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我的心可不冷

    陰暗的天光隱約泛白，在距離全真教十餘公裏之外的一處荒山野嶺。

    呼～

    一陣山風吹過，三個人影快速一動，最終在一處燈火昏暗的獵戶小屋外停下。

    而為首之人屹立牆上，目光冷峻地看著有些許光亮的小屋，渾身散發出一種驚人的氣勢，目光如同鷹隼一般來回掃視著，似乎在尋找著自己的獵物。

    他一身勁裝，背負寶刀，麵容沒有任何遮掩，身後兩人人高馬大，一槍一劍，赫然是寧休與劉通武，徐漢良三人。

    寧休眼睛微微眯起，迅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在黑暗中對著劉通武道：

    “你們做得不錯，他們三人全都在裏麵，先不要弄出動靜，待會兒一齊出手，一個不留。”

    “是！”

    緊接著，一行人迅速向著獵人小屋逼近。當距離不足十步時，三人斂息功夫運行到極致，這個距離他們已經可以聽到屋內三人交談的聲音。

    屋內之人似乎在喝酒吃肉，碗筷發出的聲響斷斷續續。

    彭長老道：“蒙古大軍一眼都望不到邊，全真教這群牛鼻子竟然還想守住終南山，實在不可理喻。”

    屋內隻點著一點動物油脂燭，光線很淡，又散發一陣腥臭的黑煙。

    白世鏡笑道：“蒙古大軍東征西討，打遍天下無敵手，剿滅全真教如同探囊取物，到時候就是咱們立功的時候了。”

    “但前幾日金輪法王他們大敗而回，連著什麽神尊也被逼退，那也是夠狼狽了。”

    寧休聞言冷笑，既然知曉連蒙國所謂的神尊也無法強行拿下全真教，這三個叛徒明知此事還敢繼續打全真教的主意，不知該說他們是自信還是自負。

    “這也好得很啊，好讓他們知道，要取宋國的錦繡江山，終究須靠咱們，單憑蒙古和西域的武士可不成。”

    第三人開口了，他說話沉穩堅決，聽到他聲音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願意相信他的話多一點。

    一陣酒碗相送的聲音傳來。

    “彭長老，這次要是能攻下襄陽城，那蒙國皇帝封你個什麽官啊？”

    被問道的胖乞丐聽得這話，狠狠咬了一口肉，笑道。

    “大汗許的是“鎮東大將軍”的官，可是常言道得好：討飯三年，皇帝懶做。咱們丐幫裏的人，討飯過日子久了，哪裏當得什麽官啊。”

    他話是這麽說，語調中卻顯然滿是得意之情。

    正所謂先到先得，他雖然武功和地位並非丐幫極致，但因為投靠蒙國已久，做了不少事情，論功勞還在白世鏡和全冠清之上。

    “那我等先恭喜你了。”餘下兩人恭賀道。

    彭長老笑道：“這幾年來你們功勞也不小，將來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份兒。”

    那白世鏡道：“做官我倒不想。隻是你答應了的攝魂大法，到底幾時才傳我啊？”

    “待大汗攻下襄陽，滅了喬峰郭靖，我一當上幫主，咱兩個都空閑下來，我自便傳你。”

    兩國交戰，雖說蒙國軍力是要強於宋國，可攻下有郭靖與眾多高手和軍士鎮守的襄陽絕非易事，指不定得一年半載。

    夜長夢多，可指不定會發生什麽意外。

    想到還有這麽長的等待，白世鏡害怕彭長老誆騙自己，便道：“你當上了丐幫的幫主，又封了大蒙古國鎮東大將軍的官，隻有越來越忙，哪裏還會有甚麽空閑？”

    “此刻四下無人，全長老與我等都是一條船上的兄弟，便在此傳給我又何妨？”

    他所求地攝魂大法，其實便是一門高深玄奧的精神法門，類似催眠術，卻又強於催眠術不知多少，丐幫不少幫眾便是因彭長老的攝魂大法，而歸順於他，任他差遣。

    這等功法實殊難得，白世鏡可是眼饞得緊。

    “白老弟，難道你還信不過哥哥麽？”彭長老安撫道，“此刻大功未成，咱們還是得考慮考慮怎麽幫助大汗奪下襄陽城，這攝魂大法，我自是會傳給你的。”

    那白世鏡不再說話，鼻中哼了一聲，顯是不信。

    全冠清此刻笑道：“彭長老，你答應了的東西，遲早得給。你老是推搪，好教人心灰意懶。白兄弟，彭長老說的話也在理，咱們還是先把大事辦好，傳功之事也不遲。”

