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兄友弟恭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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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喪,語出《東觀漢記.廉範傳》:章和二年帝崩範奔赴敬陵曰好周人窮今奔國喪當
    自此凡帝、後、太上皇、太後之喪事,概稱國喪,禁宴樂婚嫁,以示哀
    凡此時,帝必下召,王公臣子守製三年,民間三
    再下召,以日為月,一年合九月,一月合九日,三年為二十七日
    一般來說,王公臣子家,都會主動避諱,老老實實過了七七後,再守個大衍之數,湊足百天才敢行樂;民間則二十七日後便開禁,小民貧苦,廢不得百
    賈瓊雖來了有半年,但對這些規製還是不熟,為掩自己的尷尬,吼了下
    這一嗓子,差點把那小後生給吼
    賈環捂著嘴直樂,靈堂外進來兩個小廝直磕頭,喊客到是他倆,因為認識這位寶二爺,便沒當回事,哪知道賈瓊不認
    “我、我...”寶玉有些手足無
    探春訓了他屋裏的丫鬟一頓後,他也知道了輕重,趕緊過府來吊唁,偏賈瓊有“旨”,自家子弟的丫鬟婆子不許隨主子進靈堂,老婆除
    襲人等人都給攔去了偏堂等叫,他一個人溜溜達達進了靈堂,也沒個人通傳不說,還趕上和尚念經、賈環稟事,所以誰也沒留意到
    屏風後惜春的丫鬟入畫一直盯著外麵呢,見寶玉進來就被賈瓊吼了,慌忙傳話:“小姐,寶二爺來了,被訓”
    惜春哈了一聲不為所動,二姐姐迎春可坐不住了,她雖不知道賈敬與四妹妹並瓊六哥的仇恨,但她出於本能不想賈瓊惹了寶玉,那老太太一回來要是聽說寶玉受了賈瓊的喊,賈瓊高低都要挨
    慌忙站起身,惜春拉都拉不住,翻個白眼給姐姐,也站起身走到屏風
    迎春細聲細語的說道:“六哥,寶兄弟膽子小,你別唬住了”
    她這小聲小氣的,外麵怎能聽得
    惜春一跺腳,也想到了這層,看著自己的哥哥正在訓小廝,一咬牙轉過了屏風出
    “哥...瓊六”
    “嗯?”賈瓊一扭臉瞧見了賈惜春,頓時心生憐憫,哪怕不知道賈惜春的身世,也覺得她可憐;此時知曉了她的身世,又頂著她“哥哥”的名位,賈瓊怎麽能不更憐惜
    雖說也不知道這妹妹知不知道過往的事,但言語間已經極大的和氣起來:“沒吃的了還是沒茶喝,跟六哥說,準備好的”
    賈惜春心裏一甜,眼裏化開了春風一般,指指還傻站著的寶玉對賈瓊說道:“寶二哥好不容易來了,六哥莫在發老太太知道了,六哥要挨”
    寶二哥?
    賈瓊又一扭頭,仔細打量起來,原來你就是賈寶玉啊?
    好胚子!確實是個濁世佳公子!
    什麽叫做富貴人家無醜兒,求偶主動權拿捏的死死,一代一代的好基因流傳下來,都是男俊女
    賈寶玉作為榮國府第三代中最得寵之人,自然長得最得人
    賈瓊又看了一眼賈環,也挺俊,隻是那街溜子般的氣質......太接地氣了也不
    “啊,寶玉來了什麽時候來的?為兄方才忙的緊,竟沒看許久未見,又長大了啊,多大了?”
    賈惜春皺皺鼻子,不願見哥哥這樣的尷尬,替寶玉答了話:“過年時剛見著沒幾個月,六哥竟忘了不成,寶玉哥哥今年十六”
    賈瓊一瞪眼:“不小了,怎地還這麽的不懂事?自家的大伯沒了,吊唁你都不來,你是找著被打屁股了”
    說來也怪,寶玉進屋後第一眼就瞧見了這位賈瓊,頓時渾身便不自在起來,說不出來的哪裏怪,直覺並不是除夕時在老太太屋中見到過的那位一般,心中一直發
    又被他的眼睛一瞪,更是慌亂,腿一軟就給跪下了,嘴角一咧哇哇哇的哭了出
    惜春一跺腳,過去就想攙起寶玉,想趕緊哄他莫
    剛走兩步,賈環被賈瓊一掐,頓時喊了起來:“孝子侄舉哀!”
