族階級書寫了中國曆史”的結論。比如孔子、孟子、老子、李斯、商鞅等都是士族階級的傑出代表。
受百家爭鳴的影響,士族階級分化成了兩個群體,一部分信奉儒家思想,以讀書做官為人生目標,成了儒生,亦稱“文士”,一部分信奉墨家思想,以行俠仗義追求天下大公為人生目標,成了俠客,亦稱“武士”。
到秦朝建立後,隨著分封製的終結,士族階級連貴族的空頭銜也沒了,士族徹底淪為平民階層。文士和武士,因為不同的人生理念,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文士因為切合了帝製文化的需求,成為皇權的擁躉,日益強大,而武士則被政治主流淘汰,遊走在政治生活的邊緣。
了解了武士的起源,就大致清晰了他們的特性和生活圈,也就可以知道他們的生存模式及三種收入模式了
第一種本身就是富家豪族,依賴家族資源不愁費用。遊俠本身就脫胎於貴族階層,家族勢力非常雄厚,他們雖然失去了政治待遇,但是作為家族後人,往往會得到不菲的物質待遇,比如地產、房產、金錢等。
這一類人群非常多,西漢初年各地都有豪門大戶,都會出幾個遊俠類的“人才”。這跟秦末社會動蕩,六國之士蠢蠢欲動的大形勢有關。
比如高祖劉邦的好友兼親家翁張耳,他本來不是豪門大族,卻因入贅富家豪門,搖身變成大富翁。從此,張耳遊走於江湖更加如魚得水,大把花錢,結交天下豪傑。劉邦就是在那個時候,結識了張耳。
與張耳“刎頸之交”的陳餘,其經曆跟張耳如出一轍。
第二種依附於豪門貴族,充當他們的門客換取收入。靠家族實力的畢竟是少部分,很多遊俠的家族隨著年代久遠沒落了,他們也不事生產,怎麽生活呢?依附豪門貴族充當門客,就是一條出路。
這類人群代表者,民間張口就能說出一堆,比如春秋戰國時期四大公子的門客,很多都是遊俠,毛遂、馮諼、荊軻、豫讓等。
其實漢高祖劉邦也算半個遊俠,他早年不事生產,遊走江湖,跟張耳等江湖俠客混得很熱乎,導致自己年近四十都沒有成家立業。劉邦的生活來源,除了在家啃老、啃嫂外,在外就依附於張耳這類的大富豪。
有人曾經對這一類遊俠們做過一個概括閑時幫閑,忙時幫忙,戰時幫凶!
第三種依靠自身能力和遊俠群體,形成“創收”能力。除了上兩種情況,第三種則良莠不齊,形成了社會灰色地帶。這種所謂的創收方式可謂五花八門,有的打家劫舍、有的掘墓盜竊、有的充當殺手、有的淪為乞丐等等。這個群體最大,對社會的危害也最大。
遊俠的三種收入來源,往往是交叉的,不固定。
遊俠們良莠不齊,社會價值觀也早就突破了墨家思想的框架,又因為其幫凶性質,往往受到權貴階層的喜愛,常常表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
正因為遊俠們的這種生存狀態,給社會治安和政權安全帶來極大的威脅,遊俠們遭到了統治階層的嚴厲打擊。又由於受到利益階層的豢養與追捧,這個群體就像野草,始終除之不絕。
說到底,根子還是在遊俠不是孤立的社會群體,他們與政治利益集團結成了割不斷的聯盟關係。
武俠中,浪跡天涯的背劍俠客成為正義的化身,追求正義、和平和人道則成為俠之“劍“的宗旨。他們四處遊山玩水,毫無目標的行走江湖,除了一把劍幾乎身無長物,但卻從來不為錢擔心,吃喝用度都是不差錢的。
苦苦為生計奔波的還算什麽俠客?他們大多都是心情不好劫富,心情好了濟貧。甚至於濟貧也不過是看著順眼就扔錢。全然不管窮人突然被錢砸到頭還在懵圈,就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他突然有錢,會什麽樣的後果。
其實窮文富武,若家底都沒有,那練什麽武?飯都吃不飽怎麽練劍?騎馬仗劍走天涯的故事聽起來很美,但是不說馬匹多少錢,就算是一把劍都價值不菲。
金銀銅鐵等金屬在秦漢時期都是難得的物質,膽子大點的都拿來私鑄錢幣了,誰會精工細琢去鑄劍?千金求劍是毫不誇張的說法。
在中國文化中,刀劍往往被賦予正義和正氣的道德色彩。早在先秦時代,季劄掛劍就成為君子誠信的楷模。在俠士劍客眼中,刀劍是佩帶者的人格和精神的體現,標誌著一種伸張正義、見義勇為的社會責任,更是身份的象征。
韓信落魄到接受漂母的一飯之恩,被人嘲笑,受胯下之辱,仍腰挎劍、手持書。隻因堅信自己不會居於人下。劍是他不苟同於凡夫俗子,最後的執著和信仰。
大部分人是當不起遊俠的,沒劍沒財力。就像是現代人想出去旅遊一個樣,要先看看錢包鼓不鼓,再決定世界大不大、能走到哪。或者當花時間出去曆練,代價就是一邊打工一邊遊玩嘍。
俠義、俠義,俠等同於義嗎?
中國人最講求義的時代在春秋時期,那時候義與利的距離比較遠,沒有人認為它是一回事。所以,那時候的人,對義的注解令人震撼,令人肅然起敬。
比如程嬰救趙氏孤兒,比如介子推割肉救主,比如豫讓舍身報主。就連男女約會,都出了個寧可淹死也要守約的尾生。他們已經達到了“重義輕生”的地步,把“義”演繹到純而又純的地步。
俠之義,應該是包含性善,責任,公正,德行等。和儒家的五常“仁、義、禮、智、信”似乎又不同。
孔子認為所謂義,就是“適宜”。每個人的行為,符合周禮和道德,就是“義”。君子以“義”為上;一個人,不僅要當仁不讓,而且還要見義勇為,看到適宜禮製的事情,不敢去做就不是真正的勇敢。儒家的這種觀點,對中華民族的倫理道德,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見義勇為和助人為樂,成為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孟子進一步對“義”進行了闡述。在孟子看來,“義”和仁、禮、智一樣,都是人的本性。羞惡之心,是人所固有的,沒有羞惡之心,不能稱其為人。他認為“義”就是,人的“羞惡之心”,也就是說,人之所以為人,應該對於自己醜惡的言行感到羞愧,對於他人的醜惡言行感到憎惡。
王娡不知道,她藏匿劉駒之女算不算義。但她想起劉駒在她懷裏喊痛,仍求死於她手時的笑;婉兒持虎兕劍,慘烈自盡的決絕;葉姑姑為全義仆之名,連殺仆從幾人後伏劍自絕的一地血腥,就忍不住淚如泉湧。
出於對劉駒和婉兒的負疚?還是對殘忍的皇權爭鬥無奈?無論如何,一個新生的嬰兒,未涉人世,卻帶著血緣的原罪被誅殺,是她不能放任不管的。
對於俠和義,王娡直覺上是,以國為重,才能是真俠義。為一人之利益或需求所驅動,不能稱之為俠義。
“袁盎應該不甘於寂寞的。帝王會讓這個真名士、假諫臣閑置嗎?”王娡說道,“郅校尉多跟進,看這個袁盎什麽時候回京。很可能,劇孟的投資很快見效。”
君君臣臣,這是個雙向奔赴的需求。君需要任人唯賢的賢名,臣需要忠君報效的平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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