    彭長老雙眼閃過一道光，與全冠清對視一笑，道：“這事慢慢商量，你別多心。老兄的為人你還信不過嗎？此刻我有點尿急，二位兄弟，先出去一趟。”

    說罷，他便起身，眼神也不再溫和，推開門便走了出去，留下全冠清與白世鏡喝酒吃肉。

    嘩啦！

    一道黑影撲去已有些醉意的彭長老。

    天黑夜深，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隻看到一道影子一閃，寧休陡然一躍而起，五指舒張，雙手閃電般的一抓，直接像是掐死一隻小雞崽般將連反應都來不及的彭長老喉嚨洞穿，一把捏死！

    砰！

    七道異種真氣自他手中發出，瞬間摧毀了彭長老的意識，讓其陷入了嬰兒般的睡眠。

    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寧休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將其屍體安靜放下後，甩掉鮮血，看向屋內全然不知的二人。

    “動手！”

    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剛剛還在把酒言歡的兩位丐幫長老身影頓時一頓，兩人立刻感覺到空氣的爆響中，濃烈的威脅攜帶呼嘯的惡風在向著他們狂襲而來！

    “是誰！”

    間不容發之際，白世鏡悍然轉身，手臂之上內力灌注，單臂一震，猶如鞭子一般看也不看的向後甩出。

    轟！

    拳臂相交，暴烈的勁風四下吹拂，白世鏡施展“纏似擒拿手”與之對招，隻感覺到對方力量之猛烈，完全和自己不是一個層次，身軀不由自主的連退了幾大步。

    而來襲者得勢不饒人，腳步接連跨進，竟然在在地上都留下幾深深的腳印，向著他狂攻而至。

    全冠清這邊也是討不到好，剛一交手便落了下風，隻是勉強支撐著。

    砰砰砰砰！

    一連串急促的氣勁炸裂聲，四人交手不過片刻，那獵戶小屋便已倒塌，成為一片廢墟。

    “不愧是丐幫長老，還是有些本事的。”

    怎麽會這麽快！

    “是你！”

    正在苦戰的全冠清與白世鏡接著月光看到了說話之人的麵貌，瞳孔震動。

    寧休出現的太過突兀，速度實在太快，尖嘯的風聲呼嘯而來，剛剛躲開徐漢良大力一拳的白世鏡此刻根本來不及閃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眨眼間便出現在自己的身側，然後感覺到肩膀和膝蓋一陣劇痛。

    噗通！

    “啊！”

    血液噴濺，白世鏡頓時墜落在地，單手撐地，兩條腿再也動憚不得，他的腹部出現了一個血洞，血流如注，而膝蓋和肩膀關節間的韌帶更是被鋒利的神兵徹底切斷了。

    “我可是丐幫長老，你們敢殺我？！”

    全冠清見狀大駭，剛剛將後背露出，便感覺胸口一痛，低頭一看，一把閃耀著金色光澤的刀已經穿透了他的胸膛。

    “賣國賊當然該殺。”

    刺！

    寧休收刀入鞘，一蓬鮮血被甩掉，而昆吾刀身不沾絲血，吞吐著寒芒。

    這時，他才收回目光，吩咐劉通武和徐漢良處理掉屍體。

    ……

    終南山一到夏天，便鬱鬱蔥蔥，一片盎然生機。在殘峰斷崖前，一顆蒼鬆之下，一道倩影獨立，默默看著不遠處的一處小湖。

    在月光下，那堰塞湖煙波浩淼，山崩巨石與天池湖光相融、碧峰綠水，構成了一處人間仙境。

    “原來完顏姑娘你在這裏啊，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陸大哥。”

    綠紗輕薄，完顏萍一手捋順發絲，笑的眯起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一樣，陸小鳳捏著酒壺的手一頓，從樹上跳了下來。

    “完顏姑娘，我看你剛才愁容滿麵，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一個人把不開心的事情埋在心裏可是難受得很，要是多一個朋友知道，即使暫時解決不了，也是少了一份憂愁啊。”

    聽得陸小鳳開導自己，完顏萍一時間也未被他那積極的情緒感染，露出幾顆白得發亮的牙齒，咬住上唇，半響才道：“我隻是歎息，眼前這麽好的風景，恐怕過不了多久也會在蒙古人的鐵騎下破滅。”

    她是金國後裔，自蒙國滅金，她身上便背負了血海深仇，為了報仇，她幾次刺殺蒙國宰相耶律楚才，皆是無果，後因種種事件放下了些仇恨。

    可路上蒙古軍種種血腥殘暴行徑，怎能不讓她回想過往，燈火闌珊處嚐寒涼，一時傷感。

    “是這樣麽？”