    屋內守靈值差的人燒紙獻香嗚嗚啞啞哭成了一片好不熱鬧,惜春咧著嘴回了屏風後幹
    賈環溜出去命人放炮,三聲追魂炮響,更顯悲氛,哎呀了一聲也覺得是少了嗩呐的追
    他也有跟隨的,是他親舅舅趙國基,過去問舅舅:“京城裏哪有好的鼓樂班子?”
    趙國基想了想有了主意:“素來京城東富西貴南貧北賤,鼓樂班子都是賤籍下九流,想來都在北城,去那打聽錯不”
    賈環大喜:“把香給我,舅舅快去找一個...不,找兩個班子回來,日夜輪替著奏”
    趙國基略略皺眉:“如今是國喪,不許動響器,這樣是不是易讓人說嘴?”
    “切!你瞧著吧,那鳳凰過會兒就要去找戲班子了,一準是琪官那個班舅舅你說,是唱戲的罪過大,還是鼓樂班子的罪過大?”
    禁宴樂婚嫁,這樂字指的便是優伶娼樂,那邊天家辦喪事,你躲在家裏或是勾欄接著奏樂接著舞,白事主家不辦你辦
    賈環有主意:“禁的了活人,能禁的了死人?我隻找吹鼓手,這不算違禁”
    趙國基點了點頭:“倒也可是...戲班子?”
    “你操那心作”賈瓊撇撇嘴:“我算看出來了,就這位瓊老六,絕對是個坑死人不償命的瞧著吧,寶...那傻小子一準入坑,還是他自己跳進去的,攔都攔不”
    趙國基噗嗤一笑,也覺得賈環說的對,替別人操這心做什麽,先去掙錢才
    “那得嘞,讓小廝放炮,別崩著你,我去去就”
    “好好談價”
    “錯不了!”
    甥舅二人怎生談價未知,賈寶玉卻在緩過神之後,期期艾艾的與賈瓊“談價
    “我認識一個朋友,叫琪官,他有一個班子,經常給王公家唱堂會,規矩禮製都懂,戲也”
    “不行不行,國喪期間不能動響器,一旦讓外人得知了,豈不是全家都有了欺君之”
    賈瓊真如賈環說的一般,對賈寶玉開始欲擒故
    違製這種事,寧榮兩家就要做得多多益善才越不讓做什麽,越得敲打著他們做,不是說謀反都不怕嗎,聽個戲怎麽了?歡迎來抄
    寶玉是個外慧內憨人,越不讓他做什麽,他越想嚐試一番:“瓊六哥,我那朋友自國喪之日起便斷了進項,慢說三年,便是三個月,他也熬不住”
    賈瓊讓他跪自己身旁,耐心教導:“幫朋友是仁義,守國喪是忠孝;你可以私下裏幫襯他一把,但不能讓咱們家陷於不忠不私下裏你懂嗎?都是朋友,常走動走動也是人之常情,私下裏哼唱幾句不為”
    聰慧如寶玉者被醍醐灌頂:“極是極是!他來咱們家吊唁,在後院裏不動笙管笛簫清唱幾場不算”
    “胡鬧!”賈瓊臉一沉:“他是什麽人,這是什麽地?國公家進戲子朋友,這是有辱門風!”
    寶玉一拱手:“懂了,不進靈堂,隻在外麵磕頭走動當做幫”
    賈瓊好不煩躁:“你走吧,快歇著去吧,少來煩要錢去找尤大嫂子”
    “誒!”寶玉高高興興又給賈敬磕了幾個頭,興衝衝的出去找朋
    賈瓊有些於心不忍,這麽個傻子,是怎麽讓眾多女兒喜歡的?刨去他富貴子的身份,還剩什麽?
    娘老子的,忘了他的皮囊!
    姐兒愛俏,古今同理!
    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罵了一句人渣,廠妹給自己嚐其甜時,何嚐不是衝著皮囊?就自己這副皮厚心黑的靈魂,有何可愛之
    “六”賈蘭捧著紙筆跪坐到了賈瓊的身
    “怎麽了孩子,是要尿泡嗎,去吧去”
    賈蘭紅著小臉直搖頭:“侄兒不是要如廁,是要問六叔,方才您與寶二叔的對話,要不要寫下來,又該怎麽寫?”