    陸小鳳見她秋波流轉，嬌媚動人，說話時又帶著淡淡的哀傷，我見猶憐，不自禁想抱她一抱，親她一親，隻是此事太過大膽荒唐，於是收回心思斟上一杯遞給她。

    “完顏姑娘，你喝酒嗎？終南山風光這麽美，喝點小酒，看著湖光月色，一切的憂愁都會忘記。”

    “喝一點，但是酒量太差。”完顏萍輕抿一口酒，又把目光投向遠方，悠悠問道，“陸大哥，你說我什麽時候才能有你這樣的好武功啊？”

    陸小鳳將酒壺放在兩身後一些，笑道：“好武功也是無用，這天底下有許多事情不是靠武功就能做到的。比如……”

    聽得他說話說一半，完顏萍側臉好奇道：“比如什麽？”

    陸小鳳嘿然一笑，指著天上的月亮道：“武功再高，你也摘不下月亮，功夫再深，你也取不下星星。”

    “還有就是……”他故意頓了頓，“武功再好，若是不開心，便是什麽用處也沒有了。所以說啊，完顏姑娘，你就不要不開心了。”

    說罷，陸小鳳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就這麽看著完顏萍。

    “完顏姑娘，喝了我的酒，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故事了吧？”

    完顏萍淺笑，輕輕點頭。

    兩人喝著酒，有一句沒一句慢慢聊著。

    她是第一次喝了這麽多酒，拉著陸小鳳一起，對他敞開心扉，喝盡了酒壺裏的酒水，卻沒有讓她感覺到好受一些。

    “陸大哥，我娘她，世界上最好的人。”完顏萍撐著腦袋，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我——”她仰頭灌了一口酒，卻被嗆得麵目通紅，眼瞼也是紅的。

    “我要如何放手，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我要怎麽報仇……”她抱著頭，往日裏堅強百煉的完顏萍，此刻卻流下兩行清淚。

    陸小鳳聽得她悲慘的身世，心中越發憐惜，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右手輕拍著。

    酒水入喉，冰涼清甜，回腸卻是暖的，就像是那個陪她一起長大的人一樣。

    ……

    紫金抹砂壺中，茶水醞釀，陸小鳳拿起輕輕搖晃，熱意順著壺身傳到指尖，熱的發燙。倒出杯，綠意盎然，香氣馥鬱。

    “陸大哥……陸大哥……”

    陸小鳳不語，伸出一隻手，支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熱茶送到她口邊。

    完顏萍醉的頭暈眼花，隻感覺到不同於酒的冰涼，暖流浸入，熱氣熏著臉頰，那些沒有落下的淚便盡數又開始流。

    “我小時，每每胡鬧，母親就拿糖哄我，那時候不懂事，還因為吃多了鬧的牙疼，後來，父親說我大了，不應該再吃這幼稚的東西，口腹之欲，是最低淺的欲望，若是克服不了，如何成家成業。”

    飲了口茶水，他波瀾不驚的講著，語氣淡薄，如同在講一個置身事外的故事。

    “再後來，父母都去了，我再也沒吃過那東西，越是甜美的東西，要付出的代價可能就越昂貴。”

    一塊糖被陸小鳳輕輕塞進了完顏萍口中，將茶水的苦味兒全部衝散，她怔了一下，看著陸小鳳的眼睛。

    “不過——”陸小鳳笑了笑，像隻饜足的貓，“以後我所有的甜，都會分你一半，這樣，你就不會覺得苦了。”

    “完顏姑娘，吃了糖，你還要哭嗎？”

    兩人對視，癡癡一笑。

    完顏萍酒醒了不少，可臉上還是發紅，道：“陸大哥，你可以閉上眼睛嗎？”

    她妙目流波，怔怔的望著他，眼神中微帶嬌羞，陸小鳳握著她溫軟滑膩的手掌，大是心神不定，隻是點頭說了聲“好”。

    說罷，他便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離的很近，近到，完顏萍可以清楚的看到微光下，他微微顫抖的睫毛，一旦睜開，就是那雙看著很是精明的眼睛。

    一個吻，很輕的，落在了陸小鳳的鼻尖。

    “完顏姑娘……”

    她瘦瘦弱弱，一副好容貌，可是手好冰好冷，陸小鳳伸出一隻手，握住她冰涼的手，低頭看了看，那隻手潔白細嫩，指甲都修剪的圓潤可愛。

    她握得那麽緊，仿佛要把所有溫度都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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