    點卯畫押是賈蘭的差事,可賈瓊多留了個心眼,悄悄告訴賈蘭,要把喪儀之事完整的記錄下來,一如史官一
    不愧是愛讀書的賈蘭,捧著筆墨跪在人群之後,事無巨細的一筆筆記下來,大有司馬溫公之
    “嗯...如實記載,六叔有時廢話太多,可刪減一”
    賈蘭點著小腦袋又縮回了人後奮筆疾書,以賈瓊對他書麵上的了解,這孩子定不會說寶玉好
    眼看就要正午,門外忽然鑼鼓喧天嗩呐聲響,合著爆竹震震,一聲接一聲的高喊傳進了靈
    “東平王府遣副長使前來吊唁~~~”
    “西寧王府遣子侄前來吊唁~~~”
    “南安王府遣子侄女眷前來吊唁~~~”
    “北靜王府遣側妃前來吊唁~~~”
    賈瓊精神一震,知道大戲來
    “主家孝子孝孫靈堂內跪迎!”賴二小跑至靈堂外高聲大喊,如今他也就能做這個
    賈瓊示意停了念經,學著喊了一句:“主家孝子孝孫迎貴”
    屏風撤去,尤氏帶著惜春跪在前排,後麵烏央央的一片白裙白花,等四家王府人依次進了靈堂後,肅然無
    焚香,燒紙,一聲舉哀謝禮,整個寧國府哭聲震天,便是無有幹係之人聽見此等聲音,也會心有戚
    賈瓊偷眼看過去,這四家以北靜王側妃為首,都隨著她的動靜行事,心中有了計較,果然是四王之
    因國喪,各家勳貴有品階及誥命者皆去了皇陵,但家中又不能無人主事,各家便報備了一些病
    寧國府報備尤氏時症,榮國府報備王熙鳳小
    時症,季節性感冒也,重症者一命嗚呼,輕症者不藥而
    一個真,一個假,想來各家也是如
    隨著一聲鍾罄響,哀聲止落,北靜王側妃先去扶起了尤氏,東平王副長使卻來到了賈瓊的麵
    說了一些四六八句,賈瓊隻跪著道謝,這些個場麵話,聽聽罷
    道謝過後請去寧國府正房飲
    靈堂擺在了祖祠西側,正屋則要走府中正路,還有那麽一射之
    賈璜、賈珖帶著仆人和步攆等候在外,請眾人上了步攆後,尤氏步行陪著北靜王側妃和南安王府女眷悄聲聊著,賈瓊則在隊
    正堂屋,香茗果點一應備齊,尤氏瞟了一眼落在最後的賈瓊,心中讚歎了一聲,族中子弟都如瓊者,豈有不興之理?或許老爺這場喪事後,就能消了那仇也說不畢竟人也死了,還能去找
    閑談了幾句清湯寡水,四王府之人便起身告辭,又左簇右擁的將之送出府門外,尤氏才放寬了
    規製、禮儀、規矩是樣樣不差,這賈瓊還真是個能為子
    尤氏高看了一眼賈瓊,索性請他回正屋問話,有一件事,她有些拿捏不
    賈瓊坐在大門口,尤氏坐在主座,二人相隔能有著七步,又有丫鬟在側,尤氏才張了
    “六兄弟,咱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縱有些仇怨,可你看,當事者皆不在了人世,有些事可否先放下?”
    賈瓊直搖頭,不可能答應她放下,做臥底不是這麽個做法,就要針對著來,才能不引起懷疑,否則賈敬前腳死,自己後腳就放下仇恨,但凡有點心眼的也會起
    “嫂子莫說了,我已經是看在祖宗麵子上應下了這場喪該我做的事,一樣不少,色色辦齊;不該我做的事,一樣不少,件件不還請嫂子莫再要勸我了,一旦賈珍父子返回府中,瓊撂下所有回我那三尺陋居繼續隱世”
    “你連聲哥哥都不願叫,卻怎麽稱我為嫂?可見你心中還是有這個家”
    “不然,嫂子進門尚晚,是事外之人,瓊不是不懂規矩的人,不會遷怒於人;何況,瓊還有事求與嫂”
    “這可新鮮了,十幾年不張嘴求人的賈老六,今兒倒求起了人?說說看,是要嫂子給你說房媳婦不成?嫂子應了你,一準給你找個好的回”
    賈瓊冷笑起來:“找回來陪著我喝西北風麽?”
    尤氏終於說到了正題上:“過往或許是如此,但過了這場喪事,嫂子不信你掙不